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奇抬头一看,阿弦正鼓着腮帮子在吃东西,他眼前一亮,先叫了声谢天谢地,忙跑上前来:十八弟,昨儿你去哪里了?
阿弦口里含着东西,模糊不清道:出了一点事,已经好了。怎么啦?
苏奇道:我不知从哪开始说,对了,张大哥怎么忽然去了金吾卫,还即刻担当司戈一职?
金吾卫司戈乃是禁军八品武官,多半是长安一些世家豪族子弟参选其中,似陈基这样毫无根基原先又在府衙担当杂役,本来是摸不着金吾卫的边儿的。
没想到他竟逆流一跃而上,当然让众人瞠目结舌。
阿弦忽然觉着口中的食物味同嚼蜡,不禁犹豫要咽下去还是吐出来。
苏奇却又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你知不知道宋牢头出事了?
噗!阿弦将口中之物尽数吐在地上,你说什么?
苏奇道:我也不知为什么,昨儿还好好的,昨晚上还说当班呢,忽然不见了人。现在还没找到呢。
又看着桌上的酒菜:我之前来的时候就在桌上,会不会坏了,你怎么还吃?
阿弦只问道:各处都找过了?
苏奇道:可不是都找过了么?再加上你也不见了,我差一点就也要上报找人了。
阿弦心乱如麻,心底有个不祥的猜测,又不愿意就认真往那里想。
苏奇叹道:最近诡异的事儿实在是多。幸好你安然无恙,也许也许宋哥也是有急事不知去了哪里,是我们白担心罢了。
他是个勤快的人,说话间去打了笤帚,把地上的东西扫了去,又道:你还是别吃了,吃坏肚子如何是好?给玄影吃吧。
玄影伸长舌头,迫不及待地表示赞同。
苏奇去后,阿弦来到门口,几度徘徊,终于还是仍回了院中,将两扇门掩起。
她先去陈基的房中打量了会儿,陈基走的匆忙,被褥之类的自都不曾动过,只卷了几件儿衣物,阿弦睹物思人,愣愣地又退了出来。
重回自己的房中,阿弦缓缓躺倒,忽然肩头有物硌着,她探手摸了摸,从枕头边儿摸出一物。
是个小布包,阿弦打开看时,却是百多钱。
她蓦地明白,这是陈基离开之前放在她枕头底下的,这是他留给她的。
阿弦握着这钱袋子,瞪看了半晌,忽然叫道:谁要这个了!
用力往前扔去,钱袋甩在门口,哗啦啦散了开去,铜钱四处滚落。
泪也像是散落的铜钱,阿弦狠狠揉了揉眼:金吾卫的司戈,八品的官儿,实在是了不起。阿叔说我该为你高兴,我
她本要赌气说几句话,却竟无以为继,只好重又闭嘴,把被子拉起来罩住头。
阿弦睡在榻上,一动不动。
玄影之前卯足劲儿把桌上的菜吃了个大概,肚子已经溜圆,这会儿趴在她脚边儿,觉着自己也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夜幕降临,睡在屋内的阿弦跟玄影,自不知道,大门外的地面,贴地又起了一阵白茫茫地雾,却比先前那次淡了许多。
那白雾聚拢在院中,慢慢地便显出屋中鲜红的身影。
红帕子无风自动,她并不进屋门,只遥遥呼唤道:十八子,十八子。
阿弦朦胧中听见动静,却并未起身,只是竭力回想孙思邈所教的《存神炼气铭》,什么若yù存身,先安神气,心安神定,犹如念经。
玄影却按捺不住,腾地站起身,从榻上跳下了地,往外跑去。
阿弦无奈坐起,抚了抚额头。
下地往外之时,脚下踩到一物,垂头看见遍地零落的铜钱。
她瞪视片刻,妥协般俯身。
重新把所有钱币整齐地摆在掌心,阿弦chuī了chuī上头的浮灰,小心将他们都放进怀中。
还未出屋门,阿弦就看见院中红衣的影子。
望着那道诡异的红影,昨夜零星的记忆闪现,阿弦迟疑道:是你?
那鬼盈盈似拜:十八子,昨夜多有冒犯。
再无差错,阿弦怒道:好啊,果然是你!怎么啦,你昨日上了我的身莫非不尽兴,今天又要再来一次?
那鬼道:昨天小女命在旦夕,我无奈之下便来求助十八子,谁知您酣睡不醒,bī于无奈,我才行此下策。
阿弦摸了摸胸口,虽然因为孙思邈的灵药,此处的伤并不疼,但也足见凶险:你的下策就是要我的命?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我不想再跟你多话,我也不会寻你的仇,你只别再出现在我跟前儿了。
影子啜泣起来,夜色鬼哭,场面惊悚。
阿弦却丝毫不怕,愤愤道:别在这里哭,我见的眼泪已经太多,特别是这两天,我已经受够啦。
幽咽声略略止住,影子悲声道:十八子若是想寻仇,就算要我灰飞烟灭我都不会有怨言,只求你帮我救一救我的女儿。
阿弦道:你的女儿?
如此一问,眼前忽然出现昨夜在许府的一幕
虞氏遍体鳞伤,眼含血泪,正拼命挣扎,向着自己大叫:娘亲!
阿弦浑身一震,心里莫名地大不受用。
影子道:在我被囚禁的那段日子里,那孩子是我唯一的慰藉,只要看着她,仿佛暗无天日的囚牢也都不复存在。后来他们把她夺走了,我的命也像是随着她离开,我日思夜想,直到许公忍无可忍,当他挥剑刺来的时候,可知对我而言,一切反而像是解脱?
阿弦身不由己听着,先前关于鬼嫁女的种种片段,也随着在脑中串联起来。
阿弦咬牙:你、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红色的魅影忽地变淡了些,道:后来我果然死了,但也正因如此,我看见了那孩子我不舍得离开她,满心里只想要多陪陪她,就算她不知道我的存在都好,我因此甚至感激我的死可是,可是后来
后来虞氏终于发现了自己生母的真相,开始了复仇。
鬼嫁女虽然看见却无法出声,直到虞氏被许敬宗囚禁折磨,她才不顾一切地来找阿弦。
鬼嫁女的声音也小了很多:昨夜我冒犯了十八子,虽伤了您,自己却也时日无多了,但是我放不下那个孩子,所以厚颜斗胆再来求您,救一救她。
气息转弱,身影缓缓委顿下去,红色的影子淡的像是一抹落在水里的血滴。
阿弦吃惊:你怎么啦?
昨夜贸然上了阿弦的身,后来又被崔晔的jīng神之气冲撞,正如孙思邈推断的一样,鬼嫁女的yīn灵也受了伤损,如今已经支撑不住了。
她凄然抬头,红色的喜帕摇曳,声若蛛丝尘网:我一生凄惨,倒也罢了,那个孩子不该也遭受这许多折磨十八子,求你,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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