这一次,也无人敢叫嚷说什么刀下留人了,众人各忍内心战栗,一双双眼睛都只默默悚惧地看着。
目睹此qíng此境,复想起袁恕己前日所说的话,欧老太的诡异死状,刽子手带血的刚刀,却都像是如此鲜明血腥的警惕,横于每个人的眼前心底。
鬼神莫测,王法无qíng,这会儿发生的一切,亦警示着后来之人,切勿为非作歹,戕害人命,否则,这便是鲜活的例子。
袁恕己见大事已了,吩咐赵县令料理底下之事,带了人自回招县。
返程之时,袁恕己刻意放慢了马速,等后面阿弦赶了过来,袁恕己才问道:你究竟跟那老东西说了什么,起初她竟吓得那样儿?
阿弦略一犹豫:其实,这欧老太小的时候也曾经被她的祖母折磨过,她本该知道这种痛苦是难以承受的,本应就此中止这种残忍的作孽行径,但偏偏选择了另一条路。
阿弦此刻还不清楚,但在她以后接触了更多诡案之后,才慢慢明白一件事:原本的受害者,在遭受荼毒、折磨之后,往往会出现两种可能的变化。
第一种可能里,他们会变成跟折磨他们的那些人一样的坏人,甚至变成比他们还坏的施bào者,把自己身上曾经遭受过的痛苦,变本加厉地加在别人的身上,欧老太就是如此。
但幸而,还有另一种可能。
那一种可能,恰恰跟前一种相反。
那是人世间、也是人xing本身,最可贵的光明。
袁恕己冷笑道:己所不yù,勿施于人,这只能说这老太婆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转头看向阿弦:对了,后来她又怎么会发了疯,且死的死的那样
袁恕己形容不出,他因知道阿弦之能,虽有个猜测,却不敢坐实,只等她确凿一句。
阿弦看向袁大人,望着这青年锋芒隐隐的锐利眉眼,她本要想告诉他一切,包括百鬼上来啃噬欧老太,将她拖下yīn曹,包括曾见到地府寒冰狱中锁着的、原先折磨欧老太的那个老妇人
但话到嘴边,却又打住:我只是告诉她,死亡并不是终结,她也见不到什么欧家的列祖列宗了,相反,她会去一个真正可怕的、能赎罪的地方。
袁恕己听了这几句,却明白了:你是说yīn司地府?
阿弦笑笑,默认。
袁恕己神色复杂,不再言语,一行人打马往前,路上充满了马蹄得得声响。
这会儿日影西斜,渐渐地将要huáng昏了。
阿弦之前因也想着此事,心不在焉,被袁恕己问才回神,不免张目四顾,见周围树影摇曳,暗色闪动,又有些自然畏惧。
huáng昏之际,鸟儿格外活跃,林子间传来一阵阵群鸟的聒叫,有的听起来就宛若人凄厉的喊叫,有的却仿佛是奇异的怪笑。
阿弦埋首紧跟在袁恕己身后,不敢再抬头乱看。
正行间,袁恕己道:你怎么了,像是极害怕?
阿弦往旁边瞥了眼,冷不防就看见旁侧山谷里头闪烁的影子,茫茫然然仿佛在寻找什么。阿弦喉头发紧:大人,我们快些回城好么?
袁恕己道:你又看见那些他识趣地戛然而止,反而笑道:如果害怕的话,就过来,我带着你。
阿弦诧异,袁恕己在胸前轻轻拍了一下儿,半真半假道:到我这儿来,你坐着也舒服些,且我护着你,保管那些鬼鬼乖乖不敢近身儿。
那可未必。阿弦心里腹诽了一句,却咳嗽道:不用,多谢大人。
袁恕己哼了声,这是他第二次主动邀请一个人同乘一匹马同样被拒。
只是因为怜悯爱惜之心罢了,何况这家伙又不是个娇滴滴的大闺女,不过是个rǔ臭未gān的臭小子而已,有什么可防范的,居然还三番两次地避贼般拒绝他?
抬头看向远处,袁大人叹了声:这可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一行人狂奔回城,正好儿日头落山,阿弦总算也松了口气。
其他人便回了府衙,袁恕己却并未一路,见阿弦要下马,便道:且住,我送你回去。
阿弦诧异:不必了大人。这里距离我家很近了
袁恕己道:原本不知道你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你有那种能耐却也忍不住多了一重担心,生怕你被什么孤魂野鬼的相扰,我陪着放心些。
阿弦见说的一本正经,且是好意,只得随他。
不多时来至朱家门口,阿弦因骑了这么久的马儿,浑身都像是被颠散了,双腿更是有些发麻,便沿着马鞍慢吞吞地往下滑。
正在蹭动,身后一只手过来,在她腰间一握一扶,不费chuī灰般把她举起来,又轻轻放在地上。
阿弦回头,却见是袁恕己,不知何时他居然已经翻身下马,正笑道:你这样儿可不成,幸而是在小县衙里厮混,若是将来当了大官儿,也需要骑马四处乱走,难道也如乌guī般爬上爬下?
阿弦扶着腰,又揉腿,闻言道:大官儿?大人您是说笑呢?
袁恕己道:为什么说笑?人往高处走,难道你不想当大官儿么?
阿弦正经想了想,摇头:我并不想当大官儿,也自忖没那个本事。
袁恕己啐道:没志气。
他回头看了看朱家门首,上前推开那虚掩的门,自顾自地迈步先走了进去。
等等!阿弦要叫住他,却已晚了,只得也一瘸一拐地跟着入内。
老朱头竟还未回来,整个小院里十分幽静,又悄然无声,仿佛无人在内。
阿弦喃喃:伯伯如何又不锁门。
袁恕己回头问道:你那个阿叔呢?怎么也没一点儿光亮?
阿弦道:伯伯还未回来,阿叔眼睛又看不见,自然不会点灯。
袁恕己一拍脑门:我忘了这回事了。
阿弦先行进门,叫道:阿叔?
正要去掀开门帘,忽然帘子一动,居然有个意想不到的人走了出来。
阿弦乍然看清这人的脸,胸口一滞:怎么是你?
面前这人,赫然正是陈三娘子,乍然跟阿弦撞了个正着,三娘子脸上有些不大自在,举手撩了撩鬓边的发丝,勉qiáng一笑:阿弦回来了?
阿弦惊而惕然:你在我们家做什么?
三娘子到底是见多识广的人,很快镇定下来:这孩子,我是来看望你英俊叔的呀,正好儿我要走了。
猛抬头又看见袁恕己站在阿弦身后,三娘子一惊,然后又流露喜色,忙越过阿弦,向着袁恕己盈盈下拜:不知是刺史大人降临,实在是惶恐,小妇人见礼了。
袁恕己正负手在看热闹,见这妇人过来行礼,因打量道:免礼。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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