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益发的黑暗。
    方初意冲入了无边的黑暗，再没有回头。
    田妮儿眼中已经有了泪光，她和方初意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她却明白方初意的心意。
    明白的让她撕心裂肺。
    有些人看似热切的关心，不过是暗藏着别样的心思，有些人默然不理，却是深入骨髓的关怀。
    方初意给她田妮儿一条生路，却将自己陷入了死路！
    豹子的那些手下愣了片刻，有部分人冲向了倒地的豹子，有些人已经向方初意逃亡的方向冲去，还有个人想到了什么，回头喝道：“抓住那婊-子！”
    豹子死了，死在他们的保护下。
    这事没完！
    龙哥、虎哥知道这件事后，所有人的都要倒霉，抓住方初意，抓住田妮儿，可以算是有个初步的交代。
    虽然惩罚不可避免，但终究不会死路一条。
    但那人回头望去时，却是有些发怔——本来倒在地上，还拿着半截酒瓶抵抗的田妮儿已然不见。
    趁所有人被方初意吸引的机会，田妮儿已然逃走。
    沈约周围的夜色没有化作虚无的存在，只是变得更加凌乱。
    清晰的凌乱。
    他不知道小明如何在追寻田妮儿的执念，却知道田妮儿的这段执念仍在持续……
    对旁人来说，或许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对田妮儿来说，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
    凌乱也被清晰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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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妮儿在奔跑，在灰色阴暗的街巷上奔跑，她显然是很熟悉她生活的地方，终于冲到一个巷口，她目光急转，随后微有闪亮，扑过去抄起地上一块砖头，砸在了车窗上。
    车窗碎裂，田妮儿钻入车中。
    车内还有车主遗留的车钥匙，田妮儿启动了车子，然后一脚油门，车子冲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墙上。
    墙体震颤。
    车头破损。
    沈约看到田妮儿握着方向盘如同握着手扶拖拉机的架势，已经明白田妮儿不会开车。
    撞击之下，田妮儿周身剧震，看起来就要晕过去的模样，但她很快转动方向盘，也很快的再次开动车子。
    她是如此聪明的女人，居然没用多久，就将车子开到了路上。
    车子开的越来越快，田妮儿由伊始的慌乱到渐渐熟练，她盯着前方——那是方初意逃走的方向。
    有嘈杂声从前方传来。
    有一堆豹子的手下正在聚拢！
    田妮儿见状不惊反喜，她踩足了油门，驱车向那些人冲了过去！
    那些人本来围着一个人，听到身后有车子如同怪兽般的咆哮冲过来，都是霍然回头，然后在惊叫中躲避。
    有两人躲避不及，已经被漂移的车子撞个正着，张牙舞爪的飞了出去。
    车子停到方初意的面前，差一点碾压到方初意。
    女人是可以创造奇迹的。
    沈约旁观的时候不由感慨——或许是爱激发出田妮儿的潜力和能力。
    从他的角度来看，很多专业车手都做不出田妮儿的这个漂移操作，可在这种紧急关头，田妮儿却做的极为流畅。
    车门打开，田妮儿看向望来的方初意。
    二人一眼神坚定，一表情意外。
    时空似凝。
    场景亦凝。
    真正的凝结。
    真实中，这种场景不会出现，但在美杜莎的记忆中，这是段可以凝结到地老天荒的永恒时光。
    在她辉煌显耀的人生中，最让她希望延续凝结存在的，原来是那个昏暗的夜晚。
    期待、伤感、伤害，混乱如麻，但却可以拯救的夜晚。
    停顿了半晌，田妮儿叫道：“上车！”她向方初意伸出手来。
    这应该是田妮儿记忆中和方初意的第一次对视。
    沈约暗自猜测，他知道女人很注重一些男人忽略的细节——或许只是一眼、或许只是一个动作，就可以让她记忆太久。
    方初意没有犹豫，拉着田妮儿的手钻入车子里。
    他是想和田妮儿装作不认识的模样，他希望所有人都会将他的出手看作一场仇杀，只有这样，田妮儿才能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但他无法在这种时候和田妮儿切割，因为他看到豹子的那些手下已经挥舞着折刀、钢管冲了过来。
    车窗再碎。
    碎裂的声音如同礼花绽放一样。
    田妮儿面前的车窗被人一棍敲裂，还有一刀已经从旁侧刺入车内，就要刺穿她的脖子，可她竟然没有慌，她已经启动了车子。
    在刀子刺到她脖子前驱车冲出人群，冲向街道的尽头。
    不管那是天堂还是地狱，她都义无反顾的前往。
    车子终停，停在一个废弃的厂房前，油箱还没有见底，但方初意眼中的光芒悄然黯淡，他捂着腹部的伤口，始终没有吭声。
    可他的生命，渐渐随着鲜血在流逝。
    田妮儿停下车来，再次向方初意伸出手来，方初意却没有回应。
    田妮儿从车子里拉出了方初意，背在肩上，踉踉跄跄走向厂房中一个废弃的房间。
    方初意并不瘦弱。
    田妮儿额头冒汗，还是将方初意背到一间房内，然后脱下外套，几把撕开，然后帮方初意包扎住伤口。
    她的动作如此熟练，是不是因为她经常受到的伤害？
    沈约这么想的时候，感觉方初意也是一样的思考，因为方初意看着田妮儿，目光中带着深切的怜悯。
    方初意这一刀可说是为了田妮儿挨的，眼下生死难言，可他没有怨天尤人，他的眼中有的只是怜悯。
    怜悯自己若是死去，谁来保全这个可怜的女人？
    人生本是如此无奈。
    等到田妮儿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冷漠，冷漠的让人误会他很嫌麻烦。
    田妮儿在帮方初意包扎的时候，早将他怀中揣的那包东西拿了出来。
    哪怕再是混乱，方初意仍很好的保护那包东西。
    从外表看，一般人看不出那包东西是什么，可隔着包装触摸着鞋底的韧、鞋面的柔软，田妮儿如何不知道那是双早就确定的暗红色绣花鞋。
    她没有问，她只是道：“你的伤势很重……”
    她看得到方初意的心意，也看得到方初意的肠子。
    方初意受伤极重，就这样下去，方初意死掉的可能性很大。
    “我去给你找医生。”
    田妮儿站了起来，神色就如当初她杀了白老板，决定离开的时候那么坚定，“你……等我回来！”
    没有去看方初意，田妮儿一字字道：“我一定回来，请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