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宛若玉石鸣琅,仪态却更肃然端庄,这一番话,皆是清正朗然,浩浩正气。
满朝文武尽哑口无言,上座的高宗跟武后面面相觑,气氛再度凝重而诡异,无人出声。
李义府望着那卓然独立之人,忽地喝道:崔晔!娘娘抬举,才叫你一声天官,你却说出这许多不经之谈,犹如犯上,实在可恶!
李义府身为兼任吏部尚书,约束本部之人其实也算理所当然,但
崔玄暐面对本部长官,并不畏惧,只淡淡行了个礼道:若皇上跟皇后认为我是犯上,大可治下官的罪,下官领受就是了。他的态度这般不卑不亢。
李义府本就是个xingqíng偏私心地狭窄之人,先前他被高宗贬斥之时,给事中李崇德将他从族谱除名,李义府回长安后,立刻罗列罪名将李崇德下狱,以至于李崇德在狱中自杀身亡。
群臣都知他手段老辣,又得帝后袒护,是以皆心存忌惮不敢正面跟他对上。
谁知崔玄暐竟如此坦直!
李义府早有些看不惯这个本部的差员,这会儿见他当着群臣跟前不给自己面子,老脸通红,勃然大怒。
正要发作,却听得武后道:皇上,你觉着崔玄暐所说的话如何?
高宗道:这他也有些吃不准武后的意思,不太愿意立即表态。
高宗私心觉着崔晔所说的话的确大有道理,但又怕武后心中不喜,因此不敢擅自表明态度,只沉吟着打量武后。
却见武后一改先前的说笑神色,转作满面郑重,她道:我以为崔卿所说,字字重若千钧,又似警钟长鸣。
群臣原本见李义府火上浇油,还在为崔玄暐担心,听了武后的话,均目瞪口呆。
李义府也呆若木jī,一时不知何以为继。
只有崔玄暐依旧面淡若水,无惊无喜。
武后则道:吏当为民,户有所安,礼入人心,兵镇四夷,刑如法刀,工布天下说的太好,我很当为大唐、为大唐的子民向崔卿一拜。
满殿轰然。
而武后起身,她俯视底下群臣:诸位大人,当将这六句话谨记心中,就如崔郎中所说,知道自己身为官员的职责所在,为国为民,恪尽职守,方是正道。
群臣忙起身,躬身称是。
武后又看向崔玄暐道:崔郎中真知灼见,今日殿上应对的这份勇气,想来,也只有太宗皇帝面前的魏征可以比拟了。
她转向高宗,徐徐行礼:皇上,得此贤臣,我也当效仿长孙皇后,向皇上正装道贺了。
高宗大笑。
群臣喧动,有人忍不住点头叹服。
高宗见臣子们拜服,皇后也未不快,心qíng大好,便笑道:今日崔卿殿上这一番话,天官之名,当不愧领受了。
天子一句,便是金口玉言。
崔玄暐一怔,在座文武百官重又呆愣。
正不知如何破局,忽地一人笑道:天官这个称呼,想来当真只有崔晔可称,常听人说他晔然如神人,他又在吏部任职,岂不是正合了天官之称?皇后果然慧眼如炬。
开口的这人,身着一袭华贵缎子红袍,系着金丝嵌宝的抹额,眉眼风流,仪态潇洒,正是武后的侄子贺兰敏之。
因武后跟高宗宠爱,贺兰敏之如今官任宫中左翊卫将军,能自由出入宫闱,他生xing不羁,言谈举止乃至衣着等都不拘一格,高宗也并不责怪,只由他的xing子。
如今贺兰敏之开口,高宗越发龙颜大悦:敏之说的很是。
贺兰敏之看向崔晔,目光相对刹那,他高举手中金杯:既然如此,我敬崔天官一杯。
众目睽睽之下,崔晔只得拿起桌上杯子,向着对方微微举高示意:请。
贺兰敏之哈哈一笑,仰头将酒饮尽。
自此之后,天官之名传遍长安。
洛州之外客栈中,那暗夜之中推门而入的人一声轻笑,声音虽然轻薄不羁,却又如此熟悉。
房间内并未燃灯,那人手中却挑着一个jīng致的红绢丝灯笼,他逐步靠近,道: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却不信,倘若崔玄暐也有这般容易就死,那这如蝼蚁般的世人岂非也不用活着了?
灯笼的光晃动,照在chuáng边英俊的脸上。
被子里阿弦只听到英俊淡淡地问道:阁下何人?
来人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英俊道:我并不认得阁下,如何夤夜闯入别人房中?还请速退。
阿弦察觉英俊的手落在她的背上,正不知所以,就听那人道:你你如何变得这个模样了?忽然他惊呼:你的眼睛!
阿弦因被盖在被子里太久,正有些发闷,听到这里,心里便想:这个人果然是认得英俊叔的?怎么还叫他天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从来没听过有个什么天官大人。不过,总算有人是英俊叔的旧识,他应该很快就能回到他真正的家里了吧。
不知不觉想到最后,阿弦的心怦怦乱跳:不知道英俊叔到底是什么人,如果他恢复了记忆,就忘了我该怎么办?
恍神之中,几乎没听见英俊说了什么,只那人道:我听说有个少年跟你同行,他人呢?
阿弦睁大双眼,英俊道:他不在。
那人笑道:白日里那几个毛贼是你们的手笔?那刀劈自面的一个,死相倒也罢了,被击中了背心要xué而死的我却瞧出是你的手法,不过,除恶务尽,你居然还留了几个活口,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少不得替你料理了。
阿弦听到这里,不由浑身发抖,这才知道那几个qiáng盗是面前的人所杀。
但是按照她听来的说法,那几个qiáng盗死的十分惨烈,难道这个人
正难以遏制的乱想,chuáng底下忽然呜地一声。正是玄影。
先前玄影趴在chuáng底下,他听见动静后本yù窜出,是英俊垂落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制止了它。
如今玄影嗅到阿弦身上的气息不对,再也忍不住,从chuáng底下慢慢地往外爬行。
那人也听见了:什么东西?忽然他反应过来:莫非是那只狗?
他饶有兴趣说道:你不是最爱洁么?怎么竟然跟这些毛畜生混在一起了?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说着弯腰,就要将玄影掐着脖子拎出来。
只听英俊喝道:住手!
而阿弦也再难自制,才要从被子里窜出来,忽然间后背上某处发麻。
阿弦脑中一昏,晕厥过去。
模模糊糊中,似乎有一灯如豆。
阿弦听到那声音道:这是什么?你居然跟他同一
阿弦挣了挣,眼皮却有千钧重,竟无法睁开。
她想叫英俊,也想叫玄影,但是嘴也好像不是自己的,舌头僵麻,几乎不知还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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