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和赵公公等人自然不敢直视着宸王饮茶。
    但南鸢觉得，他们定用眼角余光留意着宸王的一举一动，早早地练就了用眼角余光观察入微的本事。
    在一众人屏气凝神的等候中，慕懿轩动了。
    他双手同时抬起，从呈上的托盘里端起了那白玉茶杯。
    那双手手指落在白玉茶杯上的位置是严格对称的，取茶的姿势却颇为优雅。
    可是，这位主儿端起茶杯之后，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双目盯着茶杯里的茶水，眉头倏然蹙了起来。
    这个动作，令周嬷嬷赵公公一群人，一颗心高高吊起。
    这表情！这是有不妥之处！那侍奉茶水的小太监已经紧张得满头大汗。
    南鸢扫了眼这群紧张兮兮的下人，凑过去看了一眼。
    茶杯是上乘的白玉杯，没有任何瑕疵，茶水是上好的贡茶，颜色翠绿，浓淡适宜。
    硬要说哪里有问题的话，约莫就是这茶水里面有一个不仔细看就看不见的小黑点茶渣。
    那挑茶渣的小太监大概是刚好背对着光，所以没有看到这个小茶渣。
    “不想喝的话可以给我，你再去重倒一杯。”
    南鸢道，然后伸手捏住了杯沿。
    杯沿上突然多出来的手指打破了原来的对称，慕懿轩的一对眉顿时拧得更紧了。
    “松手。”
    南鸢提醒。
    慕懿轩纠结了一会儿，维持着对称的手势松开了茶杯，然后目光落在女人娇艳的红唇之上，眼睁睁地看着这女人将本属于他的茶水喝进了肚里。
    周嬷嬷和赵公公双眼大瞪，欲言又止。
    南鸢将喝空的茶杯放到了茶托上，提醒那沏茶的小太监，“去给殿下重新倒一杯茶水。”
    小太监立马看了周嬷嬷一眼，得到指示后，他急忙将手心的冷汗在衣摆上擦了一把。
    正要重新倒茶的时候，慕懿轩却突然道：“不要你。”
    小太监动作一僵，身上的冷汗唰唰唰往外冒。
    宸王有病，不会发难他们这些下人，可皇上会！宸王殿下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皇上的耳目，此时宸王殿下对他不满，很快皇上就会得到消息，到时候他就算不被砍头，也绝对会去掉半条命！一想到这儿，小太监双腿一软，立马跪在地上磕头，“求殿下再给小的一次机会！求殿下再……唔！”
    小太监话未说完，就被赵公公的人捂住嘴拖了下去。
    赵公公老脸一沉，“洒家都嘱咐多少次了，不要在殿下面前大喊大叫，这样会惊吓到殿下，这群怕死的东西竟把洒家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刚沉完脸的赵公公再看向宸王的时候已经笑得慈眉善目，“殿下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唤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过来，重新为殿下斟茶。”
    要不是赵公公和周嬷嬷老了，手脚不好使，做不到茶水八分满的要求，赵公公肯定是要自己动手的。
    慕懿轩却并未看他，哪怕方才那小太监跪地求饶，磕得额头都出了血，这位月仙一般纤尘不染的人儿，都并未多看一眼。
    喝茶的时间已经错过，这让向来都是准点饮茶的慕懿轩开始变得不安，他盯着南鸢那因为刚刚饮完茶水变得格外晶莹水润的唇瓣，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他的茶……“你喝了我的茶。”
    慕懿轩盯着南鸢，表情似乎在控诉，又似乎在抱怨。
    落在南鸢眼里，又是一副委委屈屈的小可怜样儿。
    “对，喝了，你想要？”
    慕懿轩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重复地道：“那是我的茶。”
    “那我吐出来还给你？”
    南鸢一副认真询问的表情。
    慕懿轩的嘴唇抿得更紧了，“……算了。”
    “那我亲自给你斟一杯茶水？”
    南鸢又问。
    这次慕懿轩没有说话。
    南鸢知道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不过她当他已经答应了。
    南鸢走到周嬷嬷和赵公公面前，因着两人是府中老人，便打了声招呼，“我来给殿下斟一杯茶吧。”
    周嬷嬷和赵公公如今已经把她当成了宝，哪里会不答应，赵公公连忙就应道：“殿下喝的茶水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凉，如今这水温正正好，沈大姑娘只需要将茶水斟到这白玉杯八成满，挑干净茶水里的茶叶和茶渣便可。
    切记，水里一定不能有丁点儿茶渣，殿下他一旦看到茶渣便喝不进去了……”嘱咐了一大堆之后，赵公公笑盈盈地道：“有劳沈大姑娘了。”
    南鸢：毛病可真多。
    南鸢也是泡茶斟茶的好手，不过现在这副肉身的身手到底还没有练出来，所以她也不确定自己能正正好斟出八成满的茶水。
    不够，多了倒出一点儿，少了再添一些便是。
    一杯茶水倒好，赵公公立马就看出这茶水多了。
    正要提醒，却被旁边的周嬷嬷扯了一下。
    周嬷嬷朝他摇摇头，低声道：“不急，先看看。”
    斟完茶水，南鸢取了茶夹，将杯子里的茶叶和茶渣一一挑了出来。
    挑完之后，她对着阳光照了照，然后竟也没将茶杯放到托盘里递过去，直接就将茶杯递到了宸王的嘴边，“好了，喝吧。”
    周嬷嬷和赵公公齐齐摇头。
    这沈大姑娘也太自以为是了，殿下肯定不会喝的。
    然而，两人下一刻就被打脸了。
    他们以为绝对不会喝这杯茶的宸王殿下在皱眉沉思了一会会之后，直接将嘴凑到了那茶杯边，然后衔住了那茶杯杯沿，主动迎合了沈大姑娘喂茶的动作。
    周嬷嬷和赵公公：！南鸢粗粗喂完了这小傻子喝茶，将白玉杯收了回去。
    慕懿轩突然抓住了她收回去的手，眼睛盯着她手上的茶杯……里面的那一点儿茶底。
    “还有一点点。”
    他提醒道，然后目光从茶杯落到了南鸢脸上。
    南鸢：所以，这小傻子等着她继续喂？
    脸可真大。
    南鸢不动。
    慕懿轩盯着她，眼睛眨了一下，那双沐浴在日光下的银瞳纯粹又干净，带着一点儿催促之意。
    南鸢看了他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将茶杯重新举到他嘴边，然后一把整个白玉杯都扣在了他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