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改日,杨思俭侧目,袁恕己已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他离开杨府,正想返回大理寺,就听见一声狗叫,如此熟悉。
袁恕己竖起耳朵,忖度道:怎么听着像是玄影?
底下的侍卫道:玄影不是在大理寺里么,怎会跑到这里来?大人怕是听错了。
另一个笑道:这可未必,倘若玄影要跟着大人呢?它那狗鼻子又灵敏。
话音未落,果然见玄影如离弦之箭般从前方而来,边跑还边狂吠。
袁恕己因在杨府吃瘪,本正心怀恼怒,见玄影来到,却转怒为喜:好玄影,竟这样腻我了?偏你的狗鼻子果然灵敏,竟跟着我来了。
正赞叹中,忽然发现玄影的腿好像有些不大灵便。
这是怎么了?袁恕己下马,摸了摸玄影的脑袋,又检查它的腿脚,却见并无什么外伤。
袁恕己只当玄影是急行之中不知崴着碰着了:你可要留神,若真有个什么伤损,小弦子是要跟我算账的。
玄影汪汪叫了几声。
至huáng昏,日影暗淡。
这是玄影离开大理寺,直接跑回家或者去周国公府门外等候阿弦的时候。
以前每当这时辰到了,玄影都会迫不及待伶伶俐俐地跳出门离开,但是今天却有些反常。
袁恕己低头,看玄影趴在桌下不动,便道:你今日怎么懒了?快回去,小弦子只怕要等急了。
玄影转头看他一眼,终于慢吞吞站起身来,它跑到门口,却仍徘徊不出。
袁恕己笑:难道竟这么喜欢我?乐不思蜀了么?你留神小弦子吃醋。
玄影也不知是否听懂了,回头看了袁恕己一眼,终于耷拉着头走了出去。
袁恕己本正看卷宗,抬头扫向门口的时候,玄影已经去了。袁恕己道:这个家伙低头又掀那卷册,看了两页,心里忽然觉着异样。
且说玄影离开大理寺,在门口东张西望看了会儿,终于向着右手边方向跑去。门口的守卫见状叫了声:玄影,你跑错路了!
原来往平康坊或者周国公府,都是从左边而行,之前玄影也都如此,是以守卫们见状,不由笑着出声提醒。
玄影却置若罔闻,甚至跑的更快了,几名守卫面面相觑:它是要去哪儿?
阿弦在chūn明大街之外遇到玄影,它似乎跑了很长的路,舌头都吐出来,呼呼喘气。
阿弦俯身道:你不是从大理寺来的么?怎么累的这个样?
玄影汪地叫了数声,嘴巴叼住阿弦的衣襟,将她往一个方向扯了扯。
阿弦道:这会儿咱们是要回家了,你却是要去哪里?
玄影汪汪乱叫,阿弦抬头看了会儿,笑道:哟,这看着像是往吏部的路,你总不会是想念阿叔了吧?
此刻身上忽然有些发冷,阿弦道:怎么天儿愈发冷了,咱们还是快回家。
说了一句,正要转身,却发现自己呼出的气息已经转白。
阿弦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周身陡然而生的冷意并不是因为天气。她双眸微睁,转头看去。
与此同时玄影也狂吠起来,一人一狗立在热闹的人群之中,却仿佛与世隔绝。
阿弦目光所及,看见身后那一团漆黑的影子,阿弦皱眉道:怎么又是你,你想怎么样?
上次在夜里,黑衣人出现在家中,引她坠入鸢庄的灭门惨案迷境之中,这次又是如何?
黑衣人并不回答,只是向阿弦bī近过来。
浑身的汗毛都因为qiáng烈的寒意而根根倒竖,阿弦qiáng压住想要拔腿逃走的冲动:你有什么用意就说出来,不要总是吓唬人!
忽然间,从黑衣人的旁边闪出一道身形。
阿弦起初以为是另一个鬼魂,过了片刻才发现并不是,这是个人!
来者不善。
此人纵身跃上,手底的匕首闪闪发亮,向着阿弦刺了过来。
阿弦堪堪避开,不料那人身影不停,匕首刀锋往下,竟直冲了玄影而去。
阿弦大惊:玄影让开!反身前去救护玄影。
但就在阿弦转身之时,眼前黑色的鬼魂忽然发出一声极为瘆人的厉嚎,然后忽然裂变幻化出别的模样
一瞬间,鸢庄里遇害的众人,钱老夫人,长公子,长媳,夫人以及黑衣人浴在熊熊烈火之中,满面裂血顺着滴滴答答落下!
血跟火jiāo织,让阿弦的眼前也都是一片血红色,铺天盖地。
这刹那,阿弦虽人在闹市,却仿佛已至鸢庄,被困在那个地狱般的真实场景中。
众死者临死去的绝望,哀嚎惨呼,像是冰冷的水流般将阿弦封印其中。
起初还能听见玄影的狂吠,很快地却又被鬼呼压的消失无踪。
阿弦不想看,也不想听,却身不由己,身体也正迅速地冰冷僵硬,她大叫道:走开!
声音就像是捏成一团的雪球被投出去,却有落在了层层冰雪之上,只发出钝短的声响,然后碎开。
阿弦无法看见玄影如何,只听见狗叫声越发激烈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阿弦大喝一声,竭尽全力挣着有些僵硬的手臂,但匕首划过,却无法伤及鬼魂,反引起一片惊呼。
人群察觉异样,如同石子落水dàng起涟漪,飞快四散开来。
玄影!阿弦大叫,双眸圆睁,似要滴出血来。她眼前所见都是鸢庄的幻象,纵然心神仍在,却偏无法看清现实如何。
就在绝境之中,耳畔听有人道:住手!
破空之声传来,随着那人的靠近,阿弦眼前的幻象就如同天际的流云飞散,层层退却。
直到那人紧紧地握住她的手,阿弦的眼前也终于出现真正现实世界的模样。
百姓们四散奔逃,在她身侧站着的正是崔晔,阿弦仓皇四看,终于看见不远处玄影倒在地上,它仍试图站起身来,一时却不能够。
鲜血在黑色的皮毛上并不打眼,但是身下的石板路却已经被血染湿。
阿弦连声都发不出了,只是本能地屏住呼吸,扑到玄影身旁。
一匹马急速而来,马上人将这幕场景看个正着,正要翻身落地,崔晔道:那人已经受伤了,往前方三七巷方向,现在去仍能来得及。
马上的人略一犹豫,然后咬牙:看好她!一抖缰绳,飞马去了。
阿弦无暇他顾,却见玄影的脖子上给划开了一道血口子,原先那个大理寺犬的项圈已经被割裂,大概也幸而有此物的阻挡,这伤才没有预想中的致命。
将玄影抱到就近的医馆,大夫取出最好的金创药给玄影敷好,包扎妥当。玄影虽然伤重,却仍抬起头来试图舔阿弦的手。
不多时,袁恕己匆匆走进医馆,见阿弦坐在玄影身旁,忙过来道:怎么样?
崔晔道:放心,并无xing命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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