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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纳良妾英莲进门,存试探陛下降旨

    早知如此读什么书,生生移了性情!造孽啊!”
    说罢,没了以往的从容矜持,竟坐在地上哭嚎起来。
    良久稳住情绪,封氏默默拭泪:“奶奶,我实不知这死丫头生出这等念头,倒叫我无颜面对。
    既如此,索性我们娘俩回苏州去。家父还在,封家总不会少了我们一口饭吃。”
    英莲一听母亲要带她离开贾家,登时脸色惨白。见李纨有些犹豫,似有成全封氏的意思,她眼中的亮光登时熄了,竟有绝望之感。
    见封氏强拉她跪下,英莲不知哪来的勇气,伸手推开母亲,冲着李纨磕了个头,深深看了贾珠一眼,起身就往桌角撞去。
    李纨瞧着不好,惊叫一声“拦住她”,贾珠未及伸手,英莲已软倒在地,额头洇出鲜血。
    封氏既惊且怕,登时两眼发黑、摇摇欲坠,还是贾珠反应快,忙让人请大夫救命,晨星吓了一跳,火烧屁股一般窜出去寻人。
    也是英莲命不该绝,晨星出了院子没多久,就见刘太医由旺儿送出贾琏的院子,赶忙把人截了。
    等刘太医过来一看,封氏抱着女儿哭得神鬼不知,英莲自是昏迷不醒。
    刘太医吃了一惊,不敢问出了何时,忙让人把英莲放在床上诊治。
    等开了药、清洗包扎了伤口,刘太医道:“好在来的及时,不然这位姑娘怕是没命了。只她头部受创,头脑震荡,说不得醒后头疼,这就得慢慢养着了。”
    见命拣回来了,封氏脸上这才有了点血色,对着刘太医连连道谢。浑浑噩噩送走大夫,贾珠见她这样,嘱咐下人好生照顾封氏母女,又神情复杂地看了英莲一眼,方拉着媳妇走了。
    等回了主屋,挥退下人,贾珠叹了口气,李纨无奈道:“相公叹什么气,叹气的人该是我才对!怎的人人都看中你这个香饽饽?
    如今英莲又险死还生,倒叫我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实在为难。”
    贾珠识趣地没回嘴。他知英莲待自己有些倾慕,只当是小女孩子思春罢了,并未当回事。实在不知英莲看起来怯懦文静,怎的一爆发就发大招,实在让人震惊!
    此时亦有些感慨,觉得英莲一片赤诚,倒生出几分怜惜之情。只这纳妾一事,于他不过两可,并不是英莲这般做,他就要顺其心意。
    家里的事多赖媳妇,还得看媳妇怎么说。
    李纨叹息了一回,方道:“早些年我看相公金榜题名、天官夸街,无数女娘掷果盈车,早该料到今日。没有英莲也有旁人,好在我看的开,倒也罢了。
    英莲是咱们看着长大的,除了这事大胆,品性上无可指摘。此事既已说开,与其让她们孤儿寡母回南边,不若我禀了祖母、母亲,纳她做个良妾,倒也使得。”
    贾珠轻咳一声,不自然道:“这事我听你的。只还得问问甄太太,她家虽破败了,到底乡宦出身,不一定同意女儿做妾。”
    李纨笑道:“这个我自晓得。不过看英莲那两句诗做得好,感其心意,给她个选择罢了。再者闹了这么一出,我看甄太太也是怕了,不一定就如你所言。”
    于是李纨为此事跟贾母、王夫人特特说了一回,未提及英莲如何如何,只推到贾珠身上,说他看上英莲想纳妾,自己也无意见。
    贾母和王夫人大吃一惊,再想不到贾珠生出这个念头!但想到长孙\/长子屋里妻妾四个,再多一个英莲,似也没什么。
    只不曾料到贾珠肯吃窝边草,倒让两人有些意外。
    贾母嗔道:“甄家丫头是个好的,你们以后好好待人家,不然我可没脸让甄太太陪说话了。”
    李纨笑着应了,王夫人想起小佛堂的那卷经书,听玉钏说是甄太太悄悄送的,觉得这人实心。由母及女,对英莲做妾的事便没什么意见。
    只心中到底觉得儿子多情。想当初长子不肯纳妾,如今还不是妻妾成群,果然那时年纪小没开窍!男人啊,大了都一样!
    贾母人老成精,虑事也更周全。寻思既要纳妾,封氏跟着女儿再住贾珠院里就不合适,便作主让她搬来松鹤山房,也算解了一桩难事。
    待英莲醒了,李纨得空看望了一回,方与甄太太母女说及此事。封氏经此一回,人都佝偻了许多,也不再坚持:“女大不由娘。甄家从未有过做妾的,我家老爷要是晓得,想来绝不同意。
    只丫头愿意,牛心左性入了魔,大爷又这般人物,她被迷了眼,我已然无法了。
    奶奶宽厚仁慈,我们娘俩感激不尽。从今往后,还往您多照应她。”
    说到这儿,起身就朝李纨跪下。李纨忙令人扶了,口称“何须如此”,看向一旁发怔的英莲:“可听到了?你娘这是同意了。以后留在家里,好生伺候大爷。”
    英莲哽咽了两下,又哭又笑,眼睛却亮的吓人。见她有了精神气儿,李纨方跟封氏商量一应事宜。
    贾政听闻此事,觉得无关紧要。纳个良妾而已,算是默许了,李纨便放开手脚张罗起来。
    宝钗这厢有孕在身,近来精神短,多在屋里休息。因与英莲关系不错,还亲自恭喜她一回。
    于是择了个良辰吉日,贾府又办了一场纳妾礼。从府里出嫁到底不好看,英莲便住在外头一处宅子,从那边发嫁。
    花轿从侧门进了荣国府,英莲一身粉红嫁衣入了洞房。贾珠今日小登科,又当了回新郎,与英莲被翻红浪,真是寸寸销魂。
    次日向李纨、宝钗敬了茶,英莲既羞且喜,这身份也就板上钉钉了。
    这里头要说谁最气闷,恐怕得数薛蟠。他追求英莲无果,又逢国子监考试,连着半个多月苦读,方险险过关。
    这日休沐家去,路上瞧见有人成亲,还看了半天热闹。照例往贾府给姨妈请安,却见荣国府门口一地爆竹红屑,薛蟠赏了门房一角银子,扯着他问:“今儿什么喜事?”
    那门房得了银子,心情亦不错:“珠大爷纳良妾,来了不少人呢!”
    薛蟠登时有些羡慕嫉妒。他这妹夫都两妻两妾了,如今又有新人进门!自己追个丫头片子都这么难,这还有天理吗?
    自怨自艾了一会,薛蟠重新回家备了厚礼,方体体面面往荣国府道贺。
    对着贾珠道了喜,见这位丰神俊朗、面带笑意,薛蟠酸溜溜的,趁机就要灌酒。
    贾珠心情不错,倒也没推辞。看着傻妹夫笑得跟偷了米的耗子似的,贾珠深觉这家伙定不晓得今儿纳英莲。他自不会戳破这个真相,拱拱手便去了下一桌。
    直到敬了一圈酒,新郎入洞房去了,薛蟠吃的半醉,方从贾琏口中得知,他那好妹夫纳的良妾就是英莲,登时酒醒了大半,血直冲脑门。
    嚯地起身,险些带倒椅子,见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面庞紫胀,握紧拳头竟似要与人干仗,贾琏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扯住——薛呆子这是怎么了?可别做出傻事来!
    见这家伙还要挣扎,贾琏给贾蓉使了个眼色,二人几乎架着人离了席。薛蟠张嘴就要喊“英莲”,贾蓉一把捂住他的嘴。
    这傻子不会犯病了吧?堂叔纳妾的好日子,好端端发什么疯!若让这家伙搅和了,明儿整个贾家都成了笑话!
    贾琏、贾蓉一合计,顿觉在这里不行,硬把薛蟠带离了筵席。薛蟠怒气发不出来,半晌挣脱不开这对叔侄,顿时丧气极了。
    浑浑噩噩被带到宁国府,进了客院,薛蟠一边哭一边喊“英莲”,贾蓉未觉有异,贾琏却汗毛都竖起来了——这大傻子怎么回事,竟敢觊觎大哥新纳的妾!
    英莲在西府这么些年,贾琏自是知道这人,故而颇觉惊吓。只他这些年在外跑生意,很能控制面上神情,贾蓉都没察觉他瞬间僵硬。
    晚间叔侄俩皆回去歇了,翌日天微微亮,贾琏便来了东府。见薛蟠一蹶不振,方认真劝道:“我大哥什么人,你是知道的,断不是那种勉强人的性子。
    纳英莲为妾,定是英莲愿意方能成事。天涯何处无芳草,往事不可追,还是看开些吧!不是你的,闹起来也没甚意思,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薛蟠不说话,双眼无神望着房梁,贾琏叹了口气:“以后别再叫人家名字了,传出去不好,倒徒生是非。”
    一时贾蓉听说琏二叔来了,忙过来陪两人用膳。薛蟠耷头耷脑不说话,贾蓉以为他宿醉萎靡,也未当回事,只与贾琏说笑。
    等薛蟠告辞走了,凤姐有事寻夫,遣了兴儿来寻。贾琏不敢耽搁,忙离了东府回去。
    而薛?失恋?蟠亦不敢旷课,只得满怀悲愤回国子监上学了。他性子虽莽,也知妹夫得罪不起,只能恨恨抛开英莲,再不提这档子事。
    于是贾珠无知无觉,这个“情敌”便自己消失了。
    只他齐人之美享了没几天,永嘉帝再次申饬甄应嘉当差不利,贾珠心头顿生阴霾。
    果然这种不安很快得到验证。这日散朝,永嘉帝点了贾珠留下,自登基后第一次开诚布公谈起国库亏空之事。
    见皇帝哭穷,贾珠唇角抽搐,却也晓得这次准备来真的了。永嘉帝的嘴一张一合,贾珠却有些恍惚、思绪飘渺,一瞬间似想明白了许多事——
    难怪要突然召他回京,难怪突然擢升他当了户部侍郎!面向全国适合的耕作区推广粮种只是个借口,主要还是想让他做这个追缴欠银的刀吧!
    太上皇和陛下感情不错,但这并不意味着陛下能忍耐那些仗着太上皇恩宠不听话还欠钱不还的人!
    想到甄应嘉,这位一定把陛下惹毛了!
    而贾家与甄家相交莫逆,又在四王八公中举足轻重,由贾家先递投名状,说不得既是考验,也是机会!
    贾珠从未这般清楚地认识到,陛下没有从心底里信任过他。也许是太上皇殷殷嘱托,为了孝道,陛下接受了他、委以重任,但内心深处,他的地位绝不能与严统领相比。
    可换位思考,自己是皇帝,也不会轻信别人的心腹。
    等永嘉帝说完,贾珠已经整理好了情绪,立刻表示赞同:“陛下所言甚是。
    国库是大明和百姓的国库,太上皇仁慈,方给官员们借银子使,这并不是欠钱不还的理由。”
    听他这么说,永嘉帝登时神情缓和。贾珠再接再厉:“贾府世沐皇恩,愿为陛下驱使,率先归还欠银。”
    永嘉帝的面色更好了,甚至还笑了笑:“爱卿忠君体国,朕是知道的。既如此,朕即日下旨,由你主理欠银追缴之事。”
    想了想,似有些担心贾珠年轻压不住人,又怕他太遭人恨有个好歹,永嘉帝沉吟:“朕让康王与你一道吧。”
    贾珠心中微暖,倒觉皇帝也不是一味压榨人,连忙谢过恩典。出宫回家,路上经过工部,贾珠特地请了贾政一道回去,说是有事商量。
    见他面色严肃,贾政便知不是小事,连忙跟上司请了假。父子两个同乘一车,贾政蹙眉:“到底什么事,竟这般着急?”
    贾珠闭了闭眼:“此事说来话长。爹,回去再说吧!”
    见他卖关子,贾政没有再问,车里顿时一片寂静。
    待行至宁荣街,路过宁国府,贾珠叫了声“停车”,掀开车窗对晨星道:“去,把东府蓉大爷叫来,就说我在西府等他!”
    晨星忙不迭应了,马车继续前行。贾政犹疑地看向长子,心中的不安越发严重。
    直到马车进了府门,贾珠扶了父亲下车,这才沉声道:“此事需与老祖宗商量。还有大伯、琏二弟,都得听一听才好。”
    贾政张口欲问,贾珠搀着他径直往贾母院里走:“兹事体大,等下您就知道了!”
    父子两个大白天进了松鹤山房,贾母正与甄太太几个说话,见他们不去当差,反来这里,登时脸上的笑就隐了。甄太太颇有眼色,瞧着情况不对,寻个借口便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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