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欲罢不能一词似乎不合语法,但我急于表达时,往往习惯于只凭感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免但求其意,顾不得别人掩口葫芦。提到张黑女碑,脑海中总是漂转“欲罢不能”一词。
小时候,家中有一本发黄的宋拓郑文公碑,我对上面古怪的字体不感兴趣。只练习柳公权的玄密塔,颜真卿的多宝塔一类的唐楷。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唐楷的法度森严渐渐生怨;心气也变的浮躁,也没有耐心精心勾画。
这时再翻看宋拓郑文公碑,甚觉可爱,觉得具有野性,古朴自然,这才是我需要的字体。
时日不长,后来又对隶书产生了兴趣,练了曹全碑(隶书),史晨碑,张迁碑,但渐渐感到隶书万字如一的呆板。
再后来对宋代写意书风产生浓厚的兴趣,尤其偏爱米癫。蜀素帖方圆庵苕溪帖临习数通。
米芾说过:“石刻不可学,但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故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如颜真卿,每使家童刻字,故会主人意,修改波撇,致大失真。”
由于是米癫的粉丝,似乎对碑产生看法,便在帖中游弋。据说米癫是习二王的字起步的,便也对二王的字产生恋情,尤爱兰亭序。
我对自己在习字上的朝三暮四,心猿意马也产生了厌倦。决意认真沉潜。但我很快为自己找到托词:我练字只求感觉,把羊毛毡铺好,把毛边纸铺平,压上镇纸,鹤脚长毫在白瓷碗中乌黑的一得阁墨汁浸透饱含,鼻中浓郁的墨香,一边琢磨古帖,再一边一笔一画的临写。啊,整个程序就具有一种闲雅的享受。
这似乎是我常常自我陶醉的描述,只练习不创作找到的借口。
有一次,在书店看到张玄(字黑女)碑。想起似乎在明代那本小品中看到,要女子习此碑更妙。疑惑让女子习的字帖,男人临习是否沾上柔弱?但我被这刚柔相济,遒劲生动的字体吸引,买了回来。练了一通,感觉很妙。因为我的字一向较瘦硬,临习此帖便可矫正补救。
渐渐地爱不释手,成了每天的功课。
记得康有为对碑极为推崇,他在广义艺舟双楫中说“尊之者,非以其古也:笔画完好,精神流露,易于临摹,一也:可以考隶楷之变,二也:可以考后世之源流,三也:唐言结构,宋尚意态,六朝碑各体毕备,四也:笔法舒长刻人,雄奇角出,迎接不暇,实为唐。宋之所无有,五也:有是五者,不变宜于尊乎!”又说“古今之中。唯南碑与魏为可宗。可宗为何?日“有十美”一曰魄力雄强,二曰气旬辉穆,三曰笔法跳跃,四曰点画峻厚,五曰意态奇逸,六曰精神飞动,七曰兴趣醋足,八曰骨法铜达,九曰结构天成,十曰血肉丰美,是十美者,唯魏碑,南碑有之。”
我似乎为自己偏爱魏碑找到理论的支撑,对古朴的字风有了更深的认识。
而很有趣的是,康先生在广义艺舟双楫多处提到张黑女。
“子游残石有拙厚之形,而气态浓深,笔颇而骏,殆张黑女碑所从出也。又书法每苦落笔为难,虽云峻落逆入,此亦言意耳。欲求模范,仍当自汉分中求之。”“张黑女碑如骇马越涧,偏面骄嘶。”
后来知道清代大书家何绍基于张黑女用力最多。还说“化篆入楷,遂尔无神不妙,无妙不臻,然遒厚精古,未可比肩黑女者。”
难怪张黑女有如此的魅力,我临之三年,竟然情专意切,心无旁骛呢。但从今天开始,我的楷书练习,就要换临北魏元略墓志,想来真有点忍痛之感。但我想那一天很可能如董白对曹娥之情,习之又习,终难释手。
是啊,对张黑女欲罢不能呢!
罢不能的《张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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