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上碎裂的玻璃杯。
    尚野父亲的脸色有些惨白，喝了一天的热水，按道理来说，热水杯摔碎他是开心的，这样就不用再喝热水了，他可以换一个自己喜欢的木质杯子。
    他可以被乞求去做一些稍微有意义的事情。
    但他并没有这种微妙而又短暂的喜悦感。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很想给自己的妻子李珠沫打电话，想要问问她现在在做什么，而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尚野父亲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有很长时间没有想过李珠沫。
    他和李珠沫的认识过程十分短暂，出于双方家庭之间的相互介绍，他们在历时两个月的恋爱之后，走到了一起，事实上，他们其实是喜欢对方的，只是婚姻来得太快，以至于生活里，过得像一对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直到自己残疾，终生只能与轮椅为伴的时候，他渐渐忽略了李珠沫的感受。
    以前他会在每天晚上给李珠沫打个电话，问候一句家里的情况。
    但那之后，他像一个废物，只能干坐在家里面，盯着那白色的大墙，发呆，想心事，那通电话，也已经有十年的时间没有打过了。
    他拿出口袋里的电话，这个时候，李珠沫应该在工作，卖寿司给那些放学的孩子。
    这时候打过去会不会打扰到她？
    也许会！
    也许……也不会吧！
    尚野父亲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这样匆忙的打过去，有可能会浪费李珠沫工作的时间。
    一个废物，又有什么资格去浪费别人的时间？
    他凭什么？
    尚野父亲是个自卑的人，但是心里的那道声音，让他一直想要给李珠沫打给电话。
    他想打很多很多电话，告诉李珠沫，不要累着自己，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当作一台永远不会坏掉的机器一直工作。
    他们的儿子，尚野已经从监狱里面回来了。
    他们的家，不再只会依靠你李珠沫一个人。
    请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累着自己，以后的生活还会很幸福的，没必要把自己过得像个寡妇。
    他害怕？
    没有具体的原因。
    许是这种被自卑藏了十多年的爱，在捧了十年的热水杯子摔碎之后得到了某种解脱。
    他在矛盾中，焦虑中，四年中从手机里找到了李珠沫的电话号码。
    冷汗，没有任何原因地从鬓角流淌下来，从他的下巴上滴落下来。
    他咽了咽口水，还是按了拨通的键位。
    电话……打出去了！
    “嘟嘟嘟……”
    “嘟……嘟……”
    工作的时间很忙，也许是周围的时间太嘈杂，这通电话接通的时间出奇得慢。
    尚野父亲在等待，等待自己的妻子李珠沫可以放下手头的事情，稍微听一听口袋里手机的铃声，然后接起电话，放在耳边接通。
    这样，他就能对妻子说一句：请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累坏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心里想到这句话的时候，有种莫名的感觉，像是一种……遗言……
    是遗言的感觉……
    “不……不……我可以换一种问候的说法！”’
    突然间，尚野父亲觉得自己的文化水平似乎对不起自己曾经的学历。
    即便只有小学毕业，一点问候的话的，总该是能说得出口的。
    为什么……为什么……电话还没有接通？
    做完一个寿司的时间是半分钟，电话接通到自动挂断的这段时间是一分钟。
    今天是星期一……生意……很忙吗？
    “嘟！”
    电话自动挂断了。
    焦灼中，尚野父亲越发觉着事情有些不对劲，他拨弄自己的手指，像是刚刚接触智能手机，什么都不懂的文盲，慌张地把这通电话拨打回去。
    “接……接……接啊！”
    他心里默默念着，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电话……再次被自动挂断。
    “李珠沫……李珠沫……“
    这让尚野父亲想到尚野刚进监狱的第二天，李珠沫因为劳累过度，心神疲惫而昏倒在大街上的事情。
    难道……
    他赶忙拨打属于珠光镇“机关局“电话，却在刚刚按通电话的时候，一个人，穿着雨衣，帽檐遮过自己的头顶，走了进来，那人站在尚夜父亲面前。
    “要打电话了吗？”青年面色冷峻，语气宛如凛冬冰雪下的温度，让人牙齿都不禁产生了悸动。
    “我……我……”
    “你是谁……”
    “你要给谁打电话？”青年的面目瞬间狰狞起来，他上前紧紧攥住尚野父亲的衣领子，眼神死死地瞪着他。
    “我……”
    尚野父亲在青年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深沉的戾气。
    仿佛下一秒，他就会从怀中抽出一把刀，砍在你身上。
    他结结巴巴的，想要回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手中的手机被面前的青年瞬间夺过手，继而直接扔在地上，用坚固的皮鞋，把这部用了十几年的老牌手机摔碎了。
    屏幕碎裂了，四分五裂的样子像极了一张蜘蛛网！
    眼泪，刷的一下，从眼眶里流出来。
    那是他残废之后，自己的妻子李珠沫用卖小吃赚来的钱给他买的一部手机，为的就是尚野父亲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及时联系到自己。
    但现在，手机没了。
    都没了。
    都没了。
    那承载着李珠沫对自己结婚以来所有的关切和爱意都没了。
    宛如泡沫一般，烟消云散。
    “你……你这个王八蛋，为什么要摔碎我的手机，你凭什么，你怎么能有这种权力？”下一秒，他炸了，他伸出手，想要去扣紧青年的脖子，把他狠狠掐死。
    可当他的手刚伸出去的时候，青年把手快速伸向怀中，接着抽出一把血淋淋的刀，狠狠砍在尚野父亲的脖子上。
    鲜血……再次流淌。
    从不同的人身上。
    那柄刀上沾着血，属于两个人，他的名字早就忘了，只是一直被称为，尚野父亲，而她的名字，却是那样的美，李珠沫……
    在他不停的反抗之下，鲜血，终于近乎流干了。
    血泊出现在破屋里，他死去，悄无声息。
    窗外暴雨洗礼，这片土地，迎来了葬礼。
    而在青年离开之后，血泊之上，留下了纸条。
    “千万不要说话，否则，你将再也见不到你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