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我刚刚来呢。你怎么知道啊？”她换了一只手撑着下巴，略微歪着头看他。
    她刚床这件事，当然是显而易见的。
    先前她都没有下楼，现在才下楼，身上还穿着睡袍，神情也懒洋洋的，一看就是刚刚睡醒，连脸都没洗。
    按照惯例，唐小姐早上睡醒后去浴室冲个澡洗个头发，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床。
    对于这些凌晨早就摸清楚了。
    但是他还是认认真真的，像一个三好学生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名提问一样回答道：“因为唐小姐的头发是干的，平时唐小姐睡醒后会去浴室洗个澡洗个头发的。”
    “哎呀，这都被你发现啦？”宛如被人发现了天大的隐秘一样，唐幂挑长眉，一脸的惊讶。
    她的这个反应，极大地满足了少年的虚荣心。
    少年忍不住笑了来：“嗯，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嘛。”
    “你观察力真敏锐啊，不愧是以后要当警察的人。”唐幂马上夸奖道。
    没有男人能够抗拒的了漂亮女人的夸赞。
    更何况是凌晨这个年轻单纯的男人。
    他的一颗小心脏瞬间好像乘着热气球一样，飘上了又高又远的天空。
    他本想控制住表情，不要让自己显得太骄傲，可是唇边眼角根本不受控制。
    嘴唇止不住地往上扬——
    他太快乐了，快乐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看到凌晨开心，唐幂自然也是开心的。
    她愿意逗他开心。
    对于她来说，他只要站在那里，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就已经是她的开心果了。
    “唐小姐，你总是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凌晨笑了半天，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露出一个非常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都是实事求是的呀，”唐幂笑眯眯的，“你说说，我有专门奉承你吗？”
    奉承可算不上是个褒义词，凌晨哪儿敢承认唐小姐在可以奉承他呢？
    连忙拼命摇头，生怕慢了就给唐小姐扣上刻意奉承他这顶大帽子了。
    “没有，唐小姐从来都没有奉承我——而且，唐小姐也没必要奉承我。”
    摇头还不算，必须用百分之百确切的言语来杜绝一丁点让唐小姐误会的可能性。
    唐幂轻快地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好像倏然飞过的两只黑蝴蝶一样。
    “那不就完了嘛，既然不是奉承，是实事求是，你就不用不好意思啦。”唐幂语调温柔地说。
    “嗯，好。”凌晨乖乖地点头。
    软软糯糯的声音，好像潺潺的小溪在山涧里安安静静地流过。
    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唐幂突然对他说：“我昨晚睡得还可以。”
    凌晨楞了一下，想到唐幂是在回答他先前随口问出的问题。
    没想到自己随便问的问题，唐小姐也没有忽视掉，凌晨再一次开心来。
    他觉得唐小姐真是一个耐心又温柔的好女人。
    这样的女人，得是多好的男人才有福气拥有啊？
    凌晨简直羡慕死了唐小姐传说的那位未婚夫了。
    “那……那就好。”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凌晨连忙让自己回到现实。
    同时暗自懊恼，自己居然会对唐小姐的未婚夫生出嫉妒的情绪，实在是很不应该。
    以后再也不能往那方面想了。凌晨在心里警告自己。
    唐小姐是那样的高高在上，宛如云端上的花朵，自己只有仰望和欣赏的份儿，怎么能生出半点企图占有的心思呢？
    再说，唐小姐已经有一位很爱很爱她的未婚夫了。
    凌晨知道，这里的别墅都很贵，唐小姐的衣食住行也得花很多很多钱。
    肯为唐小姐花这么多钱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爱她呢？
    虽然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见过唐小姐那位未婚夫，但是他一点也不怀疑唐小姐的未婚夫是一个深爱着唐小姐的男人。
    他甚至觉得，唐小姐的未婚夫之所以很少露面，是因为要努力工作，赚钱让唐小姐过上优渥的生活。
    所以，既然唐小姐已经这么幸福了，他就不要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吧。
    只要祝福唐小姐，能够每周周末见到唐小姐，和唐小姐说说话，于他而言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凌晨，我饿了。”唐幂舔了下嘴唇说，“待会儿你打算做什么给我吃呀？”
    她伸出舌头舔嘴唇那个小动作太过魅惑，凌晨只看了一眼，便慌忙挪开眼神。
    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跳，凌晨答道：“唐小姐想吃什么，我就给唐小姐做什么。”
    “那你吃过早饭了吗？”唐幂不答反问。
    凌晨老老实实地说：“我来之前吃了一根油条，喝了一杯豆浆，不然没力气骑车的。”
    毕竟，从市区过来郊区，这段距离一点都不近。
    骑单车也是非常耗体力的一件事情。
    “哦，那你现在饿不饿呢？”唐幂又问。
    凌晨摸了下鼻子，说：“我不饿。”
    “骗我呢？”唐幂笑道：“你真笨，说谎的时候就不要有小动作嘛，你看，都被我发现了，你每次一紧张或者一说言不由衷的话，就会摸一下鼻子。”“……”凌晨呆住。
    “笨凌晨，以后再打算骗人的时候，可不能有这种小动作了啊。”唐幂笑睨着他，嗓音轻柔地提醒道。
    凌晨觉得唐小姐好像一个妖精，不是那种坏的妖精，是那种好的妖精。他就是觉得，唐小姐实在是太聪明了，什么都瞒不过唐小姐的眼睛。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一个人特别在意一个人，在那个面前就会格外紧张，一紧张，就总是容易出现纰漏。
    他的问题不在于说谎时的小动作，而在于他实在是太在意唐幂了。
    更何况，唐幂比他大上好几岁，阅历摆在那里，再加上谈过一些恋爱，见识过形形色色的男人，基本的察言观色还是很懂的。
    “我知道了……唐小姐。”凌晨垂下眼睫说道。
    “那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最最最想吃点什么？”唐幂亮闪闪的眸子注视着凌晨问。
    凌晨不敢再说谎，想了想答道：“我想吃葱花煎饼，还有煎鸡蛋，还有荠菜稀饭。”
    “……”唐幂没想到凌晨想出来的东西都这么质朴。
    葱花和荠菜什么的，听名字就不是她能够接受的。
    不过，爱屋及乌，凌晨喜欢的，一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于是唐幂秀气的眉毛往上一扬，对凌晨说道：“那我今天早上也要吃这些，凌晨，这些东西做来麻烦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啊？”凌晨愣了愣，说：“不、不用……”
    唐小姐一看就细皮嫩肉，十指不沾阳春水，他哪里敢让唐小姐帮忙。
    “为什么啊？你该不会是嫌弃我吧？”唐幂微微嘟了下嘴巴，显得很委屈的模样。
    凌晨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觉得任哪个男人看到唐小姐嘟嘴的样子，都会忍不住对她百依百顺。
    “我真没有嫌弃唐小姐，我只是觉得，唐小姐不适合厨房那样的地方。”
    “我适合什么地方啊？”唐幂好奇地追问。
    凌晨想都不想地说：“就这里。”
    这里靠近阳光，桌子上又摆着他亲手采摘回来的花束，唐小姐懒懒散散地坐在这里，随便摆个什么动作，都美的像一幅画一样。
    “这里？”唐幂不解。
    凌晨笑了笑说：“这里太阳好，唐小姐可以多晒晒太阳。”
    “我又不是向日葵……干嘛老让我晒太阳啊。”唐幂嘴上嘀咕着，心里却美滋滋的，觉得凌晨是在关心自己。
    她喜欢被凌晨关心。
    并且暗暗决定，以后要经常坐在这里晒太阳。
    “这个时候的太阳，又暖和又不刺眼，多晒晒多身体有好处的。”凌晨耐心地解释。
    “哦……我知道了。”唐幂在心里偷笑。哪用得着他解释啊？她也知道早晨的太阳多晒晒总没坏处。
    可她还是喜欢他一本正经地跟她解释的样子。
    实在太可爱了。可爱的让她想一口吃掉。
    “那，唐小姐先坐一会儿，我现在就去做早餐，好不好？”凌晨征询唐幂的意见。
    唐幂知道自己没理由再把凌晨缠住，只好懒洋洋地摆摆手说：“那你快去吧……我听你的，享受一会儿日光浴。”
    “嗯。”凌晨抿着嘴唇笑，唐小姐那句“我听你的”，让他的心好像被青草尖儿轻轻挠了一下似的，痒痒的很舒坦。
    放下水管，凌晨往前走了两步，又莫名地忍不住回头。
    他想，他就悄悄地看一眼就好。
    他喜欢看坐在阳光下的唐小姐。
    凌晨回过头，猝不及防地，与唐幂正看着他的眼神碰上。
    “诶……”凌晨吓了一跳。
    难道，唐小姐一直在看着他的背影吗？
    “嗤……”唐幂却笑了来。
    “落下什么东西了吗？”她问。
    凌晨面红心跳，两只耳朵尖红的好像胡萝卜。
    “没、没什么……”
    不等唐小姐接话，他再也控制不住，慌慌张张地走掉了。
    唐幂依然在窗前望着他笔挺的背影，少年走得仓促，但是样子并不难看。
    背脊依然是挺得笔直的，两条大长腿迈开的步子很大，几步就完全消失在唐幂眼前。
    她轻轻闭上眼睛，微微仰着头，用整张脸去迎接早晨丰盛的阳光。
    太阳暖融融地照在自己脸上，鼻端闻到一股非常淡但也非常好闻的香气。
    唐幂睁开眼，看着放在圆木桌上的那束蓝色小野花。
    她记得上一次，她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这种开在山上的小野花还挺好看的，没想到，这个少年就傻乎乎地给她摘来了。
    她想，他肯定是喜欢她的。
    不然他怎么会一看到她就紧张，背地里又肯花心思去为她做一些傻事呢？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丝隐秘的快乐，但同时，她又因此更加厌恶现在的自己。
    如果她不是“她”就好了。
    如果她真的只是凌晨想象的那个“她”就好了。
    她深知，凌晨所喜欢的，也无非是她刻意展现出来的，那个美好的她。
    而非真实的她。
    没有人会喜欢真实的她。
    就连张浩，贪恋的也不过是她的肉体。
    唐幂摇摇头，唇边浮现一抹苦涩的笑意，然后她轻轻伸出手，将那花瓶揽到自己面前，将脸埋下去，深深地嗅着。
    也许这种花是真的没什么香气，但是，仔细闻，似乎能够闻到一股阳光的气息。
    唐幂觉得，这种花的味道，就像是那个少年身上的味道。
    她渴求他，但是永远也不可能像这样亲近他。
    唐幂摇了摇头，站身，朝浴室款款走去。
    等她洗完澡出来，客厅里已经飘着一股属于让人口水横流的饭菜香味。
    唐幂一面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面朝餐桌走去。
    桌子上摆着的果然是凌晨说的那几样——
    葱花煎饼，煎鸡蛋，还有荠菜稀饭。
    虽然朴素，但是看来也十分的精致。
    凌晨正低着头给唐幂盛稀饭，他的侧脸弧度十分美好，就像是被人精心描绘出来的一样。
    唐幂看了几眼，走到凌晨旁边坐下来。
    凌晨扭头冲唐幂笑了笑:“唐小姐，你来了。”
    “嗯，我来了。”唐幂漫不经心地应着，一面拿毛巾慢悠悠地擦着头发。
    她光洁的额头前有几缕湿漉漉的发丝垂了下来，显得眼睛也湿漉漉的，其一缕发丝的末梢凝了一滴水珠，唐幂刚一说话，那滴水珠便落在了她的鼻尖。
    凌晨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想为唐幂擦拭。
    唐幂看到凌晨的这个动作，也愣住了。
    但她没有动，她想，这可不是她招惹他的，是他自己……
    就让她纵容自己一回吧。
    她也想知道像凌晨这样的少年，指尖是什么温度，那圆润漂亮的指尖停留在自己皮肤上，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他们像是被冻结在琥珀的两只虫子。
    非常接近，却还是隔着一丁点距离。
    就在这时，小眉的声音响：“小毛，你发什么呆呢？”
    凌晨如梦初醒，俊朗英气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惊慌。
    唐幂在心里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失落感瞬间将她包围。
    是老天爷连这一点点恩赐都不愿意给她吗？
    还是上天觉得她不配？
    算了，算了。
    他是那么纯洁的少年。
    她呢，她那么脏——
    她确实配不上让他碰一下。
    她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抬头对站在凌晨旁边的小眉说：“小眉，你也没吃早饭吧？快来，坐下来一吃吧。”
    “不用了，唐小姐。”小眉肤色微黑的面容上挂着淳朴的微笑，明明是亲姐弟，但是小眉和弟弟凌晨气质上的十分巨大。
    小眉身上有种已经认了命的气质。
    虽然年纪轻轻，但小眉早已经经受过生活的折磨，她知道，她自己和这些城里人是不同的，她一辈子也不可能活的像城里人一样。
    她在心里，已经给自己标好了标签，并且坚决不允许自己去奢望任何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是凌晨不同。
    凌晨身上没有小眉那种山里人的气质，他模样俊俏，气质清朗，就算穿着旧旧的衣服，也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倘若给凌晨换上一身名牌，任何人都不会怀疑，这是一个出自良好家庭，有着大好前程的少年。
    小眉是已经定了型的模具，而凌晨，他的可塑性太强。
    强到让小眉这个做姐姐的感到害怕。
    她真心不指望他多么的飞黄腾达，成为人龙凤。
    他们山里人，哪里有那么好的命格呢。
    她唯一的期待，不过是凌晨顺顺利利地毕业，顺顺利利地当个小片警。
    甚至凌晨将来留不留在承北，对她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但也有大城市的坏。
    大城市里的诱惑太多太多了。
    稍不注意，就会让人迷失了本性。
    小眉只希望能和凌晨两个人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就足够了。
    “真的不用吗？”唐幂看着小眉，“不用跟我客气的，小眉，你看你们家小毛做了这么多，我又没有热剩饭吃的习惯，这些东西不吃完就浪费掉了。”
    “真的不用了，唐小姐。”小眉客客气气地笑着说，“我早上怕饿，在路上啃了四个包子呢。”
    “四个包子啊？”唐幂愣了愣，心想这饭量可真够大的。难怪小眉长得这么结实，总是精神饱满的模样。换成她自己，吃一个就差不多饱了。
    “对呀，我平时早上都是吃四个的。”小眉说。
    “那好吧，凌晨呢？你不是没吃过早饭吗？快坐下来一吃吧。”
    凌晨腼腆地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唐小姐人和气，但怎么说也是他和姐姐的雇主。
    可是迎着唐小姐期待的眼神，凌晨又觉得不能够拒绝。
    “好了，赶紧坐下来吧。好吃的要趁热吃，对不对？”唐幂笑眯眯地。
    小眉看了凌晨一眼，说：“小毛你就听唐小姐的，赶紧坐下来陪唐小姐吃饭吧，我看你早上饿着肚子那么早跑来……”
    “姐！你忙完了？”凌晨生怕姐姐说出他一大早跑到山上去的事儿，赶紧打断了他姐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