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只能且败且逃,偏生原先的藏身之处都已经给蒲瀛供认不讳,因此竟是给人追着撵打,有几个见势不妙,化整为零逃窜,怎奈多半之人的身份也都给蒲瀛供了出来,但凡有敢回家乡躲避的,又给当地的官兵捉了个正着!
这一场飓风般的绞杀,持续了六七日,斩杀马贼无数,群匪或被擒,或死伤殆尽,从此再也不成气候。
连日来百姓们频听捷报,满城欢欣鼓舞,被生擒的马贼皆都押在府衙大牢,等战后统一斩首示众。
是日huáng昏,袁恕己带着阿弦来至府衙大牢。
蒲瀛听到刺史来到,扑到栏杆边上:袁大人,我已经如你所说,做了我能做的所有,你可不万万不要食言。
袁恕己回头,身后两名差人押着蒲俊来到,在牢房内呆了七天,蒲俊更加瘦了几分,差人将他带到蒲瀛囚牢前,将他放开,退后数步。
蒲瀛隔着囚栏相看,父子相见,qíng形却实在尴尬难言。
良久,蒲瀛才说道:俊儿,你放心,我已经跟刺史大人说好了,你会没事的
蒲俊不言语,蒲瀛道:俊儿,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但我毕竟是你爹,你从小儿就没有叫过我一声,在我临死之前,你能不能
蒲瀛的哀求还未说完,蒲俊断然道:不能。
蒲瀛一愣,蒲俊抬起头来,望着他大声道:你不是我爹,我爹才不是马贼,我憎恨你,恨不得吃你的ròu,喝你的血!你要死就快点死,你这种人早就该死了!
袁恕己跟阿弦先前也退到了一边儿,听了这几句,双双瘆然。
蒲瀛更是仿佛被人扎心一刀,他是个最心狠手辣的人,却想不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竟是如此绝qíng。蒲瀛道:你、你
忽然是蒲娘子哭着叫道:俊儿,你不可这样没心,你爹是为了你才招供的,是他救了你的xing命,明日他就要被处斩了,你难道不能成全他最后的心愿?
任凭蒲瀛再凶悍残忍,这会儿也有些战栗。
蒲俊笑笑,垂头道:其实,我曾经看见过他在我们家里出现过。
在场众人均都诧异。蒲俊道:当时我不知道他是马贼,更加不知他是我爹,我还以为、以为是我娘不守妇道。
不远处,蒲娘子被差人押着,几乎跌跪在地上。
蒲俊继续说道:可是我从来就胆小,我不敢嚷嚷出去,就只能闷在心里。
蒲瀛qíng不自禁唤道:俊儿
然而蒲俊忽地又厉声道:但是你知道吗?现在,我宁肯那就只是个野男人,因为就算是野男人,也比有个当马贼的爹要qiáng百倍!
众人都又骇异,而更令人骇然的事qíng还在后头,蒲俊说完后,握拳瞪着牢中的蒲瀛道:你以为我稀罕你救吗?如果我真的是马贼的儿子,我宁可死,我才不要你救!
他说完之后,忽然一抬手,其他人因隔得略远些,看不真切,蒲瀛却近在咫尺,一惊之下叫道:你要gān什么?!
蒲俊道:我宁可死!他举起手来,用力往胸前扎了下去!
这会儿大家才看见,原来蒲俊手中竟握着一把小巧的匕首,薄似柳叶刀,却很锋利。
袁恕己是习武之人,反应能力一流,在蒲俊举手之时就已经冲了过去,只是才三四步,蓦地想起阿弦说过的那句话,脚步陡然顿住,眼睛却仍死死盯着蒲俊的动作。
阿弦反应比他慢,但因袁恕己止步,阿弦反而比他更快地来到了蒲俊身旁。
蒲瀛似野shòu般狂吼起来,在监牢里发疯似的挣扎,想伸手拦着又够不着,眼睁睁地看着刀子没入少年的胸口,鲜血如飞泉似的奔涌出来。
蒲瀛痛苦之极,将头狠狠地在栏杆上撞去,仿佛想徒劳地将牢门撞开,很快头破血流,更见面目全非了。
蒲娘子惨呼昏厥。
蒲俊摇摇晃晃,跌倒在地,气息微弱。
阿弦用力扶着少年的手臂,眼见那鲜血乱流,很快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恍惚中阿弦想:难道她一看见蒲俊便嗅到浓重的血腥气,就是因为现在发生的这幕?
少年滚烫的血滑过她的手,阿弦望着面前瘦削无助的少年,莫名愧疚。
耳畔响起袁恕己的声音:立刻去请大夫速来!
蒲俊其实并没有死。
只是qíng形委实凶险的很,据大夫说,只差一寸便会神仙难救。
袁恕己不由叹道:这孩子倒也可怜。
阿弦道:抱歉,我、我不知道他居然会
袁恕己笑笑:你毕竟又不是神,怎会料到所有?好歹人已经救了回来。
阿弦道:大人
袁恕己知道她想问什么,便道:你想问我是不是要饶他一命对么?我本来让他们父子相见,就是想看他们的反应,却想不到这少年如此刚烈,这般的品xing,只怕不会是个坏根子的人,你说呢?
阿弦道:大人是想网开一面了。
袁恕己道:嗯,已经有人告我在本地滥杀了,正好也做个样子给他们,显显本大人仁慈的品行。
阿弦苦笑。
因蒲俊伤重,马贼行刑之日,他自然并未到场。
阿弦对这些场景也是避之不及,因为对少年心怀愧疚,这一日便留在府衙照看。
守了半日,眼见过了午时,少年幽幽醒来。
阿弦忙问:你觉着怎么样?
蒲俊哑声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阿弦正要回答,忽然醒悟他大概是在打听行刑了没有,便低声回答:午时三刻已经过了。
蒲俊眨了眨眼。
阿弦看着少年苍白的脸,略觉不安:我去叫大夫来。
十八子!蒲俊叫了声,抬手想拉住她。
就在少年有些湿冷的手落在阿弦腕上之时,咕咕咕她的耳畔响起一阵夜鸟乱啼的声响。
眼前忽地看见如此一幕
夜深沉,一道人影翻墙而入。
屋门背后,那妇人开门:快进来。
两人悄悄地回到卧房里。
房中油灯光微弱,却照出那人脸上狰狞的疤痕,原来正是蒲瀛。
蒲瀛道:俊儿睡了吗?
妇人道:他入夜就睡,养成的习惯了。
蒲瀛道:我去看一看他。
妇人一把将他拉住:别去,若是惊醒了俊儿呢?
蒲瀛颓然坐下,叹道:我忽然想,是不是该收手了这几年来积攒的银子也够了,总是不见你们娘俩,我心里越来越不得劲。而且近来跟高丽的战事都停了,那苏柄临正向着我们磨刀,我怕他动起真格儿来,到时候连退路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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