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静依本以为小磊是怕生，才一见她便溜回屋子里去，可是她从王奶奶和父亲那边了解到了一些，小磊是一个性格活泼的孩子，平时虽然顽皮，但也还算乖巧。

    逢人便笑，很是讨大家欢喜。

    这种躲人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荣静依也没当回事，和王奶奶嘘寒问暖一阵之后便回了宾馆。

    一个月之后，荣静依接到父亲的电话，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夜晚，荣静依抢了张宇的车钥匙，直接往市中心医院奔去……

    ***

    “顾小姐，你要的高级耐火砖全部都在这个仓库里了。”田镇一边讨好地笑着，一边走在前边，带领着顾禾梨去浏览这次的货物。

    田镇的这个方源公司工厂规模很大，光大大小小的各种仓库加起来便有二十多个。

    一级，二级，三级和高级耐火砖的生产方源公司都有涉猎。

    顾禾梨方向感不是太好，田老板在前面带着绕过来绕过去的，走了快半个小时还没到。若不是顾禾梨手里拿着厂房的示意图，她真的会在里面迷路。

    顾禾梨打量着工厂周围环境和相关建筑设施，不经意间说了一句。

    “田老板，你这公司开得够大呀，这厂房多得我都快数不过来了。”

    走在前面的田镇闻言，心里咯噔一声。

    随即，他转身，扬起笑脸。

    “顾小姐是重要客户，因此我们单独拨了一个新厂房，专门存放你们的货物，所以这路程就远了一些，见谅，见谅。”

    顾禾梨回视田镇，嘴角翘了翘，“田老板，我不过随口一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平时不运动，走路多了，出了些汗。”田镇笑哈哈地打马虎眼，“到了，就是这儿。”

    顾禾梨走了进去，田镇吩咐助理去开灯。

    厂房大亮，顾禾梨目测了一下数目，和合同上的要求数量基本一致。

    看着顾禾梨慢慢地往前走，田镇侧着身子，神情肃穆，和助理轻声低语。

    “这批货全部都换好了吗？”

    “按着您的要求，换了三分之二。”

    “很好。”田镇满意地点了点头。

    顾禾梨一块一块砖地打量，时不时脚步停下，神色很是认真，一丝不苟的样子让田镇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和她介绍这批高级耐火砖。

    直到顾禾梨主动开口，“田老板，你们生产一批货需要多久的时间？”

    “主要还是看货物要求质量，如果是中下质量的单子，我们工厂在一个月内基本都能赶得出来。如果是高质量要求的货物，大概是两个月到五个月不等。”田镇详细介绍，希望顾禾梨能够早些看完这批货。

    顾禾梨没应声也没回头，只是闻言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着，一直走到厂房的另一边，她再度开口。

    “田老板，这批高级耐火砖检测过了吗？”

    “检测过了，全部都测过了。”田镇回答得很是积极。

    顾禾梨顿住了脚步，脸上露出梨涡，“那您能把耐火砖常规检测记录，超标处理情况表，和这批耐火砖的成分书给我看看吗？”

    田镇听闻愣住，他以为顾禾梨只是例行公事般地看一看货物，走一下流程。

    他从来不曾想过，顾禾梨竟然将耐火砖的各种数据报表摸得如此清楚，而且这些名词从她嘴里说出，是这样地理所当然，好似她在建筑行业呆了许多年一样。

    顾禾梨见田镇愣神，笑了一下，“怎么了，田老板？我有哪里说得不对吗？”

    “没……没有。你说得很对。”田镇强颜欢笑。

    根据王涛提供的信息，顾禾梨是刚进顾氏集团的新人，进了公司之后她所接手的案子和具体建筑细节方面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按理来说，她是不可能如此清楚行内信息才对。

    因此，田镇并没有为这批货物准备任何的表格数据。

    但顾禾梨此刻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必须给出点反应才行。

    田镇转身，对着助理吩咐：“去，把相关记录表格全部拿过来。”说完，田镇在顾禾梨看不见的角落对着助理意味深长地眨了一下眼睛。

    助理立即明白，跑去拿数据了。

    顾禾梨这才满意地转过身，继续看耐火砖，不一会儿，她拿起一块砖端详。看完之后，也没把砖放回去，而是拿着砖，满工厂地转悠。

    终于，助理拿着成堆的表格回来了。

    田镇像献宝一样拿给顾禾梨，“顾小姐，你看看。”

    顾禾梨随手将砖一放，拿起表格，快速翻了一遍，没多做评价，只要求田镇给她一个卷尺。

    拿着尺，顾禾梨意思意思地量了一下，便将尺还了回去。

    之后，开始了长达几十分钟的沉默。

    顾禾梨不说话了，只是在厂房内一直走来走去，田镇也只能跟在她的身后。

    不知道顾禾梨还要翻来覆去地看多久，他内心着急，却没办法开口。

    直到助理看出了老板的不耐，解围道：“田总，您在四点还预约了别的客户，您看这时间是不是也快差不多了？”

    田镇正要就着这个台阶下的时候，顾禾梨忽然将话抢了过去。

    “哎呀，田老板，我真是一认真起来就忘记了时间。您待会儿还有客户是吧？现在，嗯……三点二十，距离四点还有四十分钟。我保证，最多再耽搁您十分钟。”

    顾禾梨绵里带刺，话里藏话，田镇只好应承下来。

    可是他没想到，这十分钟，让他如此难熬。

    “田老板，这货我也看得差不多了……”

    “顾小姐，你还满意吗？”田镇笑着松了口气，她终于看完了。

    “满意。”顾禾梨说着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只要你将这批货后面的那三分之二重做，我便满意。”

    田镇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立刻绷不住了，脸色发紧。

    “顾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禾梨笑得愈发灿烂。

    “我什么意思田老板您再清楚不过了。我就挑这堆数据中，最简单的一个标准说一下。耐火砖的理论单重是可以计算的，只需要将砖的实际重量和理论重量相比较，便可以大概估测出耐火砖的密度。砖的重量偏差以正负0.5为宜。如果偏重，说明耐火砖的尺寸科恩个偏大、或者受潮。”

    顾禾梨说着，将她刚刚拿过来的那块耐火砖和她当前所站位置的耐火砖同时双手拿起来，掂了掂重量。

    “如果偏轻，说明气孔率大，质地松，达不到标准密度。就我手中这两块砖而言，这重量，差得可不是一点点。”

    田镇额头上渐渐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顾小姐，你只用手这样掂一掂，没称量，怎么可能感觉得出两块一样体积的耐火砖的重量呢？”

    顾禾梨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没错，用手感受，差别的确很细微，但我也用不着称。田老板您仔细看一看这两块砖，气孔率不是对比很明显吗？”

    田镇是公司ceo，平时就算来工厂也甚少仔细地打量过耐火砖。

    听了顾禾梨的话，他凑过去，看了一看。

    果然如她所说，两块砖的气孔数量相差非常大。

    “气孔数量不一致，说明重量不一致。单凭这一点，根据合同上的第五十八条，明确说明，对于超出误差范围的砖，顾氏集团是可以要求供货商重新生产的。”

    “你……我……”

    田镇支吾半天，被顾禾梨完全内行的分析给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若说他之前看不起这个女人，那么顾禾梨现在已经用她的专业足以让田镇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至于耐火砖的平整度要求和大小头的误差，不用我细说了吧。田老板拿起尺子来量一量便一清二楚了。如果田老板不想量，那么便看一看您准备的这堆报表，你就会发现这里面很明确地指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这批货物是分两批制作的，这两批货不光生产时间不一样，连成分都不一样。”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确了，田镇拿着三分之二的次品货来冒充高级耐火砖，而真正符合顾氏要求的只有前面的三分之一而已。

    他田镇想滥竽充数、蒙混过关，不好意思，她顾禾梨也不是吃素的。

    想拿着临时拼凑的保镖来蒙骗她，没门！

    “田老板，根据你之前的话，我再给你三个月时间重新生产。”顾禾梨说着，拿起包背好，一副要准备离开了的样子。

    “还有，下次您把别人当傻子之前，最好先调查一下对方的底细，权衡一下互相双方的实力，不然，只会自己打脸。”

    顾禾梨离开后，田镇怒火冲天地回到了办公室。

    王涛已经在办公室里等候许久，见田镇终于回来，起身笑脸相迎。

    “怎么样，田老板？顾禾梨是不是确认可以发货了？”

    “发货？！我拿什么发货！”田镇怒吼一声。

    想他老田纵横商场几十年，还是头一回在一个女人面前丢了面子，栽了跟头。顾禾梨每句话说得委婉，可是其中意思明白人一听便知。

    正是因为这样，田镇才更加羞愤难堪，被堵得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田老板，您怎么生这么大的气？”王涛一脸莫名其妙，“发生什么事情了？”

    田镇气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了几趟，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好些水，情绪才稍微平复一些。

    “不是你跟我说顾禾梨是新人，什么都不懂吗？！”

    “是啊。所以我给您提供的方案是最好的。”王涛不明所以地继续说着，“您手里不是有一批次品，处理掉亏钱，卖又卖不掉？顾禾梨那个新人什么都不了解，把这批次品给她是最好的选择，反正她也看不出来。”

    到时候，只要这批次品一到达顾氏的建筑工地，他王涛便可以直接向上举报，顾禾梨贪污公款，使用低质量货品冒充高质量防火砖，以谋取私利。

    如此，就算她顾禾梨拿到了这防火砖的合同，这个运营部部长的位置她也坐不上！

    王涛的小算盘打得极好，可惜他千算万算，偏偏没算到，顾禾梨并不是一个绣花枕头。

    田镇听着王涛的话，想到自己被顾禾梨羞辱的那十分钟，火气又冒了上来。

    现在他不止会亏了次品的那笔钱，还要拿出更多的钱来生产新的防火砖，漏洞不但没缩小，反而越来越大。

    田镇看着王涛，觉得愈发不顺眼，就是他，害得自己亏这么多钱，他是罪魁祸首！

    “滚滚滚，你给我滚！”

    “田老板，你……”

    “给我滚！听见没有？！再不走我叫保安了！”

    田镇怒气冲冠，顺手抄起杯子便往地上砸去，吓得王涛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匆忙离去。

    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田镇后悔无比，明明知道王涛并不是真心帮他，他怎么会鬼迷心窍听了王涛的鬼话。

    这下，他不得不遵循顾禾梨的话，在三个月内完成这笔订单，否则便会面临巨额违约金。

    田镇此刻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顾禾梨从方源的工厂里出来之后，拿出手机，拨通了顾禾尧的电话。

    “怎么了？”低沉性感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语气平淡却莫名地带着一股you惑力。

    顾禾梨听到一些嘈杂的音乐，随后归于安静。

    “哥，你料想得真没错，田镇这个老东西果然在货物上动了手脚。”

    昨晚，顾禾梨无意间和顾禾尧提起防火砖的合同，说到田老板前后态度大转变时，顾禾尧曾提醒她，小心有诈。

    合同肯定是假不了，所以田镇若是起了坏心思，只能在防火砖上做做文章。

    田镇带着顾禾梨在仓库之间转悠的时候，顾禾梨便注意到，每一个仓库的门边上都放着一块板子，写着一些公司名字，想来是方源公司的各个客户。

    田镇的公司做得这么大，想必客户源不会少，因此他根本用不着囤货，只需客户下单时现产现销保证质量便可以稳赚不赔。

    而她刻意问过田镇，生产各种防火砖所用时间。

    按理来说，田镇能在一个月内交货已经是奇迹，可是签下合同当天，他却说后天可以看货。

    现在想来，若不是他用次货冒充，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让顾禾梨看到成货呢？

    想通了这点后，顾禾梨查询了一些耐火砖的专业资料。

    没想到，今天果真排上了用场。

    “不过，哥，你是怎么知道田镇会不安分的呢？”

    顾禾尧闻言，只回答了四个字，“无歼不商。”

    顾禾梨点了点头，她这次还真是见识到了。如果想识破内行人动的手脚，那就必须自己也得懂一些内行的行情，才不至于让对方蒙在鼓里，被算计了还不自知。

    顾禾梨正打算开口时，忽然听到了电话另一边传来了一声妩媚的‘顾总~’。

    她顿了一顿，再说话时，语气里下意识地带上了娇嗔，“哥，你在哪儿呢？”

    “在谈事情。”顾禾尧只是简单概括。

    顾禾梨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吃味。

    虽然她就住在顾禾尧的隔壁，可是她出门的时候他已不在，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又没回来。两人相隔不远，可是能见面的时间是少之又少。

    她，想他了。

    “哥，我来找你吃晚饭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吃，一个人吃没有胃口。”

    顾禾尧本打算拒绝，他这边的事情指不定谈到什么时候，基本上没时间陪她吃饭。可是听到了后半句，顾禾尧的心便软了。

    “好，地址给我。我派人来接你。”

    顾禾梨喜滋滋地挂了电话。

    接送车辆停在了一个大型娱乐会所门前，顾禾梨撇了撇嘴，这种地方表面看起来很正经，其实背地里小姐可多了。

    难怪她在电话里听到吵闹的音乐声和女人的声音。

    服务生带着顾禾梨一路穿过了热火朝天的舞厅，最后在酒吧吧台的一个角落沙发上见到了顾禾尧。

    顾禾尧今天身着一件黑色衬衫，没套西装，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颗，似有若无地露出了锁骨，手里拿着一杯红酒，轻轻摇晃着，并不打算喝的样子。

    舞厅里光线黑暗，时不时闪过的光线在一瞬间照亮了顾禾尧英俊的侧脸，随后他又隐身于黑暗之中，增添了些许神秘。

    除了正跟顾禾尧说话的一男一女，周围他们还坐了四五个小姐，时不时地将丰满的身子往两个男人身上贴，用牙签叉了水果往他们嘴边送。

    顾禾梨知道，谈生意难免会出入这种场合，而这种场合少不了女人。

    但知道和看到是两回事。

    理智上她明白，哥哥绝不会看上这些女人。可是情感上，她不允许任何一个女人以亲密姿态出现在顾禾尧身边。

    顾禾梨走近了一些，听见另一个人男人笑着在说些什么。

    原来坐在那个男人身边的女人是他的女儿，而他正在极力向顾禾尧推荐他的女儿，阐述他女儿性格有多好，人又漂亮等等等等，简直把她夸上了天。

    顾禾梨嘴巴一嘟，很是不悦。

    说什么谈生意，这明明是一场相亲！

    哪有人谈生意把自己的女儿也一起带来谈的。

    顾禾尧不经意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顾禾梨，朝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中年男人见有人来，停下了话。

    “顾总，这位是？”

    顾禾梨随即脸上扬起笑脸，落落大方地走过去，在顾禾尧身边坐下，不等顾禾尧开口，她便自我介绍。

    “我是顾总的女朋友。”

    说完这话，顾禾梨顺带着瞟了一眼对面的女人，只见她神色一僵。中年男子也是一愣，但随即恢复了热情，装作没事人一样。

    “顾总青年才俊，这女朋友也是格外漂亮啊，眼光真好。”中年男人刚奉承完，他的女儿便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摆，面色不悦。

    顾禾尧闻言，意味深长地望了顾禾梨一眼，眸色深邃。

    但，并没有开口澄清。

    随后，他继续和那男人谈论公事，而那个男人没再提起自己的女儿一句。

    顾禾梨对他们的谈话没兴趣，兀自拿着桌上的水果饮料吃着喝着，定力极好地无视了对面女人投来的探究目光。

    除非顾禾尧允许，一向女人都是近不了他的身的。

    连自己刚才想坐在他身边，都被他不动声色地挡了回来。

    可新来的这个女人，一到便挤开了顾禾尧身边的小姐们，和他紧贴着坐下。而顾禾尧并没有丝毫的不悦，难道她真是顾禾尧的女朋友？

    顾禾梨一路过来有点渴，连喝了两杯鸡尾酒，正要拿起第三杯往嘴里灌的时候，一只大手正好伸了过来。

    “晚饭还没吃，少喝点酒。”

    顾禾尧神情如常，可是他对顾禾梨的关心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

    中年男子笑着调侃了一句，“顾总对女朋友真是贴心。”

    听到这话，顾禾梨很是心情愉悦，她对中年男子笑了笑，随后对顾禾尧说：“那我吃水果。”

    顾禾尧几不可见地轻点了一下头。

    “也别吃太多，待会儿带你去一家新开的餐厅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