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将到二更,朱雀大街上行人渐渐少了,人声也渐渐无闻。
阿弦打了个哈欠,从车窗往外看去:入chūn的夜晚并不冷,只是夜色有些太过温存了,月影也显得柔和婉约,看过去朦朦胧胧,一切都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只听到车轮滚滚,马蹄声得得响动,更显得悄然寂静。
不知不觉中已经回到了怀贞坊宅邸门前,阿弦跳下车,拱手道:多谢明先生。
明崇俨则看向她身侧道:哟,你的狗儿不放心,来接你了。
阿弦因为要陪太平,生怕带了玄影又树大招风,引人注目,因此就把玄影留在家里,玄影似乎不高兴,早早地趴在门口等候,此刻听见了声响,便飞跳了出来。
阿弦回头看见,挥别明崇俨,领着玄影回到府中。
房间之中,虞娘子怀中抱着黑猫,出来接了:我还以为今晚上不回来了呢,才要叫人出去打听。
阿弦道:不回来我睡哪儿啊?
虞娘子故意道:哪里不成?兴许是随着公主去了,又兴许就跑到崔家去了呢,横竖以后也是要住在崔府的。
阿弦悻悻道:总是拿这些打趣,好没意思。我睡去了。
那小猫儿喵地叫了声,虞娘子笑摸着它的鼻头道:怎么,你也觉着我说的对么?
次日,阿弦惦记着明崇俨所说高宗犯头疾的话,便进宫来探视。
高宗正在喝汤药,见她来了,便也不喝了,只叫宦官们退下,招呼阿弦上前。
阿弦依旧按照规矩拜见皇帝陛下,高宗看她礼数齐全,叹了声道:我听太平说,昨儿跟你一起出去逛了?
阿弦道:是,昨天在平康坊里吃了晚饭。
高宗笑道:太平很久不曾玩的这样高兴了,看的朕倒是有些羡慕了。
羡慕?
高宗道:是啊,因为那些yīn差阳错的事,弄的咱们骨ròu分离的,好不容易团聚了,偏偏你又要嫁人了。
阿弦语塞,只好低头不语。
高宗嗐叹道:我真想不顾一切,就把你的身份昭告天下,明明是亲生的女儿,却还要遮遮掩掩,还要认别人当父母,岂不可恨。
阿弦越发不知如何答复。勉qiáng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了。
高宗冷哼了声:哪里没有法子,无非她是怕事qíng传扬出去,对她不利罢了。
阿弦觉着高宗口吻不对,但是父亲怨念母亲,她倒是不好说什么,尴尬之余,只得qiáng行转开话题。
阿弦说道:我昨日遇见了明大夫,他跟我说陛下的头风又犯了,不知可好对了么?
高宗道:这病许多年了,就连高明如明崇俨也无法根除,只怕是再无法子了。
阿弦惊心,忙劝慰:您何必说这些颓丧的话。
高宗摇头:这不过是难听的实话而已。另外,我也觉着明崇俨大概并没有想用心为我医治。
这句话入耳,叫人更加惊心动魄,阿弦问道:您是什么意思?
高宗道: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作糊涂呢,我听人说,明崇俨跟皇后过从甚密,甚至太过密切了。
阿弦无法回答,口gān舌燥,有些晕眩。
高宗笑道:怎么吓到你了么?
阿弦把那拼命跳乱的心按捺住,低头道:流言蜚语之类的话,不足为凭,通常是荒谬不实的,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高宗道:你不必担忧,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阿弦略微定神,高宗却又问道:对了,我听说,你先前求过皇后,你让她恢复昔日废后跟萧淑妃的清白?
今日的李治屡屡让阿弦觉着意外,不过这种事他怎么竟也知道了,总不能是武后亲口告诉的。
阿弦道:我的确是这样说过。
高宗又叹道:傻孩子,你当然是一片仁善之心,但是皇后怎么肯答应呢?
手扶着额头,高宗喃喃道:说句最不好听的话,皇后,是踩着当初那可怜的小婴儿的尸骨走到如今的啊,王皇后,萧淑妃,不过是她手底的残渣罢了。就算当初的事真相大白,她也绝不会容许自己沦为臣民百姓口中的笑柄。
阿弦道:陛下
忽然高宗笑道: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可以应允你,朕会恢复王皇后跟萧淑妃的名誉。
阿弦大惊:陛下,您当真么?
高宗道:我何必骗你?你难道没听过皇帝是金口玉言的吗?
可是,阿弦隐约惊心,可是皇后可知道此事?她会答应么?
她答不答应有什么要紧,高宗淡淡地回答,事实上,她答不答应都是一样。
阿弦不懂。
高宗道:当初她对人所做,如今总算也要落到她的身上了。她只怕没工夫再去担心别的了。
陛下,您到底在说什么?阿弦皱眉,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皇帝。
李治笑道:是她害你在外头流落,受尽折磨,如今她仍是为了她自己,仍要你受尽委屈,但是朕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朕已经受够了。
阿弦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无端的恐惧。
李治站起身,牵着她的手:跟我来。
阿弦身不由己地随着高宗往前,越过垂着的帐幔,渐渐地嗅到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气,阿弦本能地想要止步,高宗却不肯放手,终于,他领着阿弦越过最后一重帐子,道:你看。
阿弦抬眸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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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惨厉的叫声,阿弦醒来,头不知撞到哪里,发出砰地一声,疼的眼前更加发黑。
你怎么了?问话的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等阿弦的眼睛适应了光线,她呆住了。
此时此刻的她,不是在大明宫,也不是在怀贞坊,而是
在明崇俨的马车里。
这是怎么回事?
阿弦愣怔之时,明崇俨正疑惑地看着她,手无意中相碰,却发现她的手指冰凉。
阿弦难以将双眼中的恐惧藏得妥帖,惊魂未定地看着明崇俨:我怎么会在这?
明崇俨道:方才我在宫门口接了你,怎么,莫非忘了?
只是在明崇俨说了龙生九子那句后,阿弦便闭目不语,似乎假寐,明崇俨便未曾打扰。
他又道:正好儿已经到了你家,我正要叫醒你呢。
思绪就像是生锈或者僵住了的齿轮,停在某一幕上呆滞不前。阿弦费了好大劲儿才总算转圜了过来。
阿弦睁大双眼往外看去,果然发现已经到了府门前,阿弦身不由己,恍恍惚惚地出外,跳下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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