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英俊略带一丝笑意的声音,道:傻孩子。
这夜入睡前,阿弦躺在长凳上,又想起先前那一幕。
当时陈三娘给陈基倒了酒,笑眯眯地望着他,陈基虽然带笑,但眼神却很冷静。
他来者不拒,连喝了两杯。
陈三娘正喜欢地要再给他斟满,陈基按住酒壶,自己取过来倒了,方道:都是自家亲戚,婶子的话就是叔叔的话,您有什么吩咐,我当然全力而为,若是不相gān的人,我是不会理会的。
陈三娘笑容一僵。
陈基一饮而尽,将杯子放下,站起身来: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连翘等的急了要骂人的。
虽然陈基坐怀不乱,但这件事仍是如一根刺似的戳在阿弦心里。
先前忽然醒悟陈三娘在打英俊的主意,阿弦如何能容忍?
入睡前,阿弦模模糊糊想:绝不能让那狐狸糟践了英俊叔。
这日因是招县公开行刑之日,需要刺史坐镇,一大早儿袁恕己便启程赶往招县。
因此事十分罕异,这两日里早就传遍了豳州大大小小地城县,简直比先前处决秦学士王员外那一件还要轰动。
有人大骂新刺史如此折rǔ老人有违天道,也有人说如此蛇蝎心肠者就该落得如此下场,还有的人怀疑此事真假。
故而还不到行刑之日,许许多多的人便如cháo水似的涌入招县,其中不乏一些各州县地方耆老,因听闻欧老夫人已经八十有余,深深质疑刺史不顾律法一意孤行的决定,暗中联名意yù抗议。
至于招县本地那些人,因先前qiáng出头被袁恕己惩罚,打了一顿又罚了银子,便病倒了几个,其他的领教了新刺史的厉害,哪里还敢碰老虎屁股,任凭其他人撺掇,绝不敢再出头。
袁恕己带人进城之时,原本人口稀少的招县,大街小巷都塞满了人,士兵在前开道,刺史一行才从狭窄的人群中来至临时的刑场。
刺史坐于案后,宣带人犯上来,顿时便将欧家两名妇人带上,欧老夫人一身囚服,早已不负当初那慈眉假笑的模样,大概知道死到临头,目光四处逡巡,越过袁恕己,最后落在了他下手的阿弦身上。
底下欧荣身着孝服大哭,欧添等欧家子孙也跪在地上,欧老夫人瞥了眼小郎,终于咯咯笑道:我好歹也给欧家保存了一条血脉,就算死了也无愧欧家的列祖列宗了。
欧荣等哭声更高,人群中一名老者叫道:如此行刑,有违本朝律法,亦违背天道,刺史大人怎可如此残bào,如今还请刀下留人!其他几人被煽动之下,也都齐叫刀下留人。
袁恕己也不理会,只对主簿道:把那些乱叫之人的名字记下来。
现场一片鼓噪,在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带领下,更多的人躁动起来,边沿的军士居然有些控制不住场面。
欧老夫人瞧在眼中,复回头看向阿弦,冷笑道:看见了么?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是为了家族着想!
袁恕己一皱眉,刚要开口喝令,却见阿弦脚下一动,竟是往欧老夫人跟前走去。
有人看见这异状,慢慢地停止聒噪,都盯着场中两人。
阿弦一步步走到欧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昂起头,道:那些贱婢死就死了,又有什么可惜!何况就算是杀了我又怎么样?这样做的不止我一个!
阿弦静静地看着她gān涸的双眼:我知道。
欧老夫人疑惑:你知道?
阿弦的目光越过欧老夫人,看向她的脚下:那里有一道门,我看见了,你小的时候也被人折磨过,折磨你的是你的祖母对么?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是寒冰地狱。她的四肢被穿在冰刺上,就像是当初她拿针扎你烫你一样,一天一天,她都在哀嚎,后悔当初对你做过的事。
脸上原先的冷硬消失,欧老夫人的双眼中露出惊骇之色,她低头看看脚下,浑身开始战栗。
阿弦却仍看着地面:我还看见,那些被你折磨杀死的女孩子,他们站在那里等你,她们很高兴,因为她们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
欧老夫人倒退:不不!你骗我
目光从那处移开,阿弦重看向面前的老妇人:你先前念佛,不过是想借佛荫挡灾,却想不到佛经上说的是真的吧?
不!欧老夫人厉声尖叫,她转身想逃,但不知为何,双足如死死钉在地上一样,再也动弹不得。
刽子手举着刀站在后方,跟在场所有人一样惊疑地看着这幕,现场并没有人拦着这老妇人,她却好像被人把住腿一样,在地上拼命挣扎,却是纹丝也不能挣脱。
放开我!欧老夫人拍打着自己的双腿,厉声惨叫,放开我!我不要去!
阿弦道:你作的孽已经完了,但你要受的罚却才刚刚开始,好好地去下面享受吧,你总该知道
右眼里的红漾起,似huáng泉内血海泛波,阿弦漠然轻声道:地狱十八重,绝非虚设。
第53章 临别赠言
就在阿弦跟欧老太对话之时, 周围的百姓, 刽子手,县衙跟府衙的公差们, 均都茫然相看,不知所措。
阿弦的声音并不高, 只有靠的最近的刽子手才能隐约听清,但是人人都能看见的, 是欧老太从最初的镇定到失态不能自控。
她跌在地上,拼命挣扎拍打双腿,像是那里有什么东西将她拖住,撕扯啃噬,欧老太的惨叫声越来越高,又兼许多胡言乱语, 如同哀告,却不是向着袁恕己, 而是向着虚空, 其中竟有芳姑等名字。
旁边的差役们想要靠前,却又个个畏怖,欧家的子孙更是都惊呆了,宛若痴惘地看着这一幕。
光天化日之下, 不多时,欧老太歪歪扭扭倒在地上,悄无声息,只见她身形枯gān, 头脸眍?,仿佛被什么吸去了通身的血ròu。
千手所指,千目所视。
人人骇异,不寒而栗。那些先前吵嚷不易的人,见了这幕qíng形,也早吓得哑口无言,神魂俱亡了。有几个耆老,当即被吓得瘫软在地,被家人等抬扶着退了出去。
阿弦所见,自然跟寻常世人所见不同,更酷烈百倍。
她无法忍受,退后数步,转身想要离开。
不料才回身,便见面前站着一人,正是袁恕己。
方才袁恕己因听不见两人对话,又看老太仿佛发疯,心里竟有些为她担忧,便不由自主起身走了过来。
此即目光相对,袁恕己问道:她是怎么了?吓得失常了么?
阿弦默默道:她在偿还罪孽罢了。
袁恕己听了这般答案,面色如常,也不见格外惊骇,哦了声,虽仍满腹疑窦,却只得暂时压下,上前下令。
刽子手得了号令,挪步往前。
原来那欧夫人见了老太婆如此,早也吓得昏死过去,却少不得被刽子手提起来,吃了一刀,更加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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