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终归是老了，小夜子也不打算过分插手孩子们的事情，反正不管怎么蹦跶都逃不出她掌心。

    这想法一出，小夜子自己反而愣住了。

    “掌控……吗，真是愚蠢。”

    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再说什么逃不出自己掌心，也只会体会到自己的愚蠢而已。

    看着孙子一天天长大，那张美丽的脸蛋越来越像女儿，原本的憎恨也好愤怒也好反而越来越淡，大概是因为上了年纪，就连身体也开始自动顾虑那些激烈的情感吧。

    “像这样时隔一年不见，再见到你时才终于有了你已经长大的实感。”

    看着祖母难得的表情变化，飞白就明白祖母想到了什么。

    关于飞白父母的事情，在他至今十几年的人生中也仅仅被提及过两次，一次是父母将他送回苏我家的时候，一次是父母遇难的时候。

    苏我小夜子一生只有三个孩子，对于身为如苏我这样的大族来说无疑算是人丁稀少，然而连这仅有的三个孩子都已经不在身边了。

    苏我小夜子的长子，名字至今没被家里人提及过，只知道早在飞白出生前的十几二十年前就被卷进了原因未知的突发事故，至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然后是幺子苏我雅人。也许是幼名‘虎狼丸’的缘故吧，身为家里最小孩子的苏我雅人从小就非常淘气，也就是现在常说的熊孩子那一类，要概括起来的话就是出门逛街撒手没，在家没人管就开始四处捣蛋，就算是山里的野狗山猫也只有被欺负的份，妥妥的猫嫌狗厌。

    要说苏我雅人畏惧什么，大概就只有母亲小夜子了吧，许是靠着本能意识到这是惹不起的人。

    之后到了上小学的年纪，虎狼丸才正式起名为雅人。

    原本是打算起个文静的名字来限制下他那熊脾气，可是光这样根本没法纠正苏我雅人那天生不受管教的性子，上学第一年就已经成了寄宿制学校里的一霸，甚至还带领着手下的不良少年们制霸过新潟一带，如果不是摄于母亲的威风，大概还会搞出进京之类的蠢事。

    而这样的胡闹持续到苏我雅人高中毕业，高中毕业的苏我雅人突发奇想要到东京读大学，读大学的苏我雅人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沉稳了许多。

    家里的熊孩子长大，也是第一次有胆量违抗母亲，他不顾母亲的怒火，毅然决然进入了阴阳寮任职，虽然没有和家里断绝关系，却也是处于闹矛盾互不来往的状态。

    也是从这之后，小夜子再提到苏我雅人，都是用‘我家的孽子’来称呼。

    最后就是飞白的母亲，小夜子的长女苏我千绘。

    苏我千绘本该继承苏我家的女儿，却因为抗拒家里安排的婚事而和大学里认识的同学黑川隆，也就是飞白的父亲私定终身然后离家出走，并改随夫姓黑川。

    遭到寄以厚望的女儿的背叛，小夜子当时的怒火可想而知，几乎是发动苏我家所有力量誓要让抛弃职责的女儿和拐骗了女儿的黑川付出代价。

    知道只要还在国内就无法彻底逃离苏我家追捕的黑川千绘夫妻远走美国，直到儿子飞白出生才以儿子作为交换，和苏我家换得了自由和财富。

    但这一切也在飞白十二岁的时候落下了帷幕。

    靠着儿子从娘家索取了财产的黑川千绘夫妻居住在东京都，生下了第二个孩子，一家人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可突然有一天却遭遇了入室抢劫的强到，夫妇俩被残忍地杀害在自宅中，唯有去朋友家玩的孩子幸运地避开了杀生之禍。

    黑川夫妇的死当然传到了苏我家中，可依旧憎恨女儿女婿的小夜子并未不想过问，就连黑川夫妇遗留下来的孩子也是交给黑川家处理，对于她来说自己的孙子只有飞白一人。

    看着飞白和母亲相似的双眼，小夜子最终还是问出了声。

    “你有恨过我吗？”

    小夜子不觉得自己对女儿的态度有错，身为一家之主为了家族牺牲是应该肩负的责任，女儿作为苏我家的继承人，享受着家族的萌荫长大，就必须扛起这个责任，所谓的继承可不是让你只享受利益而不用负责任。

    可无论如何，飞白因为自己的缘故从小失去父母关爱是无可狡辩的，就算自己乃至整个苏我家都将最大的关爱给予了这个孩子，可这不是单纯的算术题，所失去的依旧是失去的，无法用其他东西填平。

    “不管是害你失去父母，还是让你从小以女孩的装扮长大，又或是让你继承苏我家。”

    这些无论好坏，都不是飞白自己想要的，这点自觉小夜子还是有的。

    也许是因为真的老了，小夜子这几年越发开始反思之前的做法，才觉得，自己也真是个不负责人的母亲，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没能照顾好，没能考虑到儿女的意愿，最终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事到如今她唯一害怕的只有孙子也像是儿子女儿那样离开自己。

    “别说傻话了。”

    人一上年纪就容易多愁善感，这一点飞白算是彻底明白了，没看到往日果决刚毅的祖母都成了这幅样子吗？

    “自己是被父母当做筹码舍弃掉的……这种程度的自觉我还是有的。”

    不知道对于真正的小孩子来说这会是多么凄惨的童年经历，但对于飞白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更别说就算是没了父母，也依旧受到了远超以往总和的关爱。飞白不是白眼狼，他分得清好坏和亲疏远近，比起那只模糊残留在记忆中的父母，家里的仆人都要重要得多。

    “至于其他，那是我该背负起的责任。”

    所以说，不要露出这种害怕失去的不安表情，飞白所敬所爱的祖母，是坚强到让人怀疑铁石心肠，一个人支撑起整个苏我家的顶梁柱。

    顶梁柱老了，支撑不起整个家的重量了，那就依靠已经成长起来的孩子，伤心了就摆起架子招呼起来，孩子会为你讨回公道。所以不用放下尊严和威风，那样畏畏缩缩的风格不适合苏我小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