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如今府上来往已然全是季钦的人,阮清攸不再需要禁足,府上各处甚至出府游玩,全凭他一人心情,有的只是永远守在他百步之内的缉风等护卫,与永远在门房处候着的、寡言的车夫。
可即便是拥有了这样的自由,阮清攸却到底没有什么出府的兴致。
便恰如,季钦步步为营夺下了泰宁侯府,却不像是有心情再度踏入。
有时候,阮清攸在窗边读书支出一缝日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等人,但他自己心里头,是不愿承认的,他更愿意认为自己是为了听院子里值守的侍卫的闲聊。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虽彼此交谈不多,但已是熟人,他们谈天时不再会刻意避着阮清攸。
“那日并非是你我二人当值,但是听闻场面闹得挺大,指挥使割了人半条舌头下来。”
“谁啊?那人定是让指挥使恨极了……”
“还有谁?自然是指挥使那个姓徐的庶母。”
今日缉风和追雾都不在,是两个一般侍卫值守,对季钦的情况、对那日的情况都不甚清楚,不晓得这道听途说而来的是真是假。
阮清攸也静静听着。
割舌头?
以他对季钦的了解,割她舌头未必是因为恨极了她,但一定是因为那人说错了话。
他将书本反扣到身上,眼神悠悠飘到雕花屋梁之上,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时,他还是阮家公子,在城外白鹿书院读书,与今上、与季钦都是同窗。
他虽出生在金银窝、富贵地,又打小被接到宫中、在太皇太后眼前长大,但是却有先天不足之症,又或许,用“先天不足”反倒是辱没了“先天不足”。
本来,这样的情况,去读公塾就是不应该,但是,他那时的人生太过顺遂,以致心气儿恁高,还非得如同旁人一样去读书。
亲长虽无奈,却也与安排妥当:阮清攸白日上山读书,晚上赶在城门落钥之前回府住宿,也因着身份贵重,单独在夫子居住的那一片小楼里拥有个午歇的地处,内设净房,他更衣都去那里,理由也很正当:那边打扫的勤,他喜洁。
书院要读五年,他前面三年都安安稳稳,变故发生在一个不起眼的午后。
那日他午歇起来,方便之时在自己盥室遇见了中午偷偷吃酒躲夫子的游荆,一时慌乱之间,身体缺陷被窥见,但他到底是大族出来的,稍稳了稳心神,便冷脸敲打了其人一番,警告他不许讲出去,否则仔细家族运势之类。
但这世上从没有与醉汉讲理的说法……
阮清攸其实慌张得很,心窝子颤抖着前去上课,已做好了面对异样眼神而后退学的准备。
但到了书院之后,发觉全院乱成一团,大家忙着伸头探脑地看热闹,里三层外三层的书院学子之内,院正、院监背着手立在校场正中,面前跪着两个——
一个神色张皇,鼻涕眼泪落了满襟,话已说不利索,是游荆。
另一个满脸不驯,腰背笔直,将“不服”写在了脸上的,是季钦。
不论外面的学子如何集聚,也不论院正、院监的戒尺如何一下一下落在二人身上,到底审问不出来他二人起冲突的原因。
不止是院监和院正,连围观的学子都看得出来,有几次游荆是扛不住打、想要叫来纸笔招供了。
但季钦一个眼神甩过去,他又闭上了嘴。
这样明目张胆对抗书院的行为惹怒了院监和院正,他二人又分别一戒尺下去,下了最后通牒——
“季钦,老夫最后再问你一句,你为何要割游荆的舌头?”
季钦脖子一梗,“同窗之间玩闹而已。”说罢一看游荆。
游荆满脸苦相,一边掉泪,一边点头。
“好,好,好……。白鹿书院庙小,装不下你季钦这尊大佛。季钦,收拾你的东西,走罢!”
季钦起身,还颇事儿地掸了掸衣袍之上的灰土,竟就真的走了,连书箱都未拿。
阮清攸很想追上去,拦住他,告诉他白鹿书院是天下第一书院,这个学,退不得。
但是他看见另一个人已经追上去说了他想说的话,是季钦在书院最好的同窗,当时是天潢贵胄,如今是当朝天子。
后来,阮清攸通过别的渠道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季钦确是因为游荆说错了话才斩的他的舌头。
游荆正要与人讲,阮清攸下头那私密处很是不一般,生了个小嘴,女人一样的,却被季钦吓回去了后头两个半句。
阮清攸保住了名声秘密,季钦却遭到了责打退学。
第24章 吃糖
转眼就到了小年。
南北方的小年时间不一,在阮清攸的南边儿老家,腊月二十五才是小年儿,可在京城,二十三糖瓜粘的时候,便是小年了。
泰宁侯府被周妈妈打点得热闹——徐金翠那些爪牙全被逐出了府,前头当主子的那两位整日净忙着屋里斗,面都鲜少露了,府上来往顿时轻快了许多,叫人别提有多高兴了。
阮清攸本不愿凑这个热闹,但无奈院中还有个缉风,年纪小正是爱玩的年纪,又生性热情,非拉着阮清攸一道凑这个热闹。
“好好好,我去就是,”阮清攸到底应下了。
缉风打边疆长大,又从小讨的是百家饭,没见过祭灶,一整日跟着周妈妈身后转悠,被打了不晓得多少次手。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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