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因为季晓茹的话，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看来季晓茹的情况似乎好转了，但是实际上，很有可能事情在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那你们先坐会儿啊，我出去找找他。”季晓茹说着，就掀开被子打算下床。
    唐笑连忙拦住她：“等下，晓茹……”
    “怎么了？”季晓茹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你最后一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唐笑问道。
    “最后一次？”季晓茹似乎是楞了一下，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唐笑，不明白对方为什么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就是我睡着之前吧，他明明说好了出去一下就回来了……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闻言，唐笑的心“咯噔”一下，她想，她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前因后果串联在一，不难猜出，晓茹之所以认为陆晨晞还活着，有可能是因为受刺激太大，选择性遗忘了昨晚的事情，然后又出现认知障碍，把裴远晟当成了陆晨晞。
    那么，裴远晟为什么会在病房内和季晓茹交谈后突然犯病，也可以理解了。
    不止唐笑，成烈也在短时间内迅速想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晓茹，你先别忙着出去了，我和成烈帮你去叫他，好不好？”唐笑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了。
    季晓茹所在的病房离裴远晟在的病房距离并不远，万一季晓茹现在跑出去，刚好看到裴远晟躺在病房内，会不会再一次受刺激呢？
    谁也不敢保证，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
    并且，她急切需要单独和成烈商量一下对策才行。
    “笑笑，我又不是腿脚不灵便，也没生什么病，好奇怪啊，为什么你们都突然把我当病人看待？”季晓茹一脸的不解。
    “你昨天不是有点小感冒吗？还打了吊针，你忘了？”成烈不容置疑地说道，“你当然算不上病人——不过你要是出去乱跑，万一真病了，你说心疼的会是谁？”
    心疼的人当然是陆晨晞了。季晓茹抿嘴笑了下，觉得成烈说得很有道理。
    不过，她昨天感冒了吗？
    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但是，如果真的像成烈说的这样，她昨晚上感冒了，那么为什么会做那么久那么长的噩梦，为什么上午醒来时浑身不适，手腕上还有打过点滴的痕迹，也就好解释多了。
    可能她昨晚感冒发烧，昏昏沉沉的，把好些事情都忘记了吧。
    “那好吧，我不出去了。”季晓茹顺从地点了点头说，“我要好好养病，赶紧好来，这样就能出去玩了，难得来N岛一次，都还没来得及跟陆晨晞一块儿到海边散散步呢……”
    唐笑飞快地垂下眼睛，掩饰住眼划过的一缕悲伤，她轻轻笑了一下，说道：“所以啊，你就乖乖地待在床上，虽然感冒是小问题，但是不注意的话，小问题也会变成大问题的，乖啊晓茹，我们去帮你找陆晨晞，他应该……就在附近吧。”
    “好啊。”季晓茹重新躺回床上，将手垫在自己脑后，眯着眼懒洋洋地看着唐笑：“那我就在这儿等你们，哈哈，没想到我季晓茹也有被你们几个人这么悉心照顾的时候，说实话感觉还真的有点儿受宠若惊啊！”
    “我们是一辈子的好闺蜜，不照顾你照顾谁啊？”唐笑抬头，让自己露出自然的笑容来。
    她做得很成功，季晓茹并未看出什么。
    “嗯，当然了，我们是一辈子的好闺蜜，陆晨晞和你们家成烈也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哈哈，界上怎么会有我们四个这么幸福的人？”季晓茹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来。
    知道真相而痛苦地活着，和幸福地活在臆想出来的假象，哪一种更好呢？
    没有人知道答案。
    但此时此刻，唐笑只知道，她做不到直接对季晓茹说出陆晨晞已经不在了这个事实。
    那太残忍了。
    那样做的话，和让她拿着匕首直接往季晓茹胸口插上一刀有什么区别？
    看着季晓茹脸上明艳如昨的笑容，她真希望这样的笑容永远都不会改变。
    唐笑从小就不爱说谎骗人，可是现在，她不得不陪着季晓茹去圆这个巨大的谎言。
    既然晓茹愿意相信陆晨晞还活着，那么，她也必须相信，陆晨晞还活着。
    只要一想到上午晓茹被束缚带绑在床上挣扎嘶吼痛苦辗转的模样，她的心脏就如同撕裂般痛楚。
    于她而言，晓茹的重要性并不亚于成烈。
    晓茹痛苦，她也一样感到痛苦。
    她怎么能够忍心让晓茹再一次承受那样的打击？
    “晓茹，放心吧，我们都会好好的。”她握住晓茹的手，微笑着说道。
    季晓茹躺在床上，眯眼看着唐笑，笑嘻嘻地说道：“笑笑，我觉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唐笑微怔，以为被晓茹看出什么来了，却听见季晓茹下一句说：“以前你很少这么煽情的，不过啊，我倒是蛮喜欢你这样的。”
    她将目光投向站在唐笑身旁的成烈：“我觉得，你跟你们家烈子在一块儿后，真的改变了好多呢。”
    “嗯？是吗，”唐笑问，“改变了什么？”
    “你现在比以前更善于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了呀，以前你心里想什么，嘴上从来都不说的。”季晓茹笑道，“我越来越喜欢你了，笑笑。”
    “我也喜欢你。”唐笑摸了摸季晓茹仍然苍白的脸蛋儿：“好了，看你精神还不算好，我们就先不聊了，待会儿见哦。”
    “嗯，好。”季晓茹点头，牵唐笑的一只手说：“笑笑你怎么这么好？要不是你是女的，我就不要陆晨晞了。”
    “笨蛋晓茹。”唐笑失笑道：“你这么说，你们家陆晨晞又会伤心的。”
    “管他呢。”嘴上这样说着，季晓茹心里却在想，绝对不能让陆晨晞伤心了，以后她也要向笑笑学习，在陆晨晞面前多表达一下内心的真实感受。
    喜欢就说喜欢，高兴就说高兴，想念就说想念，幸福就说幸福。
    在感情里面，装酷有什么用呢？
    病房外的走廊上，唐笑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成烈：“烈，我们怎么办才好，一直这么骗下去吗？”
    在晓茹面前她尚且可以维持镇定，在成烈面前，她却再也无法假装坚强。
    晓茹还等着他们把“陆晨晞”找回来呢，可是现在的裴远晟还躺在病房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就算裴远晟醒过来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够去扮演“陆晨晞”这个角色吗？
    最重要的是，裴远晟愿意去一直在季晓茹面前假扮成陆晨晞吗？
    这个界上，哪里有人会愿意去做一个替代品呢？
    更何况，裴远晟倘若不赶快做换心手术的话，还能够活多久都未可知。
    如果晓茹一心一意地把裴远晟当成陆晨晞，那么，她岂不是又要迎来一次“陆晨晞”的死亡？
    唐笑感到迷茫极了。
    曾经她以为生活会越来越好，可是不是这样的，生活像个巨大的迷宫，哪怕按照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去走，最后达到的地方也很可能和预想全然不同。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是会更坏还是更好。
    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人总要去接受和面对，只要活着，就不得不接受生活带来的各种各样的折磨。
    唐笑的心情变得很糟糕，她忍不住想，要是没有来N岛就好了。
    要是没有来N岛的话，陆晨晞就不会死了。
    “我也不知道。”这时，耳边响了成烈的声音，“原则上，我不赞同欺骗晓茹，但是现在的情况，说出真相她也未必能够接受。”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唐笑为难地说，“裴远晟会愿意吗？烈，我是不是错了，一开始就不该来这里……我真蠢，以为自己可以帮到这个帮到那个，结果不仅什么都没做到，还还得陆晨晞在这里葬送了性命……”
    她越想越觉得自责，眼泪在眼眶打转，却硬是不肯掉下来。
    “你没有错。”成烈蹲下来，握着她的手，深黑的眼眸凝视着她：“你只是太善良，笑笑，善良不是错。”
    “可是，善良有什么用？”在成烈温柔的眸光之下，唐笑的眼泪“啪”地掉了下来，落在了成烈的手背上。
    “善良怎么没用了？”成烈温和地说道，“善良的人，总是为别人着想，总是希望别人能过过得更好，善良是很难得的品质。”
    “你总是夸我，总是安慰我。”唐笑咬着嘴唇，不让更多的眼泪掉下来：“其实我知道，我就是个傻子，我的善良，只是自以为是，实际上一点用都没有。你看，裴远晟根本就没有被我说服，我先前为了来这里，还还得你生气，让你好几天都不高兴，好不容易来了这里，结果又发生这样的事情。烈，我真讨厌这样的自己……”
    “没关系，你尽管讨厌，反正，有我喜欢就够了。”成烈淡然说道，“我喜欢这样的你，哪怕你有时候傻得让人着急，但我还是喜欢，当然，如果你想把我喜欢的这个人改造成别的样子，比如让她别那么善良，别那么为别人着想，把别人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不管有没有利益关系都一股脑地揽到自己身上——我也可以接受，反正，我喜欢的人是你，你无论变成什么样，那都是你。”
    唐笑吸了吸鼻子说：“你……你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要喜欢一个没头脑的傻女人？”
    “我也不知道。”成烈摇了摇头，说：“这个界上，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大家都很忙，都会计较投资报酬率，付出的是不是一定能够得到对等的回报，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不顾一切地去救一个跟你毫无关系的公车司机，当时你肯定没想过，救了人之后会得到什么，对吧？”
    “你总是这样，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不去想自己能够得到什么，也不去想帮助别人会冒着什么样的风险。你看看你，明知道我可能会误会你，会生你的气，还是想都不想地就答应严叔和金晓仪，过来N岛劝裴远晟做换心手术，你有想过你能从获得什么好处吗？没有吧。”他捏了捏唐笑略显呆滞的小脸儿，唇边挑一抹爱怜的笑意。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唐笑轻声说道，“我只是在做我觉得该做的事情——也许，只是因为我根本拒绝不了别人的请求罢了。”
    “那个被公交车司机有请求你帮他吗？”成烈问。
    唐笑说不出话来。
    “真是个笨蛋。”
    “我不是，其实我……”唐笑舔了下自己的嘴唇，有点不敢看成烈的眼睛，“我也不是一点私心都没有的。”
    “哦？你的私心是什么，说来听听。”成烈做出洗耳恭听状。
    “我的私心就是——让我自己心里舒服吧。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妈妈跟我说，好人会有好报的，所以，我也想多做一点好事，给自己积点德。”
    “岳母大人说得对。”成烈笑道：“我听小李护士她们私下议论说真羡慕你好福气能够嫁给我，看来你这福气也不是白来的。”
    唐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气咻咻地在成烈胳膊上捶了一下：“臭美什么啊。”
    “好了，”成烈握住唐笑的小拳头，用两只大手一上一下地包住了，目光和煦地望着她：“听我说，笑笑，以后不管你想做什么，都有我陪着你，不要害怕自己做不到，也不要害怕结果不好，人活一辈子，原本就不可能事事顺心，也不可能总是圆满快乐，福祸相依，很多事情都是你我左右不了的。”
    “我知道，我只是——我只是接受不了陆晨晞就这么离开了。”唐笑眼含着泪光，懊恼道：“如果没有昨晚该多好？”
    “一切已经发生的，都是命注定。”成烈深邃的双眸像是能够直接望到她心底去，“自责和追悔改变不了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