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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竹的担心并非多余,作皇帝的,显然最熟悉的一种技能便是迁怒了。
陆珪听着乾清宫的寝殿里传来的声音,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心里有些后悔今日没有跟人换班。
他 现在是羽林军中的一员,羽林军是皇帝的亲卫,直接听令于皇帝,而羽林军的成员都是从勋贵或宗室里挑选,查过祖宗十八代才会挑选去特训一翻,方拎去上岗。陆 珪游手好闲惯了,前几个月不过是多嘴地说了他父王几句,他那老爹便又进宫哭诉他难管教,不肯去办差,于是承平帝大手一挥,便直接将陆珪拎进了羽林军中。
空 降至羽林军的陆珪被京城所有的纨绔子弟羡慕嫉妒恨着,羽林军的战斗力虽然比不得京师三营,但是绝对是在皇帝面前最露脸的职位,只要被皇帝记住了,还怕没有 出头的机会么?就算是不事生产、没有上进心的纨绔子弟,也是想在皇帝面前大大地露脸,成为皇帝心中的红人,然后荣华富贵一生、金钱权利两手抓,走上人生赢 家之路啊。
平平都是纨绔,他们还在四处找关系想在军师三宫中安插个职位,而这位根本不必四处奔走找关系,便直接空降过去,又因为他是皇帝的亲侄子,还没人敢给他穿小鞋,免得他一状告到皇帝那里去,什么都没了。所以不羡慕嫉妒他,还能羡慕谁?
而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陆珪却不喜欢,他真的是游手好闲惯了,突然要开始当差,第一天差点爬不起来,而且还是在宫里轮岗五天,才得一天出宫歇息,没有他的那些胭脂柳巷,那该多寂寞啊。
好吧,等他好不容易习惯了宫里的生活,却又发现这差事根本不是人干事!太遭皇帝惦记其实也不太好啊!例如现在!
殿内传来打破瓷器的声音,还有承平帝怒斥端王的声音,听得他心惊肉跳。他怕的不是皇帝生气,而是端王的后续反应——在他一个不小心被方劲骗上了端王的贼船,不得不将老父兄长一起都卖了换得未来一家人平安时,也深刻地认识到这位王爷的手段。
嘤嘤嘤,明明他只是个纨绔子弟啊,为毛那么多人惦记他呢?
就在陆珪心里泪奔时,里面传来了皇帝的声音:“阿珪,进来!”
幸好不是和他娘一样直接叫“珪儿”,不然皇帝声音含糊变成了一声“珪(音同龟)儿子”的话,那他就要泪奔了,不禁怨怼起老爹给他取的这名字。
陆珪走了进去,虽然不敢随便乱看,但是目光却瞄到了地上破碎的药碗,还有跪在床前的端王,顿时吓得小心肝又有些承受不住,特别是对上端王那双清清冷冷的凤目时,简直就像是阎罗王的那双必杀眼,一眼就能让他死去活来。
“皇伯父,有何吩咐。”陆珪请了安后,小声问道。
“着人去宣你父王进宫,你便在这里守着。”承平帝淡淡地道。
陆珪抬头往床上看了一眼,见到面容苍老的皇帝半坐在床上,精神有些糟糕,不过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药味,显然皇帝先前已经喝了药。
能不能别留我下来?我怕啊!陆珪心里呐喊着,面上却十分恭敬地应了一声,交待了位内侍后,便小心地挪到了旁边站着,打算允当背景,希望那对父子都不要发现他。
一时间,宫殿变得十分平静。
半晌,皇帝的声音淡淡地响起:“为了个女人,如此对你兄弟,可值得?”
陆禹抬头看他:“父皇要听真话?”
承平帝冷笑一声,“朕的禹儿也会和朕耍心眼了,枉费朕对禹儿如此期待,只盼着他以后辅佐这万里江山,昌盛我大夏。”
陆珪听得心中一动,意思是说,皇帝从来未嘱意过端王,而且端王自己也是晓得的?
陆禹不语。
皇帝又道:“你可是朕当年抱在怀里,一笔一画地教你习字认字的孩子,你素来在朕面前最是实诚,从未和朕耍心眼,朕也最满意这点,素来最疼你,今日便有什么话直说。”
陆禹听到这话,身体深深地跪下去,声音有些哽咽,“儿臣不孝,有负父皇教导。”
承平帝哼了一声,又转了个坐姿,到底脸色没有那般难看了。
“此事是儿臣冲动了,只是儿臣想到当日回来,听到太医说儿臣的王妃差点一尸两命,便难受极了,那是儿臣盼了很久的孩子,儿臣心里难受,便做了冲动事。儿臣这次冲动了,请父皇责罚。”
陆珪瞄了一眼,惊奇地发现先前还震怒不已的皇帝此时竟然面无怒色,而且唇角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不由得有些惊愕,被这对父子给弄糊涂了。难道他的脑子真的那么不好使?猜测不出皇帝复杂难辩的心思?
嗯,或者是皇帝老了,这种老男人的心思他一个年轻人猜测不透吧。
*****
安贵妃在得到消息时,便匆匆忙忙地跑出凤藻宫,直奔凤翔宫而去,发鬓都乱了,却已经顾不得整理仪容。
安贵妃刚到凤翔宫时,便发现这里还坐了个对着皇后哭成了泪人儿的女人——贤妃。
看到贤妃,安贵妃柳眉倒竖,整个人就像发狂的母狮子,差点直接撸起袖子,挥拳上来。
贤妃听到宫人禀报的声音,哭泣的声音一顿,抬头看向安贵妃,恰好对上一双燃烧着怒火的凤目,心头又凉了半截,便知道她今日来这里的事情不成功了,而且这个没脑子的贵妃估计以后会开始拿她来作伐子折腾了。被人作贱折腾她不怕,只是她的儿子……
想到齐王年后便要就藩,永世不得进京,不仅与那位子没缘份,她与儿子永世不得相见,便又悲从中来。
“哟,贤妃妹妹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哭成这般?还是收收眼泪的好,不然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齐王怎么了,让贤妃妹妹开始哭丧呢。”安贵妃不客气地道,当场便开了嘲讽技能,极尽挖苦。
贤妃有些恼,怒道:“贵妃何必说得这般难听?齐王虽然现在这般,但仍是皇上的儿子,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本宫放肆?”安贵妃冷笑,“齐王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差点害得本宫的儿媳妇和孙儿都没了,还不准本宫说两句?本宫告诉你,本宫今日就要说,大不了你来打本宫啊?本宫怕你啊……”
看着像个流氓一样真的撸袖子的安贵妃,贤妃气得脸色发青,这女人除了一张脸皮看得过去,哪有一点宫妃的模样?简直是个市井泼妇!怨不得皇帝从来不喜教导出安贵妃的怀恩侯府!
凤翔宫里伺候的宫人不忍睹目地低垂下头,唯有皇后仍是坐得四平八稳,喝茶看着她的大殿里上演的两女撕逼大战。
最后自然是以丢开了脸皮耍起流氓的安贵妃大获全胜,若是阿竹在这里,一定会拍手赞叹不已:安贵妃和陆禹果然是母子,都是耍流氓的高手!
贤王妃今日过来是想要寻皇后求情,让皇帝收回命令,重新发落齐王的。至于她为何不去向承平帝求情,主要是这些年来她的颜色已不比年轻时,承平帝对她的情份也极淡,估计现在她去求情,指不定承平帝看到她联想到齐王做的事情,更是怒火中烧。
所以,她只能来求皇后,而皇后的话皇帝素来会听进几分,只要皇后出面,就算结果不成事,但皇帝也会轻罚几分。
可是,她还来不及同皇后哭诉多少,安贵妃便冲进来了。
贤妃只能铁青着脸,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凤翔宫。
贤 妃一离开,轮到安贵妃来哭诉了,全然没了先前撸袖子时的泼妇之态,低垂着头,哭得楚楚可怜,悲泣道:“皇后姐姐,端王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辛辛苦苦地为皇上 办差,远去江南吃苦不说,路上还要遭到刺杀,九死一生地回来后,没想到有人却这般恶毒,竟然对着自己亲兄弟的妻儿动手,差点导致一尸两命……端王不过是将 收集到证据呈到皇帝面前罢了,为何皇上如何生气,难道还让端王不要出手,每日面对着杀子凶手笑脸相对不成?这不是憋屈人么?端王现在正跪在乾清宫,听说都 跪了几个小时了,这天气那般冷,眼看又要下雪了,再跪下去,人都要跪坏了……”
安贵妃这一刻的嘴皮子十分利索,极尽可能地将端王说成了个可怜的小白兔,齐王是个没有人性的人渣,竟然丧心病狂地对兄弟的妻儿下毒手,差点导致一尸两命。苦命的端王什么都没有做错,皇帝为何如此是非不分,竟然还要罚他。
皇后听得脸皮抽搐了下,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这张嘴可以去唱大戏了,真是厉害呢。不过可惜,她没那个胆去皇帝前面说,不然绝对能看到皇帝那张老脸皮更精彩。
皇后见她哭得差不多了,直接将她拎了起来,说道:“你懂什么……”等见她抬起一张泪眼朦胧的脸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皇后又觉得有些心塞,和这么个蠢人计较太伤脑子了,只得道:“你且放心,端王不仅没事,反而全因祸得福!”
安贵妃嘴唇抖了下,委屈地道:“得什么福?刚才乾清宫传来消息,皇上下令让端王在府里闭门思过呢?”现在是闭门思过的时候么?应该趁机抓权,灭了皇帝那根老黄瓜才是。安贵妃心里恨恨地想着,对老皇帝越发的没有什么夫妻情份了。
皇后越发的心塞,挥挥手道:“你且回去等着,别一惊一乍的。”
安贵妃却不肯走,赖在了凤翔宫里。
皇后也不打算理她,正准备回内殿歇息时,十八公主回来了,小肥脸儿板着,看起来就像学大人一样,萌到爆。
十 八公主一见到安贵妃,马上蹭过去,伸出小胖爪握住她的手道:“安母妃放心,十皇兄不会有事情的。刚才十八和表姐一起去了乾清宫探望父皇,皇父生病了好可怜 哦,十八都心疼了。而且表姐好有孝心哦,她要留在父皇那儿侍疾,父皇也允了呢。十八也想留下的,不过父皇说十八太小了……”
十八公主说得天真无邪,还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安贵妃:“……”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天大的意义?
☆、第140章
天空灰蒙蒙的,到了下午申时已经下起了雪。
阿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时不时地探下头,感受一下外面冰冷的气温,心不断地往下沉。直到酉时一刻,方有守门的小丫头飞快地过来报告王爷回来了。
阿竹听罢,拎着裙子直接跑了出去,钻石只来得及抓住一件厚披风和伞跟着跑出去,一群丫鬟嬷嬷也只能匆匆忙忙地跟着跑。
到了二门,阿竹恰好看到陆禹从马车里下来。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何泽撑着伞,揣扶着脸色有些苍白的男子下车,透过纷扬的雪花,他望了过来,一双凤目黑沉沉的,俊美的脸掩盖在雪花之后,面容俊美,神态间却有着近段时间没有的释然轻松。
看来情况并没有外面传的那般糟糕。
阿 竹心里也释然,自从陆禹打从江南回来,她早产坐月子补身子之类的,他极尽所能地抽空陪她了,虽然神色如常,但阿竹如何没发现他的疲惫和紧绷,仿佛从来没有 一刻能轻松过,每一刻在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眉头会不由自主地蹙紧,眼神冰冷。别说她受了罪瘦了,他同样也因为忙碌三餐不正常而消瘦了很多,最近晚上 睡觉时,都能摸到他身体的肋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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