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攸不敢往下想了,至亲至疏的,那不当说。
季钦在此处待得不久,甚至还不需换上下一道茶,他便起了身,只留了一句“走了”。
阮清攸出门送他,看他转头说“莫送了”,身形挺拔、步履平稳、神色淡然,竟觉方才那个心情似是淋雨而来的季钦是自己的错觉。
打那日之后,季钦又是好久都没再到过府上。
而泰宁侯府,已然是变了天——
成宣帝下诏令季钦袭爵,季源、徐金翠与他们二人的一众心腹全然离去,听闻是到了城郊的庄子上去了,似乎也发卖出去不少,周妈妈并着府上新换的管家前些日子里一直在不停地找牙行送人来府上,从侍卫、小厮到丫鬟、婆子添的添、换的换,加了好些人。
季钦虽人没到,却也着手下情报司的人额外注意了些。
府上其他的地方,他倒未曾着眼,只是菡萏院子西厢房的人好生把关了些,“丫鬟就选些年纪小的,手脚毛躁都无甚关系,心思纯正方是第一位,慢慢学就是,小厮也一样。”
这事儿是缉风和追雾看过调查名册之后一道把关的,当即应着:“是,指挥使。”
二人正转身待走,却又被季钦叫住了,“慢着——”
“指挥使还有旁的吩咐吗?”二人都驻足。
季钦清咳了声,缓缓道:“小厮重要的是手脚麻利,倒无需太过好看,周正即可,丫鬟倒可以寻些漂亮的。”
之所以这样安排……季钦心里坦荡,那他不愿叫些生得好看的少年在阮清攸身边转悠,这本是心怀爱慕之人的常情而已,自己虽脸上有些挂不住,却没什么说不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顶顶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年少一起读书的时候,他似乎见过阮清攸身边的下人,身边的丫鬟是个顶个的漂亮,美貌比之一些府上的小姐还更胜一筹,但是身边的小厮,却岂是一个“普通”了得,甚至是……
季钦不知道这里头的原因,但是想来阮府小郡王若想寻几个样貌出众的长随,那岂不是如同快刀切菜一般简单?
所以,阮府这样的安排,一定有个中道理。
细细算起来,那得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但如今再忆起阮清攸被下人扶上华美车架时的情景,还宛若发生在昨日。
关于阮清攸的一切,他从来都是如此事一般,记得这样清楚。
一门之外,缉风与追雾对视了一眼,追雾在缉风眼里看出来了大大的疑问,缉风在追雾眼里其实看见的感情叫做“揶揄”,但是他看不懂,看懂了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词儿可以描述。
缉风:“你说指挥使这是图啥?”
追雾心说你个傻小子,懂了才怪,便顺着他的话说:“我怎么知道?”
于是,经过了指挥使大人的一番点拨之后,送到阮清攸面前的身家清白的下人又换了一批,年纪小、心眼单纯的丫鬟、小厮各挑了十几个出来,一道送到了菡萏院子里。
阮清攸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十几个人伺候的这种待遇了,说实话,他内心当真惶恐得很。
现在泰宁侯是季钦了,若是自己真与季钦只有同窗之谊,那自己现在落魄了,以他仗义的性格,帮衬一二定不在话下,但是坏就坏在自己与那早亡的季钤还要一纸婚书约束,“寡嫂”这个身份始终是悬在头顶的三斤铁,说不准哪会儿便要掉下来斩自己一个毫不设防。
这样的好意、这样的待遇,他不敢接、也不能接。
“二位兄弟,劳烦去与指挥使说一声,我孤身一人不必谴这么多人伺候,另请代我同他道谢。”
这话一出,缉风居然就被说服了,心说公子确实自己都能张罗得开,很是能干呢,叫这样多人来,反倒吵闹,公子可是极喜静的人嘞!
追雾看了缉风一眼,就知这小子半点出息不长,浑身上下全部的心眼子都留给领悟功夫了,无奈,他便拱拱手,“公子,并非我兄弟二人不帮你,实在是指挥使此番已下了死命令,您也无需多留,丫鬟小厮各留四个即可,洒扫婆子不在本院居住,周妈妈会定时遣人再来。”
唉,季钦如今确然是……阮清攸不免想到读书时的季钦,那时候他也犟得很,只是无这么高的权利,便瞧不出这样硬的手腕罢了。
阮清攸叹了口气,拢着披风打几个下人面前转了一圈,说:“我瞧着都好,既然侯爷说让我各留四个,那便请你们男女各一边,站作一排罢。”
这阵仗不仅是院中候选的几人,连缉风、追雾都开始摸不着头脑了。
阮清攸转身,打院中花圃中捡了八颗十分小巧的雨花石出来,左右手各执四颗,闭上眼睛,朝着地上各洒了一把,而后睁眼看向有雨花石落到脚边的八人,“日后,便要辛苦各位了。”
就通过这样“天老爷相助”的法子,阮清攸轻巧选定了伺候自己的下人。
缉风一边在灶间摸糖果子吃,一边问:“周妈妈,我还是搞不懂,瞧着哪个顺眼就留哪个不行?何苦还要搞这样麻烦的法子?”
“你个傻小子搞得懂什么?”周妈妈笑骂,又拿了些果子递给缉风,才道:“这些人都是刚从府外买进来的,一个二个都没有根基,菡萏院子是主院,若他们传出去是被主院嫌弃的,去哪儿能好过?要不然说阮公子是玲珑心肠,他这是行了件顶好的事儿。”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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