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林琅天，家中贫苦，父亲是镇上的秀才，因此我从小便跟着识字读书，可因父亲身子不好，病情越发严重，家中越发难熬。
    隔壁的院子与我们截然相反，高墙大院，一看便是富贵人家，一日我替父亲熬好药后，趁着娘不在家，便想看看高墙大院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于是我爬上了围墙，坐在墙头上，我往里看。
    我看到一个舞姬在教一个小姑娘跳舞，小姑娘看起来七八岁左右的样子，举止间透露出与我们这个小镇上的人截然不同的气质。
    我觉得她很好看，一时便看呆了。
    自那日后，我时常会爬到隔壁围墙去偷偷看她，时而在看她学跳舞，是个看她弹琴唱曲，还有写字绘画，她温婉可人，知书达理，我从她身上才知道什么叫大户人家的千金。
    又一日，我一如往常的爬上墙头去看她。
    这一次我见到她跳舞突然摔倒了，然后一个中年男子冲出来，狠狠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她被打得摔倒在地，嘴角渗出血迹，哭着喊那个中年男子爹爹，说自己知道错了。
    我震惊了，才得知那个动手打她的中年男子是她爹。
    中年男子很愤怒，罚了她在院子跪着，不跪足五个时辰不许起来，还不许任何人给她吃喝。
    院子的门合上，她孤零零的跪在院子中，小小的肩头一颤一颤的，似乎在哭。
    我很生气，天这般冷，却让一个小姑娘跪在院子外，那个男子真的是她爹吗？不知道还以为是她的仇人吧！
    我躲在墙头上看了一个多时辰，终究是不忍，偷偷回家拿了娘准备给爹的汤婆子，还偷了两个白馒头带上。
    我第一次进了这座大院子，心中颇有些忐忑。
    我行至那个小姑娘面前，有点紧张，她看到我，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震惊。
    我忙道：“你别怕，我……我不是坏人，我是来给送些东西的！”
    说着，我一股脑将汤婆子递到她怀里，将两个白馒头也递给她，然后害怕的转身就要跑走。
    跑不到两步，她突然喊住了我。
    “哥哥，你等等！”
    我顿住了脚步，回过身望着她。
    她双眼哭得发红，勉强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你经常会墙头上偷看我的哥哥。”
    我吃惊不已，她竟然知道我时常在偷看！
    不过看她不害怕我，我便重新回到她身旁，在她旁边跟着坐下来，不解地道：“你爹让你罚跪，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你不必照做的。”
    她笑着摇了摇头，“不行，爹爹知道会生气的，我不想爹爹生气。”
    于是她傻傻的跪足了五个时辰，到了天色暗下来，我亲眼见她跪到连站都站不起来，还是一个嬷嬷背着她回屋的。
    不过今天与她说话，我得知了她叫欧阳雪儿，家人都遭受变故全部身亡，只剩下她和她的爹爹，她每日学琴练舞，都是为了给她的家人报仇。
    我听的一知半解，也没往心里去。
    接下来一段日子里，我时常趁着无人偷偷进去和她见面，她被罚跪的时候，我就陪着她，偷偷给她带东西吃，她也会偷偷拿着金银首饰给我，说知晓我家境不好，拿去当了，换些银钱。
    那晚回了家里，我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
    心脏砰砰砰直跳。
    我好像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子了。
    又过了一阵子，我一如既往偷偷爬上墙头，我却瞧见她爹在用鞭子抽打她，她被打得在地上打滚，痛呼出声，哭喊求饶，男人手中鞭子却不停的挥打在她身上。
    男子嘴里骂着，“我养你何用！若你连这些都做不到，我养你何用！我们欧阳家如何报仇！”
    她被打得奄奄一息，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失去了理智，我冲过去抱住了她，挡住了男人打过来的一鞭子，后背火辣辣的疼。
    男人怒气冲冲质问我是谁，我咬了咬牙，强忍害怕直视他双眼，一字一顿地道：“你要打便打我！你要她做什么！我替她去做！求你……不要再打她了！”
    男人的目光隐晦莫测。
    我以为我难逃一劫，男人却笑了，笑的阴冷，道：“好，从今日起，你若是保护她，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这日后，我知道了男人叫欧阳文斌，是前太子太傅，全家被皇上下令斩首。
    他让我拜他为师，他开始教我武功，教我如何培训死士，他要我文武双全，成为他欧阳家复仇的最大一把利器。
    我每日训练很辛苦，几次被丢入凶残之际的死士堆里训练，几次死里逃生。
    但我不后悔拜他为师，因为他对欧阳雪儿严苛改善了一些，我也能时常看到她露出了笑脸，我家里贫苦的家境，也因他有所改善。
    但这一切只能是我自己知道，我不能让我家人知道，甚至不能让人知道我与欧阳家的关系，这是欧阳文斌叮嘱我一定要记住的。
    这样过了三四年，我了解到欧阳文斌为了复仇的心有多坚决，他费尽心思埋在朝中眼线人脉有多少。
    我从未想过反抗欧阳文斌，直到有一日，我知道欧阳文斌要送欧阳雪儿进宫为妃，甚至安排了假的身份送她进宫。
    那一刻，我心惊不已，我找到了欧阳雪儿，告诉了她我的心意，我要带她走！
    她起初不愿，但终究抵不过相与我厮守一生的心。
    我们私奔了，却不到两个时辰，连小镇都还没出去，就被欧阳文斌手下的死士抓住了。
    欧阳文斌见到我们时，脸色阴沉的可怕。
    二话不说拿起鞭子往我身上抽，我一声不吭，被打得后背血肉模糊，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听见欧阳雪儿哭着苦苦哀求他放过我，只要放过我，她便什么都会照做。
    我想喊不要，可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出来，眼前一黑，便昏过去了。
    我再次醒来，欧阳雪儿不见了。
    欧阳文斌冷冷望着我，说：“你若是想见她，便好好听我安排吧。”
    我听了，按照欧阳文斌的安排，我开始入朝为官，一路平步青云，被上调到京都城时，我见到了她。
    她已是皇上的妃子，甚至生下了皇子，冠宠六宫。
    我想尽法子往上爬，为了升官，我故意结识了顾昀，与他成为结拜兄弟，在人前一副正气凌然的君子做派，甚至迎娶了尚书之女徐氏为妻，就为了巩固自己在朝中势力。
    我与欧阳雪儿再一次见面，是欧阳文斌死后，我接管了欧阳文斌手里所有人的死士和势力。
    我想尽法子在宫里挖地道，我到永和宫见到了她。
    她已是淑贵妃，生下三皇子秦子灏，面容比从前更加美艳。
    我们见面后互述情深，我们在一起了，我欲带她离开皇宫这个是非之地，可她不愿，她指着秦子灏说，她要让她的孩子坐上皇位，她要权倾天下，她要为他们欧阳家复仇，要狗皇帝不得好死！
    我觉得她变了，她眼中充满了对权力欲望的向往。
    我没再提起要带她离开的话，我选择了帮她。
    却在一次不小心中，被太子察觉到了我与她的关系，怕被发觉，我动用了欧阳文斌生前埋伏在太子身旁的棋子，姜云霆。
    我成功诬陷太子造反，太子府一夜被抄家，却不料还是逃走了一个人，那便是孙嘉遇。
    他还逃到了边疆，将此事告知了顾昀。
    不用想，顾昀忠心义胆，此事必定要禀告皇上，为了此事不暴露，我必须谋划杀了他，甚至为了斩草除根，我还让人一夜之间灭掉将军府满门。
    只是没想到，顾昀临时都在劝我回头，而我亲手杀了他。
    看着顾昀死在我面前，我有一瞬间恍然惆怅。
    如果我换个身份，应该会和他成为很好的结拜兄弟吧。
    此事瞒天过海的瞒过去后，又过了几年，我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我费尽心思扶持秦子灏，为他争权夺势，只为了扶他坐上皇位，想实现欧阳雪儿所想，没想到最后还是败了。
    被顾长庚擒拿的那一刻，我知道我们都要完了。
    我们被抓在天牢里关着，我被顾长庚砍掉了一只手臂，她因此哭得双眼通红。
    我很久没看她哭过了，自从她进宫后，她是备受圣宠的淑贵妃，她高高在上，妩媚动人，怎还会哭呢。
    不过看她哭，我似乎又想起了在小院里的小姑娘，她微微一笑。
    这一笑便夺走了我的心。
    看到她再次为我哭，我死到临头了，却觉得很值，我没有半分后悔。
    在天牢这几日里，我甚至觉得是幸福的，看她为我担心紧张。
    我心底暗暗庆幸顾长庚没有这么快处死我，多留了我几日。
    直到狗皇帝来了天牢，她不停在辱骂狗皇帝，激怒他，同时也在提醒秦子灏是他唯一的儿子了。
    我知道，她是在保护秦子灏。
    然后狗皇帝竟然要秦子灏亲手杀了她，狗皇帝便饶了秦子灏一命，还将皇位传给秦子灏。
    我几乎马上猜到了接下来的事情，秦子灏拿起了剑朝她走去，我拼命嘶吼，告诉秦子灏，那可是你的亲生母妃，你不能杀了她！
    可我看到了，她自己撞上了秦子灏的剑，还告知秦子灏死士藏身之所，为他留了一条后路。
    她倒下来，临死前，看我眼神是复杂的，我不懂……是高兴，是懊悔，又或者是其他。
    她死了。
    死在我的面前。
    我痛哭流涕，心如刀绞，歇斯底里喊她的名字，她却再也没能听见。
    接下来日子我浑浑噩噩的，顾长庚来见过我一次，我却是一心求死，但他还是没能如我愿。
    我后来是打破了碗，藏起了一块碎片，待到狱卒走后，我用要牙齿咬着碎片，狠狠的在手腕割了一道伤口。
    血顺着汹涌而出。
    我倒在地上，意识渐渐模糊。
    我笑了。
    我林琅天一生作恶多端，害人无数，我该死的，我早就该死了。
    这一辈我只有一件遗憾的事，我从未听过欧阳雪儿说过爱我。
    她是爱我的吧？
    她应该是爱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