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午后的阵雨突然而至,晴朗的日光瞬间失去了踪影,漫天雨帘笼罩着阴森宽阔的街道,马车在布满坑洼的道路上飞驰而去,污浊的水花四处飞溅,使这条大道更脏了,到处弥漫着一股草木腐烂的气味,大雨下修道院黑漆陡峭的高塔饱受岁月的淬炼,犹如野兽的獠牙在雨幕中傲然挺立。
塞尔斯披着斗篷从告示上扯下被钉在告示栏上的羊皮纸,厄休恩站在对面商店里等着她,心不在焉的低着头,似乎在聆听雨水落在地上的声音,踮着一只脚尖在一处污水坑上冲洗他脚尖的脏泥。
告示栏边上站着一名胖修士,是这项任务的管理人,不停擦着他脸上的雨水,无精打采的打着呵欠,他看了一样塞尔斯手中的告示,不免大吃一惊,忧心忡忡说道:“女士,请问是你要接下这个任务吗?”
“不是我,是我的朋友。”
胖修士松了口气:“我就说这项任务可不适合女士,毕竟太野蛮了,恐怕你还没能砍下魔兽的脑袋,就先被其他人给抹了脖子。”
“为什么这么说?”
“前段时间有位魔法师向公爵进献了一只米里斯魔兽,魔兽被关在布满魔法结界的巨大笼子里,要知道米里斯魔兽的凶残可是出了名的,就连抓它的魔法师都不能砍下它的头,如果能有米里斯魔兽的头为公爵的城堡做装饰的话……哎,还不是为了虚荣,够公爵吹嘘到进棺材了。所以公爵想找一位勇者完成这件伟大的事。但在遇见魔兽之前,得先和其他竞争者决斗,胜出者才有资格进入笼子。”
“没有必要决斗吧。”塞尔斯对胖修士的话将信将疑。
胖修士耸耸肩:”很有必要,贵族们总妄想着回到旧世界里看奴隶们决斗,在竞技场上为他们摇旗呐喊,但光明神禁止了这一项活动,更何况现在早就没有奴隶了。”
“那什么时候开始决斗呢?”
“等雨停后,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有哪些竞争者?是骑士,还是魔法师?”
胖修士指了指对面酒馆外坐着喝酒的那个男人:“算上那个男人的话,只有你们两个。依我看你还是带着你朋友回去吧。”
塞尔斯回过头才发觉那个男人一直坐在对面冷冷的观望着她,头上带着兜帽,遮盖住了他半张脸,雨水将他身上的皮甲淋的湿透,精铁打造的宝剑挂在他的腰间,这是一柄精灵亲手铸造的利刃,银色的剑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魔法与蛮力融为一体的象征,即使杀不死对方,剑上魔法的力量也会致人于死地。
她感受到男人绝无仅有的犀利目光穿透了雨幕,嘲讽的落在她的身上,酒馆墙壁上的油灯照耀着他高大强健的身躯,看起来比骑士都要强悍上许多,他嘴角挂着邪恶的微笑,慢慢揉搓着关节凸出的双手。
塞尔斯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如果真要让失忆的厄休恩和这个男人打一场,那失忆的黑暗之神可没什么胜算,塞尔斯忍不住先为他默哀叁分钟。
那个男人突然站起来,冒着大雨走到她的面前,塞尔斯一脸疑惑,男人咧嘴一笑,掀开了遮住脸的兜帽,露出一张粗犷野蛮的脸。
这是富尔特港口欲对她非礼的船长。
“好久不见啊。”他开口打着招呼,声音沙哑,“我还以为你死了。”
“想我死哪有这么容易,你恐怕不知道,坏痞子活得就是比某些人长。”
难怪他来者不善,明显还记恨着塞尔斯把他扔进大海里。
“想要米里斯魔兽的头,以你这副身板恐怕不适合和我决斗。”
“谁说我要和你决斗了,我路过这里,顺便扯下了告示。”
“怎么,要拿回家去裱起来吗?”他摩挲着下巴,目光里耻笑显而易见。
“你要喜欢这张羊皮纸,我可以送给你拿回去擦屁股。”
他面无表情的抿着唇,朝着塞尔斯的又挪了几步。
胖修士挥动着手臂,打着圆场:“既然这位女士不去参加决斗,那你不如先回到酒馆坐会儿,等雨停了我就带你去找公爵商量下一步的事。”
男人发出似笑非笑的声音,野蛮的面孔邪恶的微笑着:“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这人从不动手打女人,也没什么缺点,就是喜欢回忆那些老掉牙的陈年往事。”
他朝着塞尔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毕竟我们在船上有段美妙的时光,不是吗?”
塞尔斯乐不可支:“什么美妙的时光,我看你是喜欢在屎尿一样的回忆里面打滚是吧,你就这么念念不忘我揍你吗?那你过来,我再给你一拳。”
他收起了笑容,目光不善,仿佛随时能喷出毒液来。
这时,对峙的两人间突然插进来一个人,是厄休恩。
他挡在了塞尔斯的前面,冷冷的瞪着那个剑拔弩张的男人。
“离她远点。”厄休恩警告他,身体紧绷,两手握成拳头,随时准备迎战。
男人满脸不耐烦的睨了他一眼:“滚开,我不想说第二遍。”
厄休恩美丽,纤细,精致的宛如精灵,散发着致命的优雅,仍是一动不动站在这,雨水从他冰冷的金色面具上滑落,冷漠的瞳孔丝毫不惧眼前比他强壮的男人。
塞尔斯想说些什么,就被胖修士拉的远远的:“身为女士就别上去触霉头了,依我看有两个男人为你打斗,你应该站在一旁静静的观看,偶尔喊两嗓子也就够了。”
“……你懂的可真多。”
男人粗野的笑道:“你是她养的狗吗?还带着面具,跟狗牌一样,钱出去遛遛的时候还得拴着绳子……”
他话还没说完,厄休恩的拳头就落在他的鼻子上,隔着瓢泼大雨捶打地面的哗哗声,塞尔斯似乎听见了男人鼻梁骨在厄休恩的拳下断裂,男人后退几步,睁大了瞳孔,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捂着鼻子的手掌都在颤抖。
胖修士小声嘟囔了一句:”光明神保佑。”拉着她躲的更远了些。
对面商店下躲雨的群众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大气儿也不敢出。
塞尔斯本来想阻止,但转念一想,万一在打斗中可以激发他的黑暗元素,倒也省事不少,索性也放弃插手,在一旁观望。
“我不是狗。”厄休恩冷冷的说道,拳头握的咔咔作响,那样精瘦的一个人,竟有如此大的爆发力。
男人抹了一把沾满血水的脸,他歪曲的鼻梁可笑的扭着,连嘴巴也破了点皮,似乎被自己的牙齿不小心给咬着了。
他慢条斯理的卸下佩剑,活动着粗大的手腕骨:“你不会魔法是吧,那也好,我也喜欢用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
男人猛地冲了上去,狠狠在厄休恩的肚子赏了他第一拳,动作迅猛,招招打在他的肚子上,令厄休恩毫无还手之力,只得用手拼命的挡着,整个人发出痛苦的呻吟,衣服下方的肌肤都是淤青,嘴里流出腥甜的血液,最后无力跌倒在水地里,像条死鱼瘫在地上。
即使这样男人依然不肯放过他,双手沾满了两人的鲜血,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死死压制在地上,厄休恩嘴里咕哝着模糊不清的句子,双臂蠕动着,似乎快要失去了意识。
男人单膝跪在地上,脸庞逼视着他,动用着蛮力狠狠的掐着他的脖子,金色的面具满是鲜血和泥水,精致的厄休恩像破碎的洋娃娃,被人狠狠的撕扯着。
胖修士冲了过去,抓住男人像狮子一样雄壮的臂膀,嚷道:”这里可是修道院!你不能在这杀人!光明神在上啊……瞧瞧你对这个可怜的人都做了些什么!他快要被你打死了!他若是真死了,我会告发你的!公爵也不会放过你!”
男人松开了手,厄休恩立即在地上翻滚着,不停的吸气,沙哑的喉咙仿若破旧的风车,整个人不住的颤抖,紧紧缩成一团,像是等待着第二次挨揍。
塞尔斯迷惑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她捡回来的这个真的是厄休恩?赫伯特吗?是那个传言中那个冷厉无情,杀人如麻的魔鬼?怎么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他这个模样与一个普普通通的流浪汉毫无任何区别。
她不会押错了宝吧?塞尔斯忧郁的沉思着。
“让我瞧瞧你这出头鸟长什么模样?”男人一脸漠然的盯着脚下的厄休恩,伸出手就要摘下他的面具。
塞尔斯伸手挡住了他的举动,用力抓紧他的手臂:“你要是再敢动他一下,我保证会把你扔进火山里烧成灰。”
男人肆意的大笑着:“不动他也行,你把衣服脱了转个圈圈给我看。”
厄休恩缓缓爬了起来,用充满仇恨的眼神盯着眼前的男人。突然间,男人的身上窜起了黑色的焰火,雨水成了黑火的催化剂,从脚底蹭的蔓延至头顶,整个人劈里啪啦散发着皮肉烧焦的味道,塞尔斯赶紧松开他跳的远远的。
胖修士看着这一幕吓得蹲坐在地上,喃喃说道:“光明神在上,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男人被黑色的火焰吞噬,厄休恩仍是紧绷着身体,右手缓缓抬起,火焰烧的更猛更烈,塞尔斯和围观的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男人的身躯在一点点的融化,容貌渐渐模糊像滴蜡一样滴着恶心的白色液体。
那个粗野的男人在火焰中融化,随之一个青涩的少年从火焰的光芒中探出头来,浑身赤裸,瘦弱的身体竟比厄休恩还要单薄,俨然就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熊熊烈火对他丝毫不起作用,似乎有某种魔法在保护着他。
他抬起下巴,面带震惊的望着厄休恩,几点雀斑的脸上惊惶不安。
塞尔斯也同样震惊的望着这个少年,他不就是在富尔特港偷花的小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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