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林子里其他的杂音都dàng然无存,所有人均都翘首看向琴音传来的方向,武承嗣手势一停的功夫,阿弦早也已回身看去,只见身后桃花乱绽,疏影横斜,桃林之下一道脱俗的影子,端然而坐,就算未曾看清他的面容,也早知道了斯人是谁。
第327章 阿弟
这会儿那桃树之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却都不敢靠前, 只隔着一段距离屏息听看。
武承嗣虽然不通音乐,可那琴音入耳,仍觉着一阵心旷神怡,才要问那是谁, 阿弦却早已迈步往那边去了。
武承嗣见状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近前,分开前面围看的人群,定睛看时,一个喜且惊艳, 一个却是惊妒jiāo加。
喜而觉惊艳的自是阿弦, 她看着眼前的人,只觉风景如画,斯人更是美不胜收。
这瞬间,无端竟跟她先前所见的那个七八岁的崔晔的场景俨然不谋而合了。
桃树下还坐着另外三人, 或坐或靠,或凝神看着崔晔, 或仰头看着别处实则细细倾听, 各有一番潇洒风度。
但阿弦眼中却只看见了崔晔,只见他正襟危坐于桃枝之下, 身着寻常的赭红圆领袍, 如此普通的衣裳, 却给他穿的贵不可言, 清雅端方。
他心无旁骛地垂眸凝视琴弦, 似乎全然不知道自己的琴音已经像是最香甜的盛放的花朵一样,把所有的看客游客们都如蜜蜂蝴蝶似的吸引的纷至沓来。
就如同周围的观者、听众一样,阿弦同样双眼闪闪地看着端坐抚琴的崔晔,只觉得每一声琴音都像是挠在自己的心上,连心弦也随着那琴弦的颤动而颤动不休,陶醉之余,不觉倾倒。
当然,在场众人里也有对此场景免疫的,但都是些特异之士,比如这会儿站在阿弦身后的武承嗣。
正在观者云集纷纷迷醉之时,琴音节奏加快,惹得听众的呼吸都随之急促,却又不敢把呼吸放的过于粗重,怕打扰了这天籁之音。
琴音如同流水潺潺,奔腾起伏之际,一阵chūn风似也按捺不住,飞舞而起,顿时满树的桃花瓣也随之飘零。
桃花沐浴着chūn风,如此多qíng,纷纷地贴着弹奏者的发鬓、脸颊,肩头飘落,有的还顺着他纤长的手指,顽皮地坠落在琴弦上,像是故意要引起他格外的注意一样。
直到那修长的手指终于在琴弦上一按,止住了所有颠倒众生的音调,同时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向着阿弦的方向扫了一眼。
琴音停歇,而听众们却兀自像是饮了太过醇浓的香醪,醺醺然飘飘然。
直到有人拍手称赞:好一曲《流水》。往常听人多弹此曲,本已不觉新鲜,今日才知道先前所听的皆是呕哑嘲哳,不堪入耳,难登大雅之堂,今日天官亲抚这曲,却是给《高山流水》正了名了。
发话的是崔晔身旁一名看似身形略显单薄的青年,但顾盼间却自有一股不同流俗的气质。
阿弦不认得此人,可却认得他身旁随行的那位面带了然笑意的青年,竟正是当初在飞雪楼上、蒙卢照邻引荐过的初唐四杰之一,杨炯。
而那人说完后,在两人身旁,另有一名看似面目寻常的少年发话道:我这才明白王子安为什么执意要天官弹奏,果然是此曲只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他站起身来,端正恭敬地向着崔晔躬身行礼。
崔晔并不动,只是矜持而不失礼貌地向着这少年略微垂首致意。
阿弦虽还在打量,但围观众人却终于从琴音中清醒过来,又听到这几个人的对谈,其中便有眼明者叫道:是吏部的崔天官!
还有王勃王子安,杨炯杨盈川!报出了两个当世风流的名字,更引起一阵阵惊呼声此起彼伏。
只有那名年纪最小的少年,众人并不认得。
那少年左顾右盼,略有些黯然地低下头去。
虽然引发了围观者的骚动,被围观的其他三人却分毫不为所动,王勃离崔晔最近,正带笑不知跟他说什么,杨炯则屈起右腿靠在桃树上,笑听两人说话。
阿弦一看见王勃,顿时就想起那篇《滕王阁序》,一想起滕王阁序,桐县的种种又走马灯地出现在面前。
忽然身后武承嗣道:你瞧瞧他们,出什么风头,不就是会做两首诗,弹几首曲子嘛,竟然当众如此招摇。声音有些酸溜溜地。
阿弦笑道:虽然这不算什么过人的本事,不过我自己是不会的,所以我最敬重会这些的人,但殿下应当是都通懂的,所以并不觉着稀奇。
像是羊吃糙吃到了一枚荆棘,武承嗣想吐又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只咩咩地gān咳着笑了两声:我也只是略懂,略懂而已。
他忽然又跟柔弱的小羊发现前方有láng出没般,惊恐地指着那边桃树下道:了不得,你看那些少女,都快要投怀送抱了!哎呀呀,伤风败俗,成何体统!
阿弦忙回头看去,果然见那些妙龄少女们,一个个脸红心跳,眼神羞涩地上前,或围着王勃,或围着杨炯,或羞答答地跟崔晔攀谈,有大胆的,便在他们身旁也坐了。
正有一名粉色衣裳的少女向着崔晔递出了一枝桃花,她的女伴在旁咬着唇娇憨傻笑。
阿弦冷眼看崔晔如何举止,却见他冲那少女轻轻一笑,似乎说了句什么。
阿弦一看,顿时满心地醋山醋海,觉着崔晔不该跟那女孩子笑的那样,她顾不得去理会那女孩子如何,便哼了声,没好气地瞪着崔晔。
谁知正斜睨中,崔晔起身。
旁边王勃跟杨炯顿时都抬头看来,却见他徐步往前,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
所到之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给他让开一条路。
在阿弦惊讶的注视中,崔晔走到身旁,沉静地看了她片刻,抬手握住她的手,温声道:过来,我给你引见两个知jiāo。
几乎就是在崔晔径直走过来的时候,阿弦的脸就像是烧红了的炭,呼呼冒热气。
身不由己地被崔晔牵着手领到了树下,他对着王勃跟杨炯道:这就是阿弦。
杨炯是跟阿弦见过的,冲她一眨眼,调侃道:原来真的是你,久违啦,十八弟。
阿弦举手一挠痒痒的脸:杨先生向来安好?
王勃则道:这就是天官心心念念的人么?果然是天然脱俗,可喜可敬。赞了两句,又看向崔晔笑道:我当天官为什么有闲心答应我辈的邀请,原来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阿弦觉着自己将晕过去了。
幸而旁边那名少年道:哈,如果不是天官亲自介绍,我还当是个小兄弟呢,原来竟是大名鼎鼎的女官大人,失敬失敬。
杨炯知道阿弦不认得此人,便说道:这位是宋之问,字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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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被崔晔领走之后,武承嗣被扔在了原地,他愤愤地看着前方那一幕,想要qiáng行参与,却又有些缺乏底气。
跟那些擅长琴棋书画的家伙们在一起,如果也叫他也做两首诗弹些曲子,岂不是反而要在阿弦面前露出所谓略懂的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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