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罗蒙带着弗雷迪乘坐升降梯，直达机械时之塔的最顶层。
    穿过钢闸门，一幅恢宏的，充满机械工业风格的场景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巨大的空间里，各种传动轴、铰链、齿轮、以及充斥着高压蒸汽的管道排布密集又不失整齐的美感。
    时常能看到身穿灰色工装连衣裤，兜里别满了扳手钳子等工具的工人在密集的齿轮与巨大的管道间来回忙碌。
    绕是见多识广的弗雷迪也被这样的场面深深震撼到了。
    ……
    “三号起重机吊装二号炮管！”
    “收到收到，起重机已就绪。”
    “炮弹已准备就绪。”
    “编号7、13和19的蒸汽管道内压力过低，请继续升温。”
    “收到，三号锅炉持续升温。”
    ……
    弗雷迪跟着佩罗蒙一路走来，将整个机械时之塔顶层的忙碌尽收眼底。
    他发现一个极其有意思的事情。
    那就是在这里工作的工人看上去很多，事情又很杂，但所有工人的行动却又十分的井然有序。
    “怎么样，很宏伟，很震撼吧，相信我，只有蒸汽科技才是我们人类的出路！”
    佩罗蒙扭头对好友说道，表情中带着几分自豪。
    是的，在他的眼里，或者说在所有机械与工匠协会成员的眼里，除了蒸汽科技，其他的都是“异端”。
    事实上也不可否认，人类能够存活至今，并且还有逐渐壮大的趋势，蒸汽科技绝对居功至伟。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蒸汽科技，那么煤矿的利用效率必然是极其低下的。
    如果没有蒸汽科技，人类就不可能开采到地下更深层的矿藏，自然也就无法发现燃素这种矿藏。
    如果没有蒸汽科技，城市与城市之间就只能成为各自为政的孤岛，人类文明也势必会倒退回古老的城邦时代。
    弗雷迪知道自己的好友对蒸汽科技的崇拜，一如狂信徒对神灵的深信不疑。
    因此他也没打算在这方面和他争论。
    “海伯瑞要塞炮还有多久能准备好。”
    “快了。”
    佩罗蒙笑着回道。
    事实上，海伯瑞要塞炮自从建造完成之后，就从来没有动用过。
    它的理论参数十分恐怖，口径1200毫米，炮身管长42.86米，全长60.34米，重达1896吨。
    不论是射程还是威力，比王国最大的攻城炮都还要强大四到五倍。
    佩罗蒙也不知道机匠协会为什么会在城市的中心造这么个恐怖玩意儿出来。
    但既然是机匠协会八位贤者一致推行的，那么必然是有其存在的道理的。
    贤者的智慧，岂是一般凡人所能猜透悟透的。
    这不是迪化，而是事实如此。
    贤者，深不可测。
    ……
    ……
    一节一节的炮管被吊装机械吊着，由工人进行连接。
    强大的蒸汽管道接在了海伯瑞要塞炮四米多高的基座上。
    “开天窗，方向，西偏南32度，上31.62度。”
    指令声顺着传声管道传递，经过扩音喇叭播报出来。
    “收到，开天窗，西偏南32度，上31.62度。”
    传声管道里给出了回应，然后就是一阵密集的金属碰撞声音。
    声音很清脆，配合着铰链拉动的哗哗声与齿轮啮合的咔咔声，给弗雷迪一种仿佛在听重金属交响乐的感觉，意外的带感。
    嗤嗤……嗤——
    白色的蒸汽从阀门中喷射出来，头顶的半球形穹顶上，两块厚实的钢板在滑轮以钢索的牵引下，缓缓的向两侧滑开。
    乌黑的天空露了出来，肆虐的暴风雪顺着穹顶打开的缝隙，灌入了机械时之塔。
    来回忙碌的工人并没有因为灌入的暴风雪而有丝毫停滞。
    他们依旧高效的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天窗打开完成，上调基座。”
    西偏南32度方向的穹顶天窗彻底打开，传声管中又响起新的指令。
    然后，海伯瑞要塞炮的基座开始在十二个工人的奋力推动下缓缓上升。
    长达十数米的钢铁炮管缓慢的伸出了机械时之塔。
    站在巨大炮身上的工人就如同下蚱蜢一般，上窜下跳的检查着要塞炮的各部分结构。
    佩罗蒙带着弗雷迪继续转悠起来，时不时用带炫耀的语气介绍一些好友不曾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比如此时，他就指着一个门洞大小的钢制铁门，介绍道，
    “这个是装弹口，怎么样，没见过这么大的装弹口吧，还有这个，高压蒸汽接入口，这是我们和炼金协会共同研制的全新钢材，其承压能力……”
    佩罗蒙兴致勃勃的“炫耀”着，丝毫没感觉到身旁的好友实际上对他说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现在弗雷迪的所有心思，全都在那些怪物身上。
    他必须要尽快平复这场突然发生的动荡，不能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了王国科学部在这里的研究。
    来的时候，国王陛下亲自给他下了命令，这一次，势必要成功掌控一扇“门”的力量。
    “佩罗蒙，还有多久才能好。”
    弗雷迪突然开口，打断了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的好友。
    “一刻钟吧，现在已经开始校准弹道了，这事儿急不得，毕竟这么远的距离，弹道一但有丝毫的偏差，后果绝对……”
    “这个我知道。”
    弗雷迪又一次打断了磨唧的佩罗蒙。
    他作为王国军团的高级军官，即便没玩儿过如海伯瑞要塞炮这样的超巨型大炮，也玩儿过体量相对较小的攻城炮。
    因此对于大炮的了解并不比佩罗蒙少。
    他不停的催促佩罗蒙，也只是希望他能够悄悄快点而已。
    弹道校准完毕，然后是吊装炮弹。
    海伯瑞要塞炮的炮管是线膛设计，它能够赋予炮弹旋转能力，让炮弹在出膛后能够利用陀螺的定轴性，减小弹道偏差，提高炮弹命中率。
    至于它那1200毫米的口径，简直堪称恐怖，单单是一发炮弹就达到了9.8吨，依靠高压蒸汽的理论极限射程是38公里。
    这样的直线射程，让海伯瑞要塞炮能轻松完成对城内任何一处定点打击。
    ……
    “炮弹！上膛！”
    在一架类似于龙门吊的吊机帮助下，巨大的炮弹被运送到了填弹口。
    三名工人疯狂的转动着转盘，打开填弹口后，又由两名工人缓慢的将炮弹推入炮膛。
    “关闭炮膛，闭锁，打开高压蒸汽阀门。”
    指令从传声管里传来，工人们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操作。
    佩罗蒙和弗雷迪并肩站在一旁，看着忙碌的场景。
    “在这种暴风雪的天气，发射这样巨大的大炮是十分困难的。”
    佩罗蒙看着三名身穿白色连衣裤的工人站在望远镜后，不停的观察，计算，讨论着。
    弗雷迪眉头微微皱起。
    这时，其中一名白衣工人快步走了过来，
    “理事大人，根据最新观察，攻击目标已经由白石区转移到了柯达让区第四街。”
    “到柯达让区了？！”
    佩罗蒙还没说话，弗雷迪却是率先表示了惊讶。
    说完，他哐哐哐哐的快步走到望远镜处，双手扶着镜筒，开始寻找起那只超巨型马陆的身影。
    很快，他的眼睛便捕捉到了那只超巨型马陆的所在。
    的确如刚才那名工人所说，超巨型马陆已经转移到了柯达让区。
    并且在望远镜的观察视界中，他还发现有许多超凡者正在围攻那只超巨型马陆。
    但结果似乎并不很乐观。
    即便有三名神庭主教带领，这一大群的超凡者也很难给那只超巨型马陆造成可观的伤害。
    反倒是多次将它激怒，被它喷出的火焰点燃，或者直接被它吞进了肚子里。
    “更改计算弹道需要多长时间。”
    弗雷迪眼睛离开目镜，看向身旁的两名白衣工人。
    两名白衣工人没做回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佩罗蒙，寻求他的意见。
    “现在更改计算弹道需要多长时间？”
    佩罗蒙重复问道。
    “十分钟。”
    他旁边的白衣工人果断的回答道。
    “行动吧，能快尽量快点。”
    佩罗蒙看出了好友的焦急，因此主动帮他催促了一句。
    白衣工人回到望远镜旁，与自己的另外两名同伴开始重新对弹道进行计算。
    ……
    七分钟后，新的弹道结果陆续被计算了出来。
    白衣工人手持夹着粗暴纸张的铁板，对着传声管道，大声的喊着，
    “东3.75度，下13.3……”
    “风阻1074，东……”
    “蒸汽压力提高至……”
    一道一道指令发出，海伯瑞要塞炮开始在工人们的奋力操作下，进行着细微的调整。
    终于，当一切准备妥当，大炮蓄势待发。
    “理事大人，海伯瑞要塞炮准备就绪，是否发射。”
    佩罗蒙没有下令发射，而是看了一眼弗雷迪，
    “你确定要发射？”
    这玩意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一炮下去，估计整个柯达让区第四街都得直接被抹平。
    “发射！”
    弗雷迪没有丝毫的迟疑，即便他知道那里不止有超巨型马陆，还有许多与那只超巨型马陆战斗的超凡者。
    可那又如何，领头的是神庭的人，虽然围攻的人里也有不少王国执夜骑士团的执夜骑士。
    可别忘了，执夜骑士团是接替的白银骑士团的位置。
    他是白银骑士，又不是执夜骑士。
    佩罗蒙接收到了好友眼神自己语气的坚定，于是对那名一直都看着他的白衣工人点了点头。
    白衣工人收到指令，扭头就利用传声管道，将指令传递了下去。
    “发射！”
    “收到，海伯瑞要塞炮就绪，发射！”
    传声管道里传来了回应，随即便是一声震得人头晕眼花的巨响。
    轰——
    音波宛如化作了实质，激荡起的气流猛烈的扩散开去。
    佩罗蒙和弗雷迪都感觉到站立不稳。
    一枚巨大的炮弹自1200毫米的炮管口飞射而出，向着柯达让区第四街飞去。
    同时喷出的，还有那漫天的液化蒸汽。
    ……
    ……
    柯达让区第四街，已经几乎化为废墟的广场上。
    超巨型马陆半身立起，仰着头对着云层被轰开后露出的星空凄厉嘶吼。
    奈娅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精美的神官战斗甲胄已经多处破损。
    她看着那只“耀武扬威”的超巨型马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在心底散开。
    即便是掌握着超凡力量的人类，也依旧如此弱小吗？！
    她有些迷茫了，心中对“只有超凡力量才能拯救人类”的信念也产生了动摇。
    或许，我们本就应该安然接受宿命的安排，就像强大的巨虫，也依旧没能逃过灭绝的宿命。
    突然，她的眼皮开始疯狂跳动，强烈的危机感在迅速逼近。
    她看了一眼那只依旧在对着星空挑衅的超巨型马陆，又看了看周围，没发现危险的源头。
    但她一向对自己的直觉十分信任。
    “撤，有危险。”
    她使用神术，将自己的声音扩散出去，并转身向着废墟之外疯狂逃离。
    咻——轰——
    极速飞行之物划破空气的刺耳尖啸短暂而急促的一闪而逝。
    奈娅不自觉的回头，刚好看见一个巨大的亮银色弹头瞬间穿透了超巨型马陆的身体，直接将它打成了两段。
    弹头去势不减的轰击在了地上。
    还来不及听见爆炸的声响，她就感觉到地面如波浪般起伏不定，同时身后有一股很庞大的能量狠狠的撞在了背上。
    身体不受控制的跟随着能量波飞了出去，她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
    机械与工匠协会，老娘跟你们势不两立！
    ……
    ……
    况扯况扯况扯……
    列车顶着暴风雪，在黑夜的雪原上极速奔驰着。
    江西林搂着金属棺盒，抱着钢铁包边的皮质手提箱，闭着眼睛，身体随着列车的前行而微微摇晃着。
    他已经远离了东廷市，在这丰收节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