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络知道这场麻烦是跑不脱了，他恨恨地瞪了莹莹一眼，而她却在黑暗偷偷回给他一个得逞的笑容。
    那笑容是如此的甜美，如此的歹毒，如此的可恨，孙络一瞬间，恨不能跳来狠狠地扭断她的脖子！
    可是恨归恨，现在却绝不是发作的时候。
    必须赶快处理掉这件事不可。
    这么想着，孙培十分配合地滑下车窗，对那少年露出温和礼貌的笑容：“有事吗？”
    那少年看上去也才十七八岁的样子，虽然模样老成，但到底是个半大孩子。
    看见孙络从车窗后面露出来的脸，他明显地愣了一下。
    孙络长着一张平淡无奇，但还比较耐看的脸，最重要的是，当他对着人笑来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善良和气的感觉。
    这种笑容，他对着镜子练习过很多遍。
    以致于他早已经可以熟练运用这种笑容，轻而易举地瓦解掉对方的防备心。
    甚至在生意场上，也有不少人被他这副和善的笑脸所迷惑，坚信他是一个诚实可靠的合作伙伴。
    “是这样的，我们刚刚都听到您这两车里面有小女孩在尖叫，所以想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那少年也十分礼貌地说道。
    他身后的几个少年，也在看到孙络脸上的笑容之后，微微有些发愣。
    这样的一个人，好像无论如何都不会和虐待小孩的坏人联系在一。
    他看来脾气很好，斯斯的，又很有修养，倒像是那种经常帮助别人，会搀扶老爷爷过马路的好心人。
    少年们不免都有些迷惑了。
    “哦，是这样啊。”孙络适时地露出一个苦笑，将车灯打开，然后侧身让出被自己挡住的莹莹，“这是我侄女……我想，你们可能有些误会吧。”
    于是车窗外的少年们同时看到了那个小女孩。
    真漂亮啊……这是所有人的第一感觉。
    这个小女孩长的雪白雪白的，嘴巴红红的，眼睛大大的，身上穿着一看就质地很好的红色纱裙，头发整整齐齐地披在身后，看上去像一位小公主一样。
    “小妹妹……”那带头的少年盯着莹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没事吧？刚刚是你在求救吗？”
    莹莹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说：“嗯……”
    孙络侧过头望向莹莹，他的目光充满了威胁。
    莹莹躲开他的目光，不与他对视。
    她期期艾艾地望着那少年：“大哥哥……你能帮帮我吗？我舅舅总是打我，他……”
    她突然像是很害怕一样，缩了缩小小的身子，将自己尽全力蜷成一团，小心翼翼地说道：“他说要把我卖给人贩子……大哥哥，我好害怕呀……大哥哥，求求你们带我走吧……”
    少年愣了愣，看了看孙络，又看了看莹莹，一时不知道该相信谁一样，眼神略带迷惑。
    孙络从少年眼看出迟疑，他也看出这领头的少年是这群半大孩子的老大，于是故意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对少年说道：“我没打她。你们可以好好看看她，像不像是被我虐待过？”
    少年认真地看了看莹莹，灯光下，莹莹像个雪做的小娃娃一样，漂亮极了，浑身别说一点儿伤口了，看上去还应该是被人好好地照顾着，哪里像是被虐待过的呢？
    “小妹妹，你舅舅真的打你了吗？”那少年想了想，温和地说道，“要是他真的打你了，我们就报警，让警察叔叔来抓他回去，好不好？”
    莹莹一听，顿时吓了一跳。
    她只是想要故意给舅舅制造一点乱子，来报复报复他。
    她可并不想让舅舅真的被警察抓走。
    如果舅舅被警察抓走了，那还有谁能来照顾她，带她去去吃好吃的，给她买漂亮衣服，陪她玩游戏呢？
    莹莹到底还小，就算再聪明伶俐，也还是小孩子。
    在她的认知，警察是非常可怕的存在。
    电视上，警察会把坏人关进监狱，还会给坏人套上头套枪毙——
    她虽然能在别人面前污蔑舅舅是坏人，可是，她并不愿意让舅舅真的被当成“坏人”抓走。
    少年看着莹莹迟疑的模样，似乎有些明白了。
    而这时，孙络适时地说道：“对不住，我家小侄女平时太娇惯她了，稍微有点儿不顺着她的，她就乱发脾气。让你们见笑了。”
    他的语气如此诚恳，让人丝毫不怀疑他说的是真话。
    可少年也不愿意就这样离去，看了孙络一眼，再次询问莹莹道：“小妹妹，你别怕，告诉哥哥，你舅舅真的有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吗？哥哥们会保护你的，要是他真的干了坏事，警察叔叔一定会制裁他的。”
    莹莹雪白的贝齿咬住自己的下嘴唇，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她那双粉红色的瞳孔犹疑地望着站在车窗外的少年。
    她明白，这个大哥哥是真的想要帮助他。
    而且，大哥哥和他身后的那些哥哥们，是有力量帮助她的。
    可是……
    她真的要把舅舅送进监狱吗？
    如果没有了舅舅，她该怎么办呢？
    她一方面又恨孙络，想要狠狠地报复孙络，让他后悔对她的不在乎。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深知自己的弱小无助和可怜，她知道自己除了舅舅一无所有。
    她没有父母，没有亲人。
    一旦失去了舅舅，等待她的唯一去处，就是孤儿院。
    以前，在她不听话的时候，舅舅也曾经威胁要把她丢进孤儿院。
    甚至，还故意把她带到孤儿院去。
    当她看到那里面乱糟糟的环境，还有脸色发黄身上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的小朋友时，她意识到了她和他们的区别。
    而她之所以能穿得漂漂亮亮的，每天都能吃饱肚子，都是因为舅舅。
    舅舅有钱，孤儿院没钱。
    她如此深刻地明白了这一切。
    虽然莹莹半天没有说话，但那几个少年仍然耐着性子默默地等待着。
    这是一群教养良好，从外表上即可以判断家庭不错的少年们。
    他们善良而富有正义感，唯一所欠缺的，不过是一些社会经验。
    也因此，善良而天真的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莹莹的答案。
    而孙络脸上却浮现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了解莹莹，他知道，莹莹在害怕什么。
    真是个傻孩子啊，孙络心想，你这又是何苦呢？
    和我对着干，你永远占不了什么便宜。
    惹恼了我，你可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孙络微微垂着眼，眼闪过一丝狠戾。
    果然，就如同孙络所料，莹莹犹豫了很久之后，终于轻轻地摇了摇头，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说道：“大哥哥，我错了……舅舅没有打我。”
    孙络抬了抬嘴角，对面色错愕的少年说道：“你看，这孩子就是这样，稍不顺着她，就爱编谎话骗人……唉，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真是对不住，给你们添麻烦了。”
    少年皱了皱眉，看了看孙络，又问莹莹：“他真的是你舅舅吗？”
    莹莹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看着少年。
    她觉得这个大哥哥是个好人，可是……
    她真的真的离不开舅舅。
    “嗯。”莹莹终于点了点头，抿了抿嘴唇，对少年说道，“大哥哥，谢谢你。”
    少年眉心舒展开来，但是年轻的脸上仍然带着一丝不解和疑虑。
    他身后的几个少年见状，催促道：“走吧，人家的家事，咱们还是别搀和了。”
    少年看了看莹莹，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可是，就像同伴们说的那样，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况且，这小女孩却是看来也不像是遭到了虐待。
    孙络见那少年仍然不肯离去，担心少年多管闲事，继续问下去，便故意看了看手表说：“不早了，孩子得回去睡觉了，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少年的同伴也再催促少年了，他终于扛不住压力，对孙络摇摇头说：“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没事。”孙络大度地摆了摆手说。
    少年们终于离去，孙络滑上车窗，关掉车灯，扭过头，朝莹莹露出了一个阴测测的笑容。
    莹莹吓得浑身一颤，小声哀求道：“舅舅……莹莹错了……”
    孙络伸手轻轻抚摸着莹莹柔滑细嫩的小脸儿，温声细语道：“莹莹哪里错了呢？莹莹不是最乖的小孩么。都是舅舅不好，舅舅总是欺负莹莹。”
    孙络越是这样说，莹莹越是感到害怕。
    “舅舅，别生气，真的是我错了……”莹莹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搓着手说。
    孙络的大手缓缓下滑，掐住莹莹细细的脖子，轻轻笑道：“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灯火通明的大排档内。
    果然如唐笑所料，成烈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女性的目光。
    不管是大妈大婶，还是大姑娘小媳妇，一看见成烈，那火辣辣的目光就恨不能把成烈看得融化掉了。
    自家老公如此引人注目，唐笑怎么能不感到格外有面子呢。
    她笑嘻嘻地拉了拉成烈的胳膊，侧着头小小声说：“看见没，大家都看你呢，看来你果然是传说的师奶杀手啊。”
    而被无数小姑娘盯着看的成烈却好像没什么感觉：“有么？我怎么没发现。”
    唐笑忍不住咂舌道：“啧啧，听说美貌的最高境界是美而不自知，原来这句话说的就是你啊。”
    成烈笑了：“再不自知，天天被你色迷迷地盯着，我也知道了。”
    唐笑微微一囧道：“我才没有色迷迷地盯着你呢！”
    “你确定？”成烈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刚才在家换衣服的时候，是哪个色女两只眼睛恨不得长到我身上来着？”
    “切，才没有。”唐笑嘴硬。
    成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外面到处是光膀子喝酒的大老爷们儿，虽然成烈自己是不介意，但多多少少不愿意让自己老婆处在这样的环境。
    左挑右选，成烈找了一个比较清静的角落，拉着唐笑过去，出于职业习惯，成烈选的这个地方，正好可以将周围所有人的行动尽收眼底。
    不过这可苦了那些在场的所有女性同胞们，好不容易来个明星一样的大帅哥，结果偏偏坐在了那样刁钻的角落，要想多看两眼，非得把脖子伸成天鹅那么长不可。
    成烈拉着唐笑落座，两人并排坐着——这向来是成烈的习惯，他和唐笑在外面吃饭时，不太喜欢像其他情侣一样两人面对面坐，而是更喜欢和唐笑挨在一坐。
    或许这个也是出于职业本能——当危险发生时，坐在唐笑身边，更能够第一时间保护她，让她不受到伤害。
    面前的桌子上有些油腻，这是所有大排档的通病，毕竟生意火爆，人来人往，不可能像西餐厅那样随时保持干净整洁。
    唐笑一坐下来就开始拿桌子上的餐巾纸擦桌子，擦了两三遍，纸上还是有黄色的油污，不免感到泄气，对着成烈抱歉地笑笑说：“你不介意吧？哎，要不我帮你把袖子挽一挽，免得上面沾到脏东西。”
    成烈嘴角翘了翘说：“别擦了，我不介意，又不是什么贵公子，那么讲究干什么？”
    唐笑扫了成烈一眼，见这人背脊挺直地端坐在塑料板凳上，一张英俊出奇的面孔，短短的头发精神气十足，身上穿着看似普通的衣物，但是就算再不识货的人，也能看出来衣料昂贵，而且这衬衣上一丝褶子也没有，更不用说灰尘什么的了。
    唐笑实在无法想象成烈沾一袖子油污的情形——
    这人还说自己不是什么贵公子呢，分明往那儿一坐就散发着一种片尘不染的贵公子气场。
    说好的经常来吃大排档的兵痞子呢？
    这种地方，还真不像是他来的。
    “我是不是不该带你来这儿？总觉得你跟这里特别格格不入……”唐笑后悔地说。
    “有什么格格不入的，这儿又不是女厕所。”成烈随口说道。
    唐笑额头滴汗：“……好吧，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