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晓茹皱了皱眉，露出疑惑的表情来：“为什么这么说？”
    “我的直觉。”
    裴远晟说。
    季晓茹耸了耸肩膀：“也许你的直觉是对的，也许是错的。不过，我没有理由喜欢她，也没有理由不喜欢她，不是吗？”
    裴远晟摇摇头，说：“我说不过你。”
    季晓茹嘟了嘟嘴，像以前一样凑过去抱住裴远晟的胳膊。
    裴远晟愣了下，但并没有将胳膊抽离。
    季晓茹便把头一歪，靠在了裴远晟肩膀上。
    “其实，现在的我很幸福，谢谢你。”
    “真的幸福吗？”
    裴远晟问。
    “嗯，真的很幸福。”
    季晓茹十分笃定地说。
    裴远晟并不相信。
    因为，他知道他不爱她，他也知道她心里非常清楚这件事。
    既然不是彼此相爱，何来幸福呢？
    最多是安稳罢了。
    他如今已经别无所求，只求一个安稳平静。
    似乎是怕让裴远晟等得太久，易晓晓很快就吃完饭，回到了客厅。
    她一看到裴远晟和季晓茹，就像是站不住一样，膝盖一软又要跪下，裴远晟说：“坐下，别跪——你是人，不是谁的奴隶。”
    易晓晓张了张嘴，有点惊讶，但很快在裴远晟和季晓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的坐姿十分局促，因为身上脏兮兮的，很怕弄脏了身下昂贵的真皮沙发。
    “裴……裴先生，我可不可以，留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问，眼神充满了渴求。
    “我无所谓，但是，你需要得到这个家未来的女主人的认可。”
    裴远晟看了看身旁的季晓茹说。
    季晓茹十分惊讶于裴远晟会这样说。
    两人的确是要结婚，但这件事并未公布出去，而此刻裴远晟的话，等于已经默认她将成为这座百年老宅的女主人。
    这不得不令她感到激动，兴奋。
    她得到了裴远晟，和他的一切。
    她扭头往下裴远晟，眼神充满了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炙热的爱意。
    裴远晟却像是害怕触碰到她这样的眼神一样，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但是季晓茹并不在意。
    人在极端兴奋的时候，是活在自己幻想的。
    听到“女主人”三个字的时候，易晓晓浑身一颤，似乎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那一瞬间她眼似乎闪过妒意，但很快垂下头，掩饰住了自己的真实情绪。
    事实上，画名为易晓晓的金晓仪，内心正充斥着强烈的愤怒和嫉妒——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叫季晓茹的女人能够轻而易举地夺取她梦寐以求的一切？
    她甚至宁肯得到裴远晟的人是唐笑，也不愿意是季晓茹。
    在她眼，季晓茹不配。
    她季晓茹为裴远晟付出过什么呢？
    她既没有陪伴过他，也没有照顾过他。
    反而一直都是裴远晟在照顾她，迁就她——
    就因为她生病了，把他认成了陆晨晞。
    很显然，现在的季晓茹已经清醒了。
    既然清醒了，她就应该滚得远远的，有点自知之明，彻底离开裴远晟不是吗？
    她凭什么就这么厚颜无耻地留下来，还要嫁给裴远晟？
    难道她就真的打算让裴远晟一辈子当陆晨晞的替身吗？
    凭什么，凭什么！
    裴远晟又不亏欠她什么。
    他凭什么要为她付出一生？
    季晓茹啊季晓茹，你怎么能这么恶心，这么恬不知耻？
    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裴远晟的身边？
    还是说，你早已经忘记了为你而死的陆晨晞，转而爱上了裴远晟？
    呵……
    是了，你当然有理由爱上裴远晟。
    毕竟，他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容貌气质与财富。
    你当然会爱上他。
    哪怕是陆晨晞，也是远比不上裴远晟的。
    好啊……
    你装疯卖傻，恐怕也是为了堂而皇之地留在他身边吧？
    可是，你这么快就把陆晨晞抛之脑后，难道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难道你不怕陆晨晞的亡魂夜里来找你吗？
    ……
    金晓仪愤怒极了。
    毕竟，她这些年来，为了接近裴远晟，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
    她为了他整了两次容——
    一般的女人一生有一次躺进手术室去改变自己的容貌，已经算是有着天大的勇气了。
    而她因为爱他，凭着这一腔孤勇，大整了两次。
    她经历了多少痛苦，多少煎熬？
    没有谁能够懂的。
    为了能接近他，她所付出的，也远远不止是整容。
    她为了他付出了这么多这么多，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所以，为什么他不能是她的？
    为什么他要和那个一无是处的季晓茹结婚？
    在她眼，季晓茹比唐笑要可恶一千倍，一万倍！
    在金晓仪——或者说是易晓晓低头愤怒到肩膀微微颤抖的时候，季晓茹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牢牢地盯着她。
    她向来都不喜欢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
    身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易晓晓不简单。
    她实在是不明白，一个如此平凡的女人，难道也在打裴远晟的主意？
    想到这里她忽然感到十分好笑。
    曾经，她也暗恋过甚至追求过裴远晟。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她比现在更年轻貌美，整个人充满活力，光芒四射。
    而那个时候的她，面对裴远晟都情不自禁地自卑，甚至有种低到尘埃去的感觉。
    这个易晓晓……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敢觊觎裴远晟？
    这界也太玄幻了吧。
    她越看易晓晓，就越是不顺眼。
    仔细想想，这辈子她还从未如此讨厌一个人。
    也许，女人的直觉总是格外敏锐的。
    她决定，行使身为这栋别墅的女主人的第一个权利——
    阻止不喜欢的人出现在她和裴远晟的生活。
    她想了想，美丽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
    虽然她的眼神是冷漠的，但是，这不妨碍她试着去做一个亲切而不失礼貌的女主人。
    “不好意思哦，我们这里暂时不需要佣人了，不如这样，我帮你介绍一份工作吧？正好有同学是从事家政行业的，可能公司比较小，但他为人挺靠谱的，我看你手脚麻利又肯吃苦，去他那儿工作，他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她笑微微地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万一他对你不好，你随时和我联系，我会帮你主持公道的。”
    易晓晓听了这话，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按捺住胸激荡的愤怒缓缓抬头来。
    隔着一张宽大的茶几她望向季晓茹，小小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
    “真的吗？太谢谢季小姐了，您人可真好。”
    她充满感激地说道。
    “不客气，都是女人嘛，你也挺不容易的。”
    季晓茹依然笑着，仿佛一点都不讨厌易晓晓。
    “真的太谢谢您了。”
    “别这么客气，不是什么大事。”
    季晓茹虽然笑着，但已经有点不耐烦。
    她不想再把这本应该和裴远晟一度过的夜晚浪费在这个其貌不扬又心机深沉的丑女人身上了。
    裴远晟最近白天很忙，时常要去公司处理公务，也就晚上才能和她一吃晚饭，有时候忙来，会到夜里才回来。
    今天还算是裴远晟比较闲的一天。
    季晓茹最近琢磨着，等裴远晟不忙了两人一出去度假，因为她的好闺蜜唐笑在微信上告诉她，她和成烈正在一个非常棒的山顶别墅看星星，别提多浪漫了。
    季晓茹看到照片，就心向往之。
    她已经脑补了无数个和裴远晟一看星星的场景。
    现在，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和裴远晟一商量这件事了。
    裴远晟也察觉到了季晓茹的不耐烦。
    其实，他也没打算继续耗费时间在易晓晓身上。
    于是，他率先站身来，对易晓晓说：“今天太晚了，你就在这里住一晚吧，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当然愿意！就是不知道会不会麻烦到——”
    “不麻烦。”
    裴远晟说着，叫来管家慕子豪。
    慕子豪看到易晓晓，微微有些吃惊，但很快还是遵从裴远晟的吩咐带易晓晓去客房。
    这栋式别墅后有一座三层小楼，里面是专门留给家佣人和客人的房间，小楼的设计也是经过著名建筑师之手，环境十分幽雅，陈列品也极尽精美。
    可以说，裴家的几个佣人，享受着大部分普通人难以想象的优渥生活。
    慕子豪一路上默不作声，带着易晓晓径直来到了小楼的最顶层。
    易晓晓也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她知道慕子豪有话和她说。
    果然，到了顶楼，慕子豪转过身看着她，俊秀的脸上带着薄薄的怒气。
    “不是说好暂时不会出现了吗？为什么又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他语气十分烦躁，但怕被住在楼里的佣人们听见，哪怕是在空无一人的楼顶，依然刻意地压低了声音。
    易晓晓淡定地站在烦躁不安的慕子豪面前，整个人的神情气质已经与刚才在别墅客厅内面对裴远晟和季晓茹时的那个易晓晓判若两人。
    她现在的神情和从前的那个金晓仪没什么两样。
    纵然容貌已经大相径庭，但慕子豪仍然能从这张不怎么美丽的脸上窥见他爱的金晓仪的影子——
    优雅，从容，强干。
    噢，上帝啊，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她？
    这种让他无从回避的喜欢，令他烦躁的心变得更加狂乱。
    他想他一定是疯了，连她如今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也爱得不可自拔。
    慕子豪啊慕子豪。
    你是上辈子欠她的吧？
    他狂乱，而又绝望。
    易晓晓依然是平静的，并且平静地将他的一切情绪都看在眼底。
    “对不，我实在是控制不住，你知道的，我是个急性子，我讨厌等待。”
    她淡淡地望着他说：“所以我来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的，认识这么久，你应该了解我。”
    “……”
    正是因为了解你所以才对你更加的不放心。
    慕子豪心说。
    他明白金晓仪是淡定的，但面对少爷的事情，她从不可能淡定。
    不可能做出格的事情？
    别开玩笑了！
    难道她不记得她还是金晓仪时曾经对少爷做过什么？
    慕子豪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你不相信我？”
    易晓晓挑了挑眉。
    慕子豪望着她，可以想象到她的脸还是金晓仪时她做出这个表情时那富有魅力的模样。
    可惜……
    可惜她现在的脸，做出这副表情已经显得有些滑稽。
    只是她自己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却仍然保留着从前的一些习惯罢了。
    面对易晓晓的问题慕子豪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非常严肃地说：“你明天早上必须离开。”
    易晓晓听了，淡淡一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慕子豪急了：“少爷只同意让你在这里住一晚，并没有打算让你留下来，你不是听得一清二楚吗？”
    “当然。”
    易晓晓依然面带微笑：“那是他的决定，可不是我的决定。”
    慕子豪一听，又是一阵绝望。
    他心哀叹，这还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关键是，这位大神还是不请自来。
    “你决定留下来，可你以什么样的理由？你要怎么说服少爷，说服季小姐？”
    慕子豪皱着眉问。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不用管。”
    易晓晓淡然道。
    “我知道你的身份，又是少爷的管家，就不可能对这件事置之不理。”
    慕子豪认认真真地说。
    如果在她和少爷之间必须选一个，他发誓他一定会选少爷。
    毕竟，少爷是他的衣食父母，给了他一切的一切。
    而且，他也曾在严叔面前发誓要一辈子效忠少爷，为少爷鞍前马后。
    没有严叔没有少爷，他怎么可能过上如今的生活。
    是严叔和少爷改变了他的人生。
    他必须对他们忠诚。
    “哦？不能置之不理的话，你打算怎么做呢。”
    易晓晓掀唇角，嘲讽一笑：“你要在你的少爷和季小姐面前揭发我？是吗忠诚的慕子豪管家？”
    “…………”
    慕子豪沉默。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你真的要以牺牲我来向你的少爷证明你的忠诚吗？”
    易晓晓一边盯着慕子豪，一边朝他逼近了一步。
    慕子豪被她逼迫地后退，眼神闪烁不定。
    他害怕她。
    人在面对自己爱而不得的人的时候，总是充满着本能的自卑。
    自卑让人胆怯。
    易晓晓停下脚步，嗤笑一声。
    “好啦，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的慕子豪管家。”
    她轻飘飘地说。
    “……”
    慕子豪抿紧双唇不发一言。
    易晓晓看了他一眼，又笑了，甚至还伸手拍了拍他宽阔的肩膀。
    慕子豪今天穿着深蓝色的西装，打着紫灰色领带，显得肩宽腿长，身材高大，十分稳健。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但是我向你保证，绝对绝对不会做任何伤害你家少爷的事情——这一点你完全可以相信我，毕竟，那是我深爱的男人，我怎么会忍心伤害他？不……为了他，我付出一切在所不惜。所以，你完全不必担心我伤害他。”
    慕子豪忍无可忍地说：“你难道不觉得，擅自打扰也是一种伤害吗？少爷明明已经不想要再见到你了，可是你却换了一张面孔来接近他——你确定你这样做，是他喜欢的行为吗？”
    易晓晓微微怔住，似乎是没想到慕子豪会对她说这样一番话。
    可是她很快就恼怒地反驳道：“我现在已经不是金晓仪了！如果我还是她，我就不会把自己整成这样——我现在是一个新的人，我是易晓晓！我没有骚扰他，我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佣人来照料他的生活，这有什么不对？”
    “……”
    慕子豪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我说不过你，但是，这终归是不对的。”
    “用不着你来教育我！”
    她气得拔高了声音。
    “嘘……！”
    慕子豪吓了一跳，连忙左右张望。
    确定没人后，他才心烦意乱地捋了把头发说：“你小声点吧，万一被人听到了，你我都得马上从这里滚出去。”
    “哼……胆小鬼。”
    易晓晓冷笑。
    慕子豪闭了闭眼，万般无奈地说：“是，我是胆小鬼。但凡我有你这样的大无畏精神，我就会拦住当初去整容的你，不会让你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我不后悔，一点也不。”
    她非常笃定地说。
    “嗯，我知道你不后悔，可我后悔。”
    “总是后悔的人，不是胆小鬼是什么？”
    易晓晓语带嘲讽。
    “是我没用。”
    慕子豪并不反驳。
    易晓晓摇摇头，一副对慕子豪无语的样子。
    “我去房间睡觉了，你别管我，明天等着瞧吧。”
    她说着就转身离去。
    “你要干什么？”
    “不关你的事。”
    易晓晓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很快就消失在天台入口处。
    她并不需要慕子豪带她去客房，对这里她了若指掌，知道哪些房间没有人住，大可以自己挑一件满意的住进去。
    而慕子豪则留在原地，恨恨地在天台栏杆上捶了一拳。
    如果当初不认识金晓仪就好了。
    如果当初没有爱上金晓仪就更好了。
    这个女人，注定是他一生的劫难。
    别墅内，季晓茹和裴远晟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季晓茹正和裴远晟商量着出去度假的事情。
    裴远晟并不反对，毕竟，季晓茹是他未来的妻子。
    对于未来的妻子，这小小的请求，根本就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