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锦的眼底似乎有烈火灼烧。
    下一刻她猛地站起身来，一只手如蛇一样的饶上艾德的脖颈。
    那骤然从眼底喷涌而出的气势让艾德吓了一跳。
    宛如铁钩一下子扣住了他不安分的手，刺入骨髓的痛让他连呼救都喊不出，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说话。
    “我的大少爷，当你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你就知道喜欢这东西真的一文不值了。”
    “你不知道饿肚子的感觉，就好像用虫蚁在撕咬你的胃。”
    “你也不知道本来只是一个正常的手术，但是却因为拿不出医药费你就看着你最爱的人生命一点点的枯竭在病床上，最后化为太平间一具冰冷的尸体。”
    “钱对我来说就是世上最美的东西。”
    “人死了之后就是一滩烂泥，钱破了还有人拿胶布去挽救它呢。”栗锦眼中的讽刺快要溢出来。
    那是一双在世间最丑恶的地方碾转求生过的眼睛。
    艾德长久的盯着这双眼睛，他脑子里无比清楚的知道要说点什么。
    不对！
    要表现出点什么，让大少爷的风姿盖过这个可悲角色的挣扎。
    可是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爱情在现实面前变得苍白无力。
    连带着艾德觉得自己也变得苍白无力起来。
    可栗锦的状态却越来越好。
    下一刻导演们眼瞳骤然一缩，孟老放在旁边的手也紧紧的握起。
    栗锦突然松开了抓着艾德的手。
    她没有乘胜追击？为什么？
    导演们不理解，因为斗戏总是带着风雨厮杀的紧张感的。
    好不容易栗锦把控住了刚才的局面，她为什么不继续往前打压艾德，明明刚才是绝好的机会。
    艾德心头也是一惊。
    他咬紧了牙，觉得这是栗锦对他的轻视？
    故意给他调整自己的时间吗？
    “哈哈，大少爷，不就和你开个玩笑吗？表情为什么这么可怕？”栗锦伸出手帮艾德慢慢的整理衣服，她眼底的讽刺说散就散了。
    随后涌上来的是惯有的乖顺和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疏离感。
    那一下就好像本已经被堵住的思路被重重的打通，原本不理解的导演们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从脚尖上涌上来的战栗感直通头皮。
    他们竟然光想着让栗锦斗戏，却忘记了……这本身是一场表演啊？
    栗锦饰演的是什么人？是人下人！
    哪怕他迷得一群贵人们团团转，但是在真的重要的场合，他就是那个随时会被抛弃的小玩意儿。
    他敢对着身为大少爷的艾德步步相逼吗？
    他不敢也不会！
    他得从这些人身上捞到好处，在恰当的时机进攻，在合适的时机乖顺，这已经融合在了这个角色生存的铁则里。
    所有人都偶忘记了这个角色的基本设定。
    可栗锦还记得！
    比起斗戏，比起压制对方，栗锦做到了一个演员最根本的事情，也往往是会被人忽略的事情。
    她首选的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艾德终于知道栗锦和之前比起来有哪里不一样了。
    比起之前，栗锦要更沉稳了。
    你感觉她锋芒毕露，但是她好像不在乎输赢。
    你以为她不在乎输赢，可她已经让你一败涂地。
    艾德的心尖开始发抖，为什么短短半个月栗锦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宛如一个突然长大的孩子，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她已经超越了自己。
    “栗锦这孩子不错。”
    底下一个评委先落笔，在栗锦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还没表演完，他已经确定了自己心中的人选。
    “在我们这群老家伙都只想着赢的时候，她居然保持住了自己的本心。”
    “一叶障目啊。”
    “没想到咱们还有向小辈学习的一天。”
    大家窃窃私语，视线却一直落在台上。
    栗锦还在看着艾德。
    “就是不知道大少爷的对那位小姐的爱有多少了。”栗锦手指落在桌子上，一步步的朝着艾德逼近，她唇边似有暧昧的笑。
    “我可不缺爱，但是我缺钱。”
    “大少爷不不缺钱，但是你缺爱啊。”
    “我的信条就是这世上万物皆可买，包括爱，你愿意给我钱，就算是大少爷你。”栗锦压了压舌尖，场面都变得旖旎起来。
    “那我也愿意爱你。”
    艾德紧绷的神情裂了几分。
    “你做梦！”他很想拂开栗锦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就像是被毒蛇缠住了脖子一样。
    即便没有獠牙咬透他的皮肤，他已经觉得毒素在血液里游走了，不然他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面对栗锦做不出更好的反应呢？
    就像老僧挥出的那平平无奇的一棒，明明没有半点华丽的招式，却压的人抬不起头。
    恐怖如斯！
    栗锦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她微微仰起头，直视他的眼睛露出一个笑容，眼底摇曳着盛开带毒的花。
    “大少爷。”她轻吐了一口气，“梦里若有我想要的东西，那我甘愿长梦不醒。”
    “好！”导演站了起来，“结束！”
    一个不长的片段，甚至没有几句台词。
    可这两人的互动实在太过瘾，尤其是栗锦收放自如的演技让他们心底震撼。
    从来只有在老戏骨的身上才有这种感觉。
    但是却没想到今天栗锦也能让他们有这种惊艳感。
    艾德神情苍白，他都不用猜就已经知道大家肯定写的都是栗锦的名字。
    他后期的表演可以说是一败涂地，当他无法对栗锦发起进攻的时候他就知道。
    在不经意的时候，栗锦已经把控了局面。
    在他焦躁的那一刻，栗锦没有步步紧逼更是在他脸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身为一个演员，他竟然将压制过对方这一点看的比演好自己的戏还重要？
    简直就是笑话。
    不管是从演技还是对演员这个职业的热爱上来看，他都输的一败涂地，
    导演们给打完分，笑着和栗锦交谈了两句，一转过身就看见了余千樊居然站在后面。
    “千樊，我们可是好久没见啊。”
    “下部戏有安排没有，我那边可有个不错的主演角色……。”
    他们立刻围到了余千樊那边。
    余千樊越过这些人影看向了栗锦那边。
    她心情很不错，顺带着把桌子上本来用来做道具用的水果吃了个精光。
    艾德则是满脸苍白的坐在旁边显然接受不能。
    栗锦吃完最后一刻车厘子，看向了余千樊，意味深长的冲他勾了勾下巴，指向了门外的方向。
    余千樊皱起眉头。
    栗锦隐晦的冲他比了一颗小心心。
    要是换个人绝对不知道栗锦这憨批莫名其妙的在表达什么。
    但是余千樊不是一般人。
    他是一个能和栗锦的脑回路连接上的神奇男人。
    他冷飕飕的看了栗锦一眼，抬头冲着诸位导演说：“等会儿这边还有人要过来试镜，我们出去聊。”
    是的！
    栗锦就是要让他带着这一帮人离开这里。
    导演们当然是觉得好，很快和余千樊一起离开这本就狭窄的地方。
    顿时这里就只剩下栗锦，孟老，还有一个仍旧在黯然神伤的艾德了。
    孟老轻叹了一口气，缓缓从位置上起身准备叫栗锦走人。
    却突然看见栗锦将面前的果盘一推，神情也变得带满讽刺意味。
    她眉头高高的往上挑，用极为轻视的语气喊了他的名字。
    “艾德。”
    艾德下意识的抬起头，对上了栗锦那针刺一样的眼神。
    “我原本以为你有多厉害，没想到也就这点本事。”
    “刚才的余千樊你看见了吧？”
    “你真以为他是没空才不来的吗？不过是不屑和你比罢了。”
    “我告诉你。”栗锦一字一句的在他的心口捅刀子，“当年去m国的选择，就是一个无比愚蠢又害人害己的决定！”
    “要不是你，你爸妈也不会离开，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艾德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心脏像是被撕碎了一样的疼痛。
    栗锦紧紧的握着拳头，脸上却装的漠然有漫不经心。
    她在等，等一个打破僵局的机会。
    艾德张开了嘴巴，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大口的呼吸。
    他想说点反驳的话，但是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
    “你他妈放屁！”一道带着愤然的怒吼声撕裂开僵硬的空气，抢在艾德之前炸响。
    艾德抬起赤红的眼睛，看见孟老冲了过来，死死的盯着栗锦咬牙骂：“你他娘的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