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武七年◎冬

    时下虽值冬季，今日却也天高气爽，微风徐徐。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官员云集，分坐两列。宫殿最上位坐着炎罗国当朝皇帝韩晋阳，其右下位是四妃之首宣贵妃，左下位是夏妃，夏妃旁边就是号德的兰妃。今日最为出色，艳冠群芳的仍是以美色得圣心的宣贵妃。但即便有她们三美妃和大殿中间佳人穿梭舞动这样的良辰美景，却掩盖不了炎罗国皇帝的寒冷面容，如同冷冰冰的铜陵铁柱，划过喜庆地上空，越过众人头顶，传出低沉的声音。

    “薛爱卿，你是不是嫌朕老了？”炎罗国皇帝韩晋阳隐忍着极度的不悦对大殿上躬身站立的薛丞相道。

    薛丞相离座，一个躬身上前，也许是岁月的洗礼，原本刚健的身躯，此刻却有点颤抖，你可以认为是他内心在害怕。但不管怎样，这一刻他发出的声音还是有着铿锵有力，震耳欲聋的效果的。

    “老臣不敢！”

    龙椅上的韩晋阳整了整坐姿，微眯着眼盯视他，那隐忍怒气的目光让后者不禁又打了个冷颤，有意又似无意的话却充满威严，让人寒颤。“不敢？薛爱卿，什么时候你的大脑里也容得下这两个字了？！”

    似乎能穿透人灵魂的眸子射向那抹虽然躬身但仍让人觉着威严的身躯。

    “皇上，立后乃国家大事！如今皇上已经二十有二，后宫尚无所出，这为老臣不安。列位先皇在您这个年纪都已皇子皇女成群，如今这情形让老臣越感不安，无颜去见太后娘娘。望皇上能早日立后，出个皇子，将来继承大统，了了太后心愿，众臣所望！”薛丞相双手抱拳拘礼又道。

    “臣等也是如此认为！”一干官员齐刷刷离座，扑地跪下，面色沉重心却飞跃跳动。难得薛丞相旧话重启，奏请皇上立后，若不抓住机会也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此番话题再起，他们纷纷跟着奏请。“皇后系关我朝江山社稷，望皇上能早日做出决定，以安全国人民的心。”

    闻此哄言，韩晋阳已然冰封的脸更加寒冷，敢情这些人闲着胆大，集体来威逼他立后了？什么时候他们这么关心他的后宫了？五年前开始吗？之前他流连后宫的时候，他们说什么来着，江山比美人重要，不要沉迷于女色。可如今呢？却极力游说他立后，难道皇后就不是女人了？他们根本就是想操办他的婚事，难道他一个帝王连自己的婚姻也不能掌控吗？居然还搬出母后！

    “薛爱卿，你若不是嫌朕老了，就是嫌朕无//能！”居然敢强调他无所出，他这个历经三朝的老臣还真是越来越胆大了，或许是自己对他的敬重过头成了纵溺了。

    一句无能响镇住了急盼着皇上给予回复的众官员。

    而一句“无能”也把向来沉稳的薛丞相吓住了，心下一阵荒凉，他只是想让皇上立后，从没有过贬损的意思，这可如何担待呀！

    “皇上，老臣从不成如此认为。”

    就算仗着自己三朝元老的地位，他也不敢冒犯皇上呀！他可没几颗脑袋可以砍，更何况他现在可是有家庭包袱的人了。即使不为了自家夫人，也要顾及自己那个宝贝女儿呀！她可是他和夫人的老来女，命根子，为了她，他可是什么都可以做，当然不包括杀人放火，他也不会允许那样的局面出现。但是只要能做的他都会去做，所以，说什么他都不会拿自己最爱的两个女人的生命来冒险。

    玩味地扫了一眼正经躬身的薛丞相，韩晋阳揶揄道：“是吗？薛爱卿，朕从不知道你这么胆小！”

    这个宝贝丞相他还不知道？只要是朝廷大事，绝对会坚持自己认定的观点，从不会被任何人的意见所左右，而对于那些错误的观点，他会极力反驳，即使是他这个皇帝！所以，在他看来没有他不敢的，只有他不愿的。不过倒是有一回，薛丞相的行为让他现在想来，冰冷的脸也可以换上无尽的笑容。

    潇湘书院

    炎武二年◎冬太和殿

    初登帝位两年，天不怕地不怕的薛丞相居然耷拉着脑袋，顶着厚厚的衣服层层包裹跑到他这位小皇帝跟前俯首跪地，本来臣子给帝王叩首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是这老丞相有先皇和太后的特令，不需要对他这位万万人之上的帝王俯首称臣。可是这回他不禁举止让他意外，一开口，更是震惊他的称呼。

    “老臣叩见皇上！”薛丞相一见到韩晋阳，立刻趋前跪拜。厚重的服饰一点也没有阻碍他完成动作的利索程度。

    被他突来的行为震住的韩晋阳一时忘了反应，讷讷地发声。

    “老丞相，您不用行对朕行这么大的礼，起来吧！”对于这位论年纪可当他爷爷、论功勋可谓是三朝元老的两鬓斑白的老人，他不能不敬重，也很敬重。

    “老臣……老臣，今天有事求皇上！”薛丞相唯唯诺诺地终于把请求的开场白说了。

    “有什么事就说吧！”韩晋阳奇怪地审视着眼前跪地不起的老丞相，有什么事可以让在他这个皇上面前都是一板一眼，不循私的丞相突然屈尊来求呢？而对于这么一位老人的请求，只要合理，他都会应允。

    “嗯……老臣想……”实在难于启口，这么滑天下之稽的事，英明稳重的皇上会和他一样看重自己的女儿吗？薛丞相如是想。可是如果不说，不说的话，薛家的独苗就……还是赌了吧！硬着头皮上。“老臣想……想求皇上给一道旨！”

    “哦？求朕的一道旨？”见老丞相温吞了半天，总算开始进入主题，而这主题不过就是求一道旨，这有何难？只要不是什么大逆不道或是祸国殃民的，他便能满足他。可是这位遇事处变不惊的老丞相，此时却是冷汗直冒。他不经猜测，那会是严重的事。

    见韩晋阳手抚下颚，一副欲听下文的模样，薛丞相决定豁出去了。

    “老臣求皇上一道旨，一道可以让小女娶十个娘子的旨！”呼呼……一口气憋上，终于说完了，薛丞相松口气地挪了挪跪姿。两手有意识地抹了抹额头上直冒的冷汗。

    “什么？”这回可是轮到韩晋阳震惊了，应该说是轮到韩晋阳受惊吓了。原本端坐在龙椅上，很有皇帝架势及姿势的韩晋阳，突然不顾自己维持些年的形象，霍地直立上龙椅。

    “皇上，形象！形象！”一直随伺在旁的小喜子从老丞相的话中惊醒过来，怎么说自己都是奴才命，顾好自己的主子才是本分，至于其他有的没的，就当没听到没看到。而此时皇帝的形象是他最需要帮忙顾及的，不然事后肯定免不了要被皇上小惩一番，他可不想。所以他很会做奴才地上前偷偷扯了扯皇上的衣袖。

    被小喜子这么一扯，韩晋阳即刻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正站在龙椅上，霎时满脸通红，别扭地咳嗽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失礼。端坐回位，继续盯视着语出惊人的老丞相，还好，他正忙着为自己制造出来的可怕气氛善后。见他猛地擦拭额上直冒的冷汗，韩晋阳心里比较平衡了，也不再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感到脸红，毕竟遇事不惊的老丞相都这副模样了，他只是小小的举止失态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韩晋阳整了整袍服，一本正经地问道：“老丞相，朕刚是否听错了？你是要朕下道旨，允你女儿娶亲吗？不是您老一时糊涂说错？”

    “不是！”把话说出来的薛丞相此时不再像之前那样难以启齿，又开始以前在朝上有问有答的顺畅模式。

    “你确定要给你女儿娶十个娘子？她能消受吗？”韩晋阳实在好奇，后面的话也未经大脑直接导入薛丞相耳中。本来嘛，让个女子娶妻已是不寻常的事，还要娶十个，更是不寻常中的不寻常，他能不一惊一乍吗？

    “唉……”薛丞相无奈地叹气，只好对皇上把老道士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他听。当然这其中模棱两可的语句多，清晰透彻的话少。

    ……

    “原来如此！老丞相，朕就念在你只有这么一棵独苗的份上，赐你一道旨，允许你女儿娶十个娘子。当然不能是黄花大闺女！”这样糟蹋人家闺女的事，他这个立志成为好皇帝的人当然不能做。

    明白老丞相的担忧后，韩晋阳念在老人家老来得女的份上，特别应允了这滑天下之大稽的事。

    十个？十年？哈哈……老丞相有得受了！

    看来他应该不会这么快注意到，皇上还没立后的“大事”上，可以耳根亲近十年，想想，韩晋阳做梦都想笑。

    潇湘书院

    冷不仃的笑容写在俊脸上，漫出的笑声充实着升平殿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的耳朵，就连被主子一句“无能”而抖得身子跪在堂下，低垂着头双目才敢趁隙无视韩晋阳的霸气，时不时色眯眯盯着舞动娇躯转动的官员们，也不经打住蠢蠢欲动的欲念，齐刷刷地抬头盯着韩晋阳的俊脸，似乎忘了害怕冒犯龙颜，掉了脑袋。

    “皇上，您念起什么高兴的事了？可否也让臣妾沾沾喜呢？”被薛丞相的提议惊住好一会的宣贵妃，缓过神后可乐在心上了。终于有机会成就她的后宫霸业，还真要感谢这个不怕掉脑袋的薛丞相。如今圣驾又是如此的高兴，说不准三年不依的皇上会突然转口让她怀个龙种，入主东宫，掌管凤印，她可要好生把握住机会。

    “贵妃姐姐，您今日已有一喜，何不把皇上的这一喜让给妹妹呢？”坐在韩晋阳左手边的夏妃媚眼睨视着堂下披着战袍的宣秦大将军言笑着，娇声道。

    “妹妹，你这就错了！这大将军的凯旋乃是国家大事，普天同庆！怎能说只属于本宫呢？对吧，皇上？”边说边将身子往韩晋阳身上柔去，微抬螓首，见他毫无生气的意向，宣贵妃越发胆大地依附上他，不知是不是父亲大人为她赚到的面子，皇上首次默示她在朝臣面前做出如此暧昧的动作。而皇上唇角滋长的笑容更是让她一乐，莫非他对薛丞相的提议有了定论？所以才会让在堂上总是如冰一样的俊颜写满笑容？不论怎样，今天似乎是老天给她的最佳时机，已然换上娇羞的漂亮脸蛋再次对上夏妃，“妹妹，皇上是公平的，他不会偏颇我们任何一位妃子。我想皇上会很乐意把心中的喜事和大家一起分享。”突显一下她的大度是对文武百官最美的展现。

    “皇上，既然贵妃姐姐都开口请求了，您是不是准备跟大家分享您的喜事？”哼，这风骚女人，仗着那张让皇上迷了三年的漂亮脸蛋，居然放肆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做出这么不雅的姿势，难道她不知道这已经犯到龙颜了吗？没见皇上的脸色已经越来越差了？还使劲往龙体靠，真是光长脸蛋不长脑袋的女人。

    “爱妃们说的甚是！朕是公平的皇上，有高兴的事当然要一起分享。薛爱卿你说呢？”韩晋阳微挑眉梢，带笑的眸眸子出乎意料地以着容忍的眼神睨过眼前争风吃醋的女人，扫视众臣的是让他们几乎窒息的凌厉目光。

    “皇上说的是！”沉静在方才龙颜变色上的薛丞相战战兢兢地回答主子的话。本以为这次是最佳时机，依着皇上三年来对宣贵妃的宠爱，还有如今宣秦的凯旋，龙颜应该是喜的。可是冷落多年的话题再次提起，还是触怒了龙颜，即便此刻那是一张笑脸，也是一张藏着怒气的笑脸。只是再不提，他这根老骨头都不知道还要提心吊胆多久，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国家大喜的时候给圣上提出来，允了是喜上加喜；退了，他这颗脑袋应该也不会在龙颜大怒下搬家！

    “臣相信皇上是想到了某位令您欣喜的容颜佳丽。如此，臣定不敢阻挠皇上，更愿与皇上一同分享这一喜。”不论是什么事，能让皇上将笑容盖在寒冰俊脸上，那么这定是大大的喜事一桩。希望皇上突然想通不再为难他。虽然立宣贵妃为后不是他心中最理想的人选，但是能让皇上立后他就放心，而他家宝贝也就安全了。

    “哦？既然丞相这么了解朕的想法，那依丞相的意思，朕心中想的是哪位佳丽呢？”还想逼他“供出”皇后人选是吧？！他就瞧瞧这位老丞相看上了哪家的公主小姐。他绝对会让他后悔提出来！

    “皇上，依老臣看……”薛丞相顿了顿，并没有随着岁月的离去而昏花的老眼看了看高位上的韩晋阳，以及期盼着他开口的三妃，很是兴奋。虽然皇上的眼神不柔和，也没有以往跟他谈话时的尊敬，暗藏着就是不想立后的意思，但是既然皇上抛出难题让他打退堂鼓，而这难题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难题，上面随便一个娘娘都可以母仪天下，那他就装作不晓得君王的意思，指点迷津了。

    “皇上，老臣认为，贵妃娘娘有着雍容华贵的威仪，夏妃娘娘则具备了超越其它女子的智慧，兰妃娘娘则有着女子的贤惠淑雅。”一口气把心中所想或是听来的一股脑地讲给殿上所有人听。虽说这有点笼统，但是支持任何一方的官员都很多，而贵妃的那一边是最具实力的。有功勋的宣将军，还有皇上对宣贵妃三年不变的宠爱。看来今天他可以高枕着收获一个大好消息了。

    薛丞相的声音才落下，未等韩晋阳开始发黑的脸对此给予回复，殿上此起彼伏的声音已然开始涌起。

    “皇上，臣认为贵妃娘娘的威仪是掌管后宫的皇后必然要有的一个优点，唯有如此才能让各宫妃服从于她的统领，不至于因为皇上的宠爱而伤了和气。”已是站定“贵妃派”的刘大人如是说道，话毕还刻意朝宣秦方向望去，意思是他很立挺对方的女儿。相应的官员也异口同声的附和，声音之宏亮恐怕要盖过另外两位娘娘的势力了。因为他们占了将近三分之二的份额。

    “皇上，臣等认为夏妃娘娘的智慧才是我朝的需要。古有赵皇后用智慧陪伴君侧重得天下，这是历史上有名的智慧型皇后……”“夏妃派”更是起劲，古今都快用完了。

    “臣等认为兰妃娘娘的贤良淑德才是后宫的安宁。而后宫的安宁能够排除皇上掌理天下事之余烦扰嫔妃们的事……”相较于其它两大派，“兰妃派”就没这么大的造势了。

    之所以殿上只有这三路人马的招摇，是因为她们有丞相的金口，而皇上对于老丞相的金口则是百分百的能准奏。而这三位娘娘也是目前为止最受皇上宠爱，最有背景，也是最有封后机会的三巨头了。

    “是吗？！”韩晋阳一一扫过殿上文武百官，跟着俊脸锁住身旁的三位爱妃，声音沉重低哑地道出两个字。他这位宝贝丞相当他这个皇上是什么？他们这些人又当他是什么？三选一，是要他一定给个结果咯？！

    依靠着韩晋阳的宣贵妃立刻端正坐姿，再没脑的她也隐隐感觉到身边人正极力屏住过急的呼吸，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正从相处三年的帝王身上传出。而原本等候着分享皇上喜事的夏妃，更是晓得皇上已经对她们三人不满了，早知道就叫父亲大人不要超之过急的，这反而带来反效果，就像现在，就算皇上脸上仍有着浓浓的笑意，但那笑容并不若先前的发自内心，隐藏其下的是龙颜已怒。至于兰妃娘娘，则是娇羞地撇开韩晋阳打量的眼眸，带着些许责怪地瞅了眼“兰妃派”，很有贤良淑德地不干扰皇上的思绪。

    “皇上！臣认为三位娘娘确有掌管后宫的本事，依臣之见属贵妃娘娘最为众人拥戴。”

    原本属意兰妃的贤良淑德，以及南宫宏的清廉持官的薛丞相，最高兴的就是见到兰妃成为皇后，而最担心的就是宣贵妃得后位。当初皇帝就是看上宣贵妃的美貌，宣家曾一度在朝廷上差点盖过他这个丞相，要不是他有先皇和太后的宠爱，恐怕早就成了旗下亡魂。

    然而，事情似乎进展得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而且是及不顺利。如此环境，宣秦将军大败尼洛国，宣贵妃万般受宠，众官员极力奏请，不得已只好改口。可为什么皇上还是不愿减低他的担忧，立刻允了后位人选呢？虽说从丞相角度出发，他不认为宣贵妃有利于皇上，还恐有功高震主的危险，但是以他年老的父亲来说，他还是想完成太后交办的最后一件差事，就可以如愿告老还乡，带上宝贝女儿远离京城，远离危机，好好的活着。

    韩晋阳脸色越发沉重地盯着薛丞相。瞧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贝丞相说了什么？宣贵妃最合适？难道他不知道宣家已经快要爬到他这个主子头上来了？虽说他不会让那一天出现在他生命中，但是，如此做岂不是要增加他的烦恼？他是不介意有忙不完的事打发时间，但是老丞相这样做就是见不得他好过。他不能好过，这个宝贝丞相也别想安宁。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和母后之间的朋友之约，想就这样打发掉他的婚姻换取自己的自由？门都没有！只是如此悠悠众口，他该用什么压下这很可能不得不为的立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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