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苏辂踏着夕阳登上王家大门。
王安石中进士十余年,亲爹又当过官,家境还算不错,住的地方却挺一般。估计他是还想去地方搞搞,所以一直住在朝廷提供的公租房里,顶多就是带着小院,看着还挺开阔。
出来相迎的是书童灵噩。
灵噩的头发已经可以扎起来了,一点都看不出曾当过和尚。他每日也会去宫门前等着王雱下学,与苏辂见面的次数不少,见到苏辂的时候脸上立刻有了笑容。
“苏小郎君。”灵噩喊道。
“你长高了啊。”苏辂感慨。
灵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应该吧。”
苏辂笑了笑,没有到处张望,只领着金刚、跟着灵噩入内。
听说王安石前些年倒是有过个女儿,只是在鄞县夭折了,如今王家只王雱一个孩子,因此王家看起来有些冷清。
苏辂一进屋,就看到王安石正儿八经地坐在那儿等着自己。
相比王安石的严肃,王安石的妻子吴氏倒是很温柔一个人,她笑着招呼:“你就是辂哥儿吧?快来坐,你老师下衙回来就等着你了。”
王安石横吴氏一眼,意思是“你别拆我台”。
老王心里还气着呢,这混账小子把他在鄞县的举措批得一文不值,他就等着这臭小子来拜师,好好和他理论理论!
苏辂前两天已经从小王那里得知老王看完他那份分析报告的态度,十分庆幸自己聪明机敏地安排了三天冷静期。
这要是当天就来拜师,他娘岂不是要给他收尸了?
苏辂让金刚把一溜拜师礼给了吴氏,麻溜地改口喊了声“师娘”。
吴氏“哎”地应了一声,一点都不怕王安石的瞪视,笑着把拜师礼给收了起来。
苏辂搞定了师娘,便一点不见外地跑到王安石旁边坐下,正儿八经地喊了声老师。
王安石看了他一眼,也不讲究那么多虚礼,而是把苏辂那份分析报告拿出来拍到案上,问道:“你为什么要把人想得那么坏?我入朝这么多年,见到的大多是满怀为国为民赤忱的人,你说的这些情况怎么可能会发生?”
苏辂左瞅瞅,右瞅瞅,见没有外人,就凑过去悄悄问王安石:“你觉得韩相公人怎么样?就那个长得贼好看,官还当得贼高贼好的那个!”
王安石当即翻了脸,冷哼道:“你说韩稚圭?这人官当得好在哪?我看他只一张脸长得还行,别的都一塌糊涂!”
苏辂说道:“这就对了,您看,世上不是还有很多您讨厌的人,不能因为您平时不和他们往来,就把他们当不存在。”
苏辂这么一举例,王安石就明白了。
确实,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不能因为自己所结交的都是志同道合之人,就把天下人想得太好,像那个老韩就不是什么好人。
王安石沉默半晌,说道:“你说得有理。只是人不能因噎废食,纵使有那么一点不如意之处,只要最后的结果大体上还是好了就行了!”
苏辂看着王安石还算年轻的脸庞,感觉这人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变法而生的,一个连参知政事都没当上的中流官员,时刻操着改变天下的心,怎么看都是和他这条咸鱼小废物截然不同的一类人。
苏辂一直存着要是把大佬得罪光了就回老家结婚去,说起话来便少了些顾忌:“要是结果不好怎么办?要是大家都不愿意跟您干怎么办?靠着您自己一个,可以做成所有事吗?”
王安石慨声道:“天底下总有与我同道之人。范相公曾说过,‘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我一直奉为圭臬,你既入了我门下,我希望你也好好记住这句话。”
苏辂嘀咕:“我怎么感觉自己上了贼船?”
王安石瞪他。
苏辂立刻住口,殷勤地给王安石斟满了茶,说道:“您吃茶,吃了这盏茶,我就是您的学生了!您别生气,范相公的文章我也读过的,我还背得老熟了,比如‘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还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您听听我背得对不!”
想当年他高考语文默写可是满分的,这些高频句子他过个十年八年他都不会忘!
送分题,送分题!
王安石神色稍霁。
这小子眼光不错,又喜欢杜甫,又背了范文正公的文章,即使想法有点歪了,好好掰一掰还是可以掰回的,毕竟根子很不错。
王安石给苏辂讲了下一步的教学计划:“既然你平日里在资善堂念书,我也不占你太多时间,我只不定时给你出些题,你写好了便来找我。也不用太多,每逢休沐日你能交出五篇便可以了。”
宋朝的休沐制度是十日一休,也就是每旬会有一天的假期,给官员们回家洗洗澡洗洗头。当然,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大节小节都会放假,还有任期结束后的探亲假之类的,总之,假期很多,上班很轻松。
只是王安石说的每逢休沐交五篇,就很不人性化了!
既然是十天一休,那他不是每两天就要写一篇作文?
苏辂已经确定了,这个老王不是人!
王安石说道:“如果你觉得太少了,我们也可以再商量商量。我上回听你韩先生他们说,你上课时都有空看闲书,平时不多写几篇文章打发时间着实可惜了。”
你们文化人聚会怎么什么都聊?!
苏辂现在觉得,他改书皮看话本的事莫不是已经在开封大佬圈子里传开了!
事实证明,苏辂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
今儿月色挺好,赵祯左右无事,也无心宠幸后宫,便喊了几个官员过来喝酒聊天。
只要不触发喷人机关,大宋朝的君臣关系还是挺好的。这会儿坐着吃酒聊天的就有欧阳修、王珪、韩琦等人,他们这夜正好都在宫中当值,要睡在自己衙门的那种,听赵祯相召自然欣然前往。
君臣几人坐下闲聊,不其然地聊到了王安石。赵祯说道:“今儿介甫交班时竟笑了,也不知是不是家中有什么喜事。”
欧阳修笑道:“这我正巧知道。”
赵祯让人给欧阳修满上酒,催促道:“你说说看。”
欧阳修便把王安石要收苏辂为徒的事与赵祯讲了。他对王安石这个后辈他一直十分欣赏,毕竟他颇为喜爱的学生曾巩曾经热忱地把王安石引荐给他。
王安石想收学生的事,也是曾巩给他讲的。曾巩说王安石前两天找他骂了苏辂一通,他劝王安石“既然这样,那不如别收他了”,王安石却断然拒绝,表示自己非收这个学生不可!
赵祯来了兴致:“介甫为什么要骂苏家那孩子?”
这个曾巩没细说,欧阳修也没深问,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欧阳修只得给赵祯讲了讲苏辂在资善堂的光荣事迹:这小子上回可把韩绛气惨了,居然堂而皇之地在课堂上看闲书!可要说韩绛最喜欢哪个学生,那无疑又是苏辂!
这小子,天生就有着让人又爱又恨的能力。
经欧阳修这么一说,与会的几人都知道了苏辂干过什么事了。
偏欧阳修这厮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唤人去直舍那边把苏辂精心制作、写满读后感的“礼记”拿了过来给众人传看。
于是一群朝中鼎鼎有名的人物偷得浮生半日闲,轮流传看起苏辂留在书上的那些优美中国话。
啧啧啧。
啧啧啧。
这直接导致苏辂第二天在宫门前遇上韩琦时,韩琦朝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人吧,不笑的时候就贼帅了,再那么一笑,光芒简直刺得苏辂睁不开眼。
苏辂心中警铃大作。
难道,他昨天跟王安石一起说这位大佬坏话的事被发现了?!
这不能吧,除非这位大佬有顺风耳,否则肯定不可能听到他和王安石的对话!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个老王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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