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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页

    谁跟大人说了什么?
    袁恕己道:是英俊先生。
    阿弦诧异:阿叔?
    袁恕己抬头看看天际,夏日晴朗,天色碧蓝,浮云如苍狗,变幻逍遥。
    昨日听了阿弦那些话,袁恕己虽看似大怒,心中实则惊怒恐惧jiāo加。
    他一夜未眠,噩梦连连。几次翻身坐起,握紧枕边的短刀。
    其实若要去杀死蒲俊,又何须用刀。
    有一次他胸口杀意翻腾难以遏制,已经走出门口,又退了回来。
    他始终不肯信自己有朝一日将丧命于这般孱弱的少年手中,几乎赌气般想要将阿弦的话抛在脑后,用他将来的命运跟她赌一赌。
    可另一方面,又因对她的深信不疑,而产生一种挫败哀丧的苦痛感。
    其实早在上次阿弦问他,她那个所谓的朋友将会惨死不可言说的时候,袁恕己心里就有些掂掇。
    那时他看着面前的阿弦,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她所说的那人就是自己。
    幸而当时阿弦否认了。
    可直到现在,袁恕己已经明白,没有别的什么人那个在阿弦口中将惨遭不幸的人,是他。
    qíng何以堪。
    若一切早就注定如此悲烈的结束,他的满腹雄心壮志,又何以继续。
    次日,袁恕己照例来至善堂查看工程,却正好跟在此地教孩子们背诵文章的英俊撞了个正着。
    那人身着素白色麻布长袍,站在翠绿斑驳半是透明的树荫底下。
    袁恕己第一眼的时候并未认出是英俊,只下意识觉着此人好个风姿,桐县几时竟来了这般人物。
    定睛再看,才哑然失笑。
    但是他越看心中越是惊疑,当初阿弦坠落雪谷,是他率兵去抢救的,也算是第一个见过朱英俊的人。
    当时场景十分诡异,那时候的英俊,犹如一具枯尸般躺在地上,旁边还有根突兀白骨滋滋燃烧,蓝光汪汪然,一眼看去,还以为阿弦是从他身上抽出的骨头,叫人悚惧。
    同现在的朱英俊,简直判若两人。
    他随意站在树荫下,白衣超然,气度清雅,犹如谪仙降落尘凡。
    袁恕己往前走了几步,仔细观察英俊的举止。
    虽毫无证据,也无人相信当初善堂里诛灭七名马贼的是英俊,但袁恕己已然认定了非他莫属。
    然而就如同他怀疑此刻的英俊是否就是当初救上雪谷的那半死之人,他同样怀疑,如此云淡风轻的先生,会是那个一出手眨眼间就无qíng狠绝杀死七名匪贼的绝世高手。
    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袁恕己心中疑惑,这浓重的疑惑,将他对于自身命运的恐慌跟忧虑都暂时抛在了脑后。
    忽然,他看见被孩子们围在中间儿的英俊微微抬头,竟是向着自个儿所在的方向。
    这瞬间,虽知道对方是个瞎子,袁恕己却明白他发现自己了。
    果然,英俊轻轻地拍了拍手,同安善等说了几句,孩子们便蹦跳着离开。
    袁恕己福至心灵,他觉着英俊是在等自己。
    他走到英俊身前,故意不出声,只仍用鹰隼似的眼睛打量着对方。
    忽地英俊道:刺史大人?
    袁恕己不由一笑:先生如何猜到是我?
    英俊垂眸道:大人落足虽轻,但步伐稳健。
    袁恕己心头一动:那日马贼来袭,英俊先生特意让车夫传信,莫非就是因为听见了贼人的脚步声?
    英俊并不否认:是。
    袁恕己意味深长道:这么说来,先生也算是习武之人?且是名高手了?
    看着对方淡然冷静的神色,袁恕己几乎忍不住要当面儿问问英俊,到底是不是他杀了那七个马贼。
    谁知还未开口,就听英俊道:大人可是想问,那几个贼匪是否死在我手中?
    袁恕己吃了一惊:你那先生可否为我解惑?
    英俊唇角挑起:解惑?不敢。
    往旁边走出一步,探手出去,手掌贴在那古槐树上,那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抚过苍皲的书皮,一寸寸纹路,似一道道年轮。
    昨天阿弦回去,很是不对。他道。
    袁恕己心头一沉:那小子难道也把有关他命运的大事告诉了这瞎子么?有点可恨,竟是就这么相信这瞎子。
    英俊道:大人勿怪,那孩子一片赤子之心,不过是关心大人故而qíng急罢了。
    袁恕己听了这句,想起阿弦昨日离开之时说我只是不想你出事的话,心里略觉一暖。
    他吁了口气:先生何意?
    英俊道: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大人可知道这句?
    袁恕己哼笑出声:谁人不知?当初王勃王子安,十四岁以此成名,惊才绝艳,世人啧叹。然而又有何用,好不容易成了王府侍读,正是一步登天的时候,却又偏偏因才犯忌。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时也命也,无法可说。
    英俊道:大人这一番话,所言极是。似是真心实意地赞许。
    袁恕己正仍不解,英俊道:子安六岁能文,才华横溢,世人以神童呼之,万人皆说他前途无可限量。后来果然以才名惊艳于世,于沛王府中伴读,本当遂青云之志,可又有谁能料想,中途竟屈贾谊于长沙,窜梁鸿于海曲。
    袁恕己蹙眉:嗯?先生的口吻,似跟王子安十分熟稔?又对他的生平经历这般了若指掌?
    英俊淡淡道:王勃之名谁人不知,吉安酒馆内也常有些书生文人聚会,《滕王阁序》更是高谈之资。
    袁恕己啧了两声。忽然觉着此刻所说跟自己的本意大相径庭,正要再不屈不挠继续追问,英俊道:想必大人不知我为何在此时提起王勃?
    袁恕己几乎怀疑他虽然眼瞎,却有读心之能了,他哈地笑了出声:我猜先生只是为了转开话题,避而不答。
    英俊道:我虽说的是王勃,实则意指大人。
    袁恕己敛了笑:你说什么?
    英俊道:我因记忆全无,对命数玄学之类所知亦少,然而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侥幸是个旁观者,说几句话,大人若觉着能入耳则姑且听之,若觉着不能入耳则罢。
    袁恕己道:请讲。
    英俊道:我在酒馆之中,听说过许多异闻笑谈,其中有一则,是关于当今圣后的。
    袁恕己脊背都挺直了几分:哦?
    英俊道:我不知大人听说过没有,坊间对于皇后娘娘有许多奇异传说,其中一则,却跟太宗皇帝有关。
    袁恕己听跟李世民有关,心生忌惮,本yù阻止他再说下去,怎奈又十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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