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巧合,便是巧合,敬则则也得知道是谁要打景和帝的主意,所以给旁边的侍卫鲁天霸使了个眼色。
鲁天霸伸手拨开那些地痞,他乃是大内高手,寻常几个地痞哪里是他的对手,所以他一出手,那些人的手腕子就险些被扭断,痛得哇哇叫。
敬则则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刚想说话,突然想起华容说自己不能开口,便又朝华容看去。
第29章 戏本子(中)
华容赶紧道:“既是你家逃婢,身契拿出来瞧瞧,咱们就放人。”
老鼠男道:“谁追逃婢还带着身契的?赶紧放人,瞧你们就是外地的,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华容可没对付过这种男子,一时不知该回说什么。
鲁天霸插嘴道:“爷倒要看看,你们怎么让咱们兜着走。”
老鼠男朝他带来的几个男子又做了个手势,几个人分开朝着敬则则一行包抄过来,结果鲁天霸身后的其他三名侍卫往前一站,几个人就怂了。
老鼠男见情况不对,色厉内荏地道:“你们,你们给爷等着。”说完转身就带人跑了,像是回去召集更多人马去了。
敬则则这才有空看向蓬头女,“说说你的事儿吧。若是话有不实,本公子就把你重新扔给那些人。”
蓬头女赶紧给敬则则跪下磕头道:“多谢恩公,多谢恩公。小女本是武威县令之女,此次随父赴任入住驿站,谁知那驿丞贪上了小女容色,用毒酒害死了家父,对上禀了个暴毙,就想将小女强抢入他府中。小女拼死反抗才逃了出来。民女想去府衙告状,结果在府衙门口那驿丞的家丁又追了上来,小女慌不择路这才冲撞到了公子。”
慌不择路敬则则是不信的。路上那么多人,穿绫着缎的富贵人多了去了,怎么就扑倒在她脚下了?前面那许多人,怎么也不见这女子求救呢?
不过不管怎样,这事儿她算是遇着了,心里也没多慌,反而有一丝小兴奋,若这蓬头女的身世真是她说的那般凄惨,可不真就是戏本子里演的那些故事了么?难得出门一趟居然就遇到这种事,敬则则觉得自己运气还挺好的。这位本就是不喜欢无聊的主儿。
敬则则问清了蓬头女的名字和来历,知道她叫丁乐香,高阳府人。至于她爹那个武威县令,敬则则就完全不知道了,天下县令千百人,她能知道才怪。
带着丁乐香敬则则自然只能往回走,路过一家烧肉铺子时,闻得那烧的猪头肉实在是香,忍不住驻足片刻,想让华容进去买上几斤,回去分给众人试试。
就这么一点儿功夫,敬则则的心神全被猪头肉给吸引住了,愣是没注意到景和帝一行从旁边经过。
沈沉原是昂首走路,路过敬则则时,一时没留意,可余光却瞥见了,总觉得那男子瞧着眼熟,走了两步后才有倒退回来,仔细一看可不就是敬则则么?
沈沉见敬则则眼巴巴地望着烧肉铺的猪头肉,一脸的馋相就忍不住想笑,轻步走上前用扇骨轻轻敲了敲敬则则的脑袋,唬得她忙地往旁边一跳,跟兔子似的。
敬则则原要发怒的,转头一见是景和帝,哪里还敢摆脸色,立即换了笑脸,笑着喊了声,“十一哥。”
沈沉挑挑眉,没想到敬则则会如此叫他。被她甜甜的小嘴叫出排行来,似乎格外有趣味,他的眼神暗了暗,喉头微微地动了动。只是此地乃是闹市,不管有什么事儿,都只能等回了客栈才能做。
“你倒是自在。”沈沉上下量着穿着男装的敬则则,觉得既新鲜又妩媚。她身量在女子中算是高的,而且匀称修长,穿起男服既有女儿家的妩媚,又有一丝丝男子的俊美,矛盾综合在身上反而别有一股叫人无法抵御的魅力,越看越觉得一股热流从小腹升起,完全无法压制。越压制越汹涌。
沈沉没有想到敬则则做男子装扮竟如此俊美,好似观世音跟前的金童一般,模样又嫩又白,若是男子真长得她这般模样,也就难怪有些人会有龙阳之癖了。
沈沉的喉头又动了动,“正好我也回去,走吧。”
敬则则“嗳”了一声,脚虽然跟着沈沉转动了,但嘴里却道:“十一哥,我觉得这猪头肉肯定是新鲜的热腾腾的最香。”
这一路奔波,沈沉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跟敬则则亲热了,一时情动哪里还忍得多久,只回头道:“先回去吧,改日再带你来好么?”
皇帝好言细语地跟她商量,敬则则自然不能拒绝,只能遗憾地点点头。她这一走,丁乐香自然要跟上,景和帝这才留意到旁边还有这么个人,不由蹙了蹙眉,往旁边避开了一步,对着敬则则道:“这是谁?”
“啊,这说来就话长了。”敬则则上前两步,靠近景和帝道,“咱们边走边说吧。”
接着敬则则就把丁乐香的事儿和自己的疑虑一股脑儿地说给了景和帝听,“十一哥你觉得我把她带回去做得对么?”
“有什么对的错的?她既遇着了你,是缘也是劫,端看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带回去审审也好。”沈沉道。
却说沈沉和敬则则一前一后走进客栈后,敬则则以为沈沉肯定要先问案,毕竟人命关天,以此也能窥得翔南府的吏治如何,谁知他却开口让华容先将丁乐香带下去梳洗。
敬则则想想也是,丁乐香身上的确太脏了,景和帝自然受不了。
只是敬则则才跟着皇帝走进房间,见他绕过屏风想是要换衣裳,便跟着转进去欲伺候,谁知却被转过身的景和帝一把搂住。老夫老妻的了,这种搂抱手臂带着的灼人热度和不容忍退却的力道,敬则则瞬间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十一哥,晚膳还没用呢。”敬则则娇娇媚媚地道,态度么不积极,但是也绝对不消极。
沈沉的唇抵住敬则则的额头道:“不是让你休息么,怎么自个儿跑出去了?”
“闲不住。”敬则则回道。
沈沉被逗得发笑,一把拦腰抱起敬则则,“闲不住,咱们就先做点儿别的。”
然后沈沉又补了句,“你可别偷懒。”
敬则则在心里吐了吐舌头,原来皇帝什么都知道呢,连她偷懒也知道,不过是不说而已。
旷了好些日子,一时摇动起来,自然是“山崩地裂”,真叫是,怒龙蹈海,万红垂露。千般风情枕上丝,万种旖旎帐中情。
敬则则被捣得有些受不住,但更多的是羞惭。这客栈里的床榻用的木料都很一般,结不结实还得另说,但木匠的手艺肯定是不如宫中的,是以轻轻摇动起来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何况皇帝到了兴头上,并不控制力道。
敬则则闭着眼睛,心想只怕隔壁,甚至整个院子里都能听到这“咯吱”声呢。她无可奈何,又不能扫了皇帝想兴致,只好搂着景和帝的腰,嘴里胡乱地、娇滴滴地、柔媚地叫着“十一哥,十一,哥哥……”之类的话。
这种话敬则则就是在喊的时候,自个儿都觉得肉麻,偏皇帝好似十分受用,越发地尽兴,也就越——快——活。
沈沉起身拿敬则则的小衣把自己清理了一下,回头笑道:“看来你在宫外反放得更开。”
什么放得更开啊,明明就是催促他赶紧完事儿才是,但这实话却不能说。敬则则只将头埋在枕头里,想着华容和那丁乐香肯定早就梳洗完毕了,这会儿都还没进来,定然是听见动静儿了,敬则则觉得自己是没法儿见人了。
沈沉清理好自己,转身也给敬则则清理起身子,“起来吧,还得用晚饭呢,你不是要吃猪头肉么?”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敬则则赌气道。
“你这是在气什么呀?”沈沉倒是好脾气。
敬则则也知道没事儿不能随便跟皇帝怄气,只能咬着被角蜷缩成一团道:“声儿太响了。”
“什么?”沈沉一开始没听清楚,片刻后在脑子里把这话回转了一圈,自己凑了起来,才明白意思,立时大笑了起来,笑够了才道:“放心吧,没人敢胡说八道的。”
敬则则愤愤道:“他们嘴上不说,可心里肯定诋毁我呢,狐媚祸主什么的。”
沈沉一把将敬则则搂了起来,捏了捏她的鼻尖道:“你对自己还挺自信的,想当妲己,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道行。”
敬则则眼圈都红了,她这是皇帝被落井下石吧?
“好了好了,你也是经史子集都读过的,若是女子能考状元,你铁定是头一名,所以你这样的人就是长得倾国倾城,也不会是妲己的。”沈沉道。
敬则则有些惊奇,原来是自己误会了,也没想到皇帝会来安慰自己,她也就坡下驴,坐直身来,“我,想先沐浴。”
沈沉太知道女人梳洗沐浴要花费多少功夫了,“等会儿吧,省得洗了还得再洗。”
敬则则闻言真想扑上去掐皇帝的脖子,却又没那个胆子。
沈沉出门叫了华容进来伺候敬则则穿衣,敬则则都没脸去看华容,只背对着她问道:“丁姑娘可安置好了?”
“安置在西厢房了,等主子们用了饭再叫她过来吗?”华容问道。
敬则则点点头,着实有些饿了,可因为太累了,却又有些没胃口,等蒸好的猪头肉上来,她才知道原来皇帝还是让人给她买了的,不过她也就吃了一筷子便搁下了,倒是沈沉用了足足三碗饭。
敬则则腹诽道,这是待会儿要卖力的意思么?
一时饭毕,华容去西厢叫丁乐香,丁乐香满脸的不好意思。先才她梳洗完毕跟着华容去正房时,刚踏上阶梯,就听见了臊人的声儿,她还云英未嫁,自然臊得不知如何是好。
华容赶紧地将丁乐香拉走了,让她先歇会儿用点儿晚饭。
丁乐香是早看出敬则则乃是女儿身的,原以为她是那位公子的妻子,却听华容说什么“小夫人”,寻思之后才想明白,敬则则乃是偏房,大约是很得宠,所以私下仆人才叫她“小夫人”,显得不伦不类的。
既然是偏房,自然要使尽手段留住家主,也就怪不得饭都顾不得吃,这就先行床笫之事了。
丁乐香叹息一声,觉得自己也无权去评判敬则则,这世上的人都不容易,敬则则要活得好,也只能使尽浑身解数,否则家中主母怕是容不下她这样的美妾。
脑子里乱糟糟的,走上台阶,丁乐香赶紧定了定心神,这才低头走进了灯火明亮的屋子里。
敬则则已经换了一身女装,原本就是国色天香的美人,灯下看来自然更是动人心魂,丁乐香只瞥了一眼,就惊到了,心忖能有这般美貌动人的妾室之人,想来定是来历不凡,或许她爹的人命官司总算能有希望了。
不过丁乐香的震惊绝对没有敬则则来得大。原本脏兮兮的蓬头女,梳洗过后竟然美貌如花,比宫中那些个美人也不遑多让呢。何况美人各有特色,有时候是并不能仅仅以五官来论胜负的。
丁乐香生得明丽绝艳,约莫是母亲早丧,从小跟在父亲身边聆听教诲,又要照顾父亲起居,所以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乃是宫中女子里所少见的。
敬则则用余光瞥了眼景和帝,果然看到他那惊艳的目光了。其实沈沉吃惊主要是因为丁乐香前后的差别太大了,让人不得不印象深刻。
丁乐香给沈沉和敬则则施了一礼,“多谢恩公、小夫人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愿能在恩公和小夫人身边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只求恩公和小夫人能替小女的父亲讨个公道。”说到这儿,丁乐香已经是泪流满面,哽咽不成语,“咚”地就跪下了。
“你可将你父亲的事细细告之,既然遇上了,我们自然不会不管。”沈沉道,“不必跪着说话,华容扶丁姑娘起来吧。”
敬则则心想,果然是美人的待遇就不同了呢。
第30章 戏本子(下)
丁乐香坐下后便将自己父亲的遭遇说了出来,那驿丞见她美貌就想让他父亲把她许给他为妾,丁乐香的父亲自然不同意,最后毒发身亡。
驿丞又来跟她说她父亲是暴毙,临死前让驿丞纳她为妾,丁乐香当然不相信,觉得自己父亲身体一向健康,不可能暴毙。自己是他唯一的女儿,也不可能许给人做妾。
“那你是如何从那驿丞手里逃脱的呢?”敬则则好奇道,前头她说拼死逃脱,敬则则有些不信,那些个家丁穷凶极恶的,丁乐香又是弱女子,那等情形她要逃脱是极难的。
说到这儿,丁乐香眼圈就更红了。“是我的婢女,拼死护着我逃出去,她自己却被拦在了驿站里。后来,后来……”
丁乐香说到这儿就有些说不下去了,拿手绢拭了拭眼泪,歇了一会儿才重新鼓起了勇气道:“后来我装作乞丐去驿站附近打听,听说那几日里驿站半夜抬出一个箱子,我想,我觉得……”说着丁乐香捂脸痛哭了起来。
沈沉叹道:“好一个忠仆。”
敬则则也叹了口气,为丁乐香的不幸而唏嘘,又为那些个作恶的男人而觉得恶心。一个小小驿丞为了美色就能谋杀朝廷七品命官,可见此处官场的风气有多腐坏。
沈沉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你有冤在身,为何是去府衙门口告状?不该先去县衙么?”
丁乐香摇摇头,“县尊的第三房姨娘正是那驿丞的女儿。小女去过好几次县衙,可那驿丞派了人在县衙门口守着,一见小女就扑上来抓捕,说我是他家的逃奴。”
“就在县衙门口拿你,你们县尊都不管么?”沈沉又问。
丁乐香又摇了摇头。
听到这儿,沈沉的脸色已经沉得不能再沉了。“迄今为止你说的都只是猜测,至于你父亲是不是那驿丞害死的,你的婢女是否死了,都不得而知。”
丁乐香点点头,“所以我去巡按、巡检那些衙门告状,他们都不肯接状纸。”
沈沉又问,“你既然有心,为何不去京城告御状,却一直留在这南翔府?那些人定然是四处搜捕你的,你又是如何躲过的呢?”
丁乐香低头道:“我得给我爹爹庐墓守孝,他葬在异乡,有冤不得申,作为女儿,我实在不忍心离开我爹。至于躲,我装成了叫花子每日里换地方,就这么过来的。今日是去府衙告状,不慎被发现了,才遇上恩……才遇上小夫人的。”
“你知道你爹葬的地方?”敬则则有些惊奇,因为听丁乐香先才的话,她爹的尸骨应当是那驿丞收敛的才对。
“我爹是朝廷命官,又带着任命文书,朝廷会追查他是否如期到任,所以那驿丞也不敢隐瞒,只报了个暴毙,匆匆地埋了,却不敢立碑文。小女为了寻得父亲尸身,一直在驿馆附近找寻新坟,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被我找到了。”
丁乐香说得简单,可敬则则听在心里却肃然起敬。她一个弱女子,白天肯定不能去寻坟,因为她必须挖开来看才知道。所以她只能晚上去那些坟地里,还得一个一个地刨开,简直想一想就叫人毛骨悚然。
这般艰难,她还坚持为父守丧,还要一边寻找机会告状。只是想一想就知道她这些年的不容易了。
沈沉道:“我记得武威县令暴毙的事似乎是三年前的事了。”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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