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出了地铁站,没走多远,唐啁在一家店面停住脚步。
etfresh鲜芋仙?
施辞看了眼那排小巧的红灯笼,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喜欢吃这个吗?”唐啁走到排队的队伍去,回头问她。
“我没吃过。”施辞老实说,跟在她旁边。
唐啁扬起脸笑,“没关系,我来帮你点。你是不是不太吃甜的?”
施辞点点头,“最好不要太甜。”
唐啁眨了一下眼,“还有别的不吃的吗?”
施辞扫一眼广告海报上的各式甜品和加的料,“不要太甜,不要太冰,不吃红豆,不吃炼乳,不吃地瓜。”
唐啁:“……”
施辞冲她扬了下眉,那神情好似在说是你要问的。
唐啁只来得及看她一眼,因为已经到她了。
唐啁想了想,“我要一份芋圆4号,加一份小芋圆,加两份芋头,两份地瓜,再加一个冰激凌球。”
施辞以为唐啁还要再点单,谁知她很快扫码付钱,到里面找位置去。
施辞疑惑地眨眨眼。
啊?不帮她点了?不让她吃了?
她走到唐啁面前,唐啁已经坐好了,她对施辞说,“我点得比较多,够我们两个人吃的,一起吃吧?”
施辞:“……”
她慢慢在另外一边坐下。
扫了一圈周围,大部分都是女性,也有男女情侣一起的,可多数都是结伴的年轻女孩子,也有买一份共同吃的。
所以,唐啁是把她当闺蜜了?
施辞说不出心里现在什么感觉,有点想笑,又有点感慨,她有时候会好奇她在唐啁心里是什么样子的,她了解自己多少。
看她在自己面前这么不设防地露出轻松自在又有些调皮的一面,肯定是很信任自己。
不过她应该不知道自己一些私人的事情。
在“小玫瑰”时她的那场相亲和之后与施海的吵架,多少已经泄露了她的私密,而且唐啁都算在场,她对自己的态度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唐啁并不知道自己的取向。
她真的把自己当朋友,当年长一点的姐姐来看待。
这是自己想要的吗?
她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施辞把自己的这种下意识的分析猛地掐止。
甜点上来之后,唐啁整张小脸微微发亮。
看样子是真的很喜欢吃了。
施辞刚才买单好像是超过40元了,她不确定以唐啁的消费水平能不能经常吃这些东西。
“不是说好我请你的吗?”施辞开口道。
唐啁抿抿唇,腼腆道:“偶尔吃一下还是行的……”她把勺子递给施辞,指了指圆碗中的糯软的芋头,“芋头很好吃的,你试试?”
“地瓜你不吃,我来吃好了。”她舀起一块地瓜塞进唇里。
施辞戳了一小块芋头吃进去。
年轻人啊,我不是你,我不能吃这么多碳水化合物,我是易胖体质……
等等,你明明知道我是易胖体质的,还让我吃这么多?这什么“居心”?
“嗯?不好吃吗?”唐啁又舀了一勺芋圆和碎冰,红豆含进嘴里,眉眼都开心地微微弯起来。
——我觉得您那个时候肯定也很可爱很好看的。
施辞又挖了一小块芋头。
“嗯,你别光吃这个呀,吃芋圆,很q弹的。”唐啁凑近她,眼睛示意了下碗里,满满都是期待她吃的意思。
施辞又想笑了。
她不是唐啁的那位闺蜜,叫什么张梓楠的。
这种小女生的亲近,她是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施辞的以前工作圈都是偏同龄人,当了高校老师才接触比自己小很多的学生们。这种半熟不熟的年轻人,她以前是没有想过能这么亲近地接触的。
施辞嘴里嚼着那颗芋圆,吞下。
她也从来没来过这些地方,没吃过这些东西。
什么感觉呢?
不排斥,也不能说不喜欢。
她意识到这个发现,其实根本不是因为这些事情,而是来自于跟她参与这些事情的唐啁。
首先是唐啁,而她恰巧是个比她年轻很多的女孩子。
换了别人是不行的。
她们两个优哉优哉地吃着甜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
唐啁把施辞不爱吃的都吃进肚子里,实际上大部分也是她吃的。
唐啁觉得施辞可能真的是挑食,也可能真的不爱吃这种东西,却愿意陪着她吃,她捏勺子的动作都比别人要好看得多,动作懒懒的,有点点漫不经心,可眼睛会留意着自己,注视着自己,
眼神松弛柔和,却有种被锁定在原位动不了的魔力。
往常唐啁不会这么奢侈,往常她不会这么任性。
唐啁有种把人家姐姐抢过来的罪恶感。
等她们出来,时间已经七点多,周末的晚上,地铁下的这个商场,熙熙攘攘,都是逛街娱乐的人。
“还要吃什么吗?”施辞笑着问。
唐啁摇了下头,“不啦,我得回去了。”
“明天还要去‘小玫瑰’?”
“嗯,最后五天。”唐啁轻吐出一口气。
“你怎么回?搭地铁?”施辞又问。
“地铁不能直接到学校,还得再搭公车,我出地铁再搭公车好了。”唐啁解释道。
两人出了地铁,来到了路面,人山人海,前面的广场在搞什么促销活动,有人在表演。
她们两人穿梭而过。
转过一个静谧的路角,有流浪的歌手在唱,“暑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施辞驻足,望过去。
唐啁也跟着停下。
那流浪的歌手有半长的头发,穿着灰色的衣服,弹着吉他,声音比原唱歌者更沙哑,粤语口音很标准,更有一点经历岁月过后的沧桑。
“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燃亮飘渺人生,我多么够运……”
唐啁很少听粤语歌,自然也不知道这首歌,她也不怎么听得懂粤语,只是觉得这曲子温柔委婉,很好听。
萳城的夏夜很美,两旁的树木都缠绕着彩灯,墨紫色的天幕下是彩色斑斓的星海。
施辞在这种光效和氛围里,她的整个人非但不会被淹没,反而更加突出。她的长发,她的穿着,她的身材,她的神采,她静静听歌的模样,都在发出有热度的光。
唐啁觉得她的倾听让流浪歌手都更卖劲地唱起来。
“这首歌叫《春夏秋冬》,”施辞突然说,她的嗓音比这夜色还要温柔多情,“我小时候在羊城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听了很多粤语歌。这首我很喜欢。”
喜欢到一听很多很多年,初恋就是以张国荣这位歌手为话题跟她熟起来的。
“嗯。”唐啁从施辞的语气中判断出了这歌的背后肯定有故事。她顿了顿,回问道:“那你会说粤语吗?”
“会听,说得不好。”施辞轻笑。
“我们走吧。”施辞并不打算听完。唐啁和她刚迈腿走开几步,那流浪歌手心急地“嘿”一声,两人循声看过去,只见他站了起来,举出一个塑料牌,是个二维码,露出牙齿笑。
施辞和唐啁面面对视了一眼,施辞淡笑了下,走过去给他一扫。流浪歌手见到金额,哇塞一声,之前那沧桑气息已经浑然不见了。
走出一段路后,唐啁想想刚才的一幕,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转念又觉得生活不易,艺术不能当饭吃,收起来笑声,想到自身情况,眉间微微皱起来。
她侧脸去看施辞,施辞在灯火之中对她隐隐笑了下,唐啁松出一口气,也笑起来。
她估摸着时间已经不早了,她也说了她要回去了,可好像有点不舍得。
不行,已经霸占施辞太多时间了。
“要回去了?”施辞垂眸问她,收回了想要再去摸她头的手。
作为一个纯弯,有时要特别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可因为是唐啁,她更加要注意分寸。
“嗯。”唐啁突然心里空空的,她不太适应这种感觉,便转开了目光,隔了好几秒准备说话,“我去等公车……”
施辞截住她的话,“你等等,我叫的车快到了。”
“?”唐啁疑惑看着她。
“我叫了车,你坐车回去,路线我看得到。”施辞笑着摆摆手机。
施辞看着唐啁坐进后座,指节敲了敲车窗。
唐啁的脸从半低着车窗露出来,肌肤五彩的灯光下泛着一焦糖奶油般的细腻感。
施辞说:“回去给我微信。”
唐啁微微弯了下眼睛,点点头。
她身上的这条浅紫色的裙子,式样很简单,素面,只在腰部微微收腰,不窄不短,唐啁坐起来时,裙摆上缩了一点,露出了她光洁如云朵的膝盖。
脚下仍旧是那双她见过很多次的红棕色玛丽珍单鞋。
施辞从今天见到她的时候就很想说了,她这样穿,这样搭,很好看。长得太好了,稍微一打扮,就是令人过目不忘的焦点。
施辞以为她没有说出口,可下一秒唐啁惊讶地望着她,那惊讶之色很快褪去,黑盈盈的眼睛里瞬时氤氲了一点水光。
施辞微微动容,觉得这点水光似乎蔓延到她的心里。
两人一时定定地对望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司机不耐烦地开口:“请问可以走了吗?我还想接别的单。”
“哦,走吧。”施辞对着唐啁笑笑。
车子开走了,唐啁回头望了一眼,施辞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她手里的软件可以看得见自己的路线,她一直被施辞看在眼里。
她的眼睛渐渐发涩起来。
“啾啾的生日就是我们家最重要的事情,爸爸妈妈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给啾啾过生日。”那时她三岁,有记忆的第一个生日,父亲笑着对她说,“生活中的每一天都是重要的,我们都要过好,然而如果今年的生日过得开心的话,接下来的一整年也都会开心幸福的哦。”
等到再大一点,她才从母亲口中知道爸爸的事情,知道他年轻时候奔波流离,别说他自己的生日,有很长一段时间连其他平常的日子都无法保障温饱。
所以,给唐啁过好生日,是父亲的心愿。
这也是为什么,母亲那时在病床临危之际,也要尽力给她过18岁生日,尽她最后的力量给她一个成年礼。
“啾啾,”她那天出乎意料精神很好,脸颊有一点异常的红润,嘴唇也是,可叫出她的小名似乎耗掉了很多力气,连连喘息。
唐啁的容貌更像父亲,这让母亲的眼神更加温柔,笑着含泪说:“今天过好,过得开心,以后,未来,啾啾的生活也会一直是开心幸福的。”
“年年如此,岁岁如此。”
“即使,即使……”
唐啁现在当然知道母亲那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即使父母都不在你身边。
但他们的心愿会一直在。
两滴眼泪缓缓地从她的眼眶渗出来。
她今天过得很开心,她今年的生日很开心。
她吃了很喜欢的卤肉饭,吃了很想吃的芋圆。
施辞夸她的裙子很好看,说她今天很漂亮。
她其实不是别人口中的穷酸。
她也有把她放在心尖上疼爱的父母。
她一点都不孤单。
以后的每一年,她也要过生日,即使一个人。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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