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 作者:百折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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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了一声,从书案后走出来,一脚踢开了那堆看上去如此可笑、却承载了一个忠心不二的九帅一片赤诚的粗木柴,拍拍他的肩膀,十分不吝啬夸奖的比了个大拇指,说:“牛逼。”
他双手将韩晓扶起来,恰到好处的笑道:“我也说,旧的山川图上分明没有那个鸟道,九帅却能发现,是因为要护送盐队避人耳目运往北狄,所以才了然于心的,是不是?”
韩晓自己也松口气,面色依旧十分严肃,道:“不是,那条道路就是我和老将军一起选的,偏远,隐蔽,其余几位主帅巡防时也不会特别留意。也是柳将军心细,刚来不到一个月就发现了。”谁料他对面的小将军嘴角缓缓抻平,十分突兀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叫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话:“九帅,谢谢你。”
在一旁跟听天书一样的沙行那老脸一阵红——同在一个队伍里,有的人为了整个大营的长远存在背负了那么多秘密,却还有人在为没有任何实际作用的将军之名闹出一个天大的笑话。
柳长洲原先郁结在心里的那点儿微末的悲壮与愤懑突然间烟消云散——总有人,始终坚定不移的站在一个无足轻重的地位上,以自己的方式继续为这个国家、为这个民族绞尽脑汁、费心尽力而不计前程、不计较个人安危。
他有时会疑惑,真如苏钰所说,“士为知己者死”么?这个答案到今天正式被推翻。一个士,他最无愧于心的死,是死于初衷,尽管知晓此去一路会有背叛、会被辜负,也依旧初心不改、至死方休。这种感觉叫他突然觉得不孤单,至少某些现在看来毫无意义的坚持,遇到了志同道合的人,突然都变得价值连城。
这是他要谢谢九帅的原因。
这时,在江北大营的西北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震动波,伴随一阵闷雷的轰鸣声,震得将军帐的帐顶都开始扑簌簌的响。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往帐门外跑,传令官十分有眼力见儿的牵来三匹马,几人打马而去,那个晴天霹雳一样的震动还持续不断,等到都已经离开营寨辕门时,才渐渐隐去了。
顺着声源的方向,一路来到寒石山的东南方山脚下,只见原本空旷的山脚雪地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还有石块陆陆续续得往下掉,将那之间的一线夹缝堵得严严实实的。寒石山的外层覆盖满了雪,雪层下是苍青色的石面,而震下来的石块的内芯却是一种鸡血一样的红色,凑近了看,那内面里还嵌着某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像是被紧紧吸在石块里,仿佛经过了经年累月的挤压。而被莫名撕开的山体则呈现出了一个巨形的红色平整石面,不是清凉山那种光滑如镜,而是特别规整的倾斜纹路,从上依稀延伸而下,上面还有某种白色的小晶点。
柳长洲皱着眉打量了半天,回归头来,十分无语的问道:“两位老前辈,这是是么情况?地动还是什么?”
韩晓下得马来,走过去蹲在地上捡了两块石头,头也不回的扔给了端坐马上的其余两人,说:“这里就是我和老将军选的道路,确切的说,是我和老将军铲出来的。整个寒石山异常连贯,就好像一块整体的巨大山石,没有任何缝隙与连接,天然的不太真实。不过……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况。”
沙行也下了马,弯腰在几块石面上碰了碰,疑惑道:“寒石山长年被雪,怎么可能这些石块摸起来还是温的呢?”
话音刚落,那面巨大的石面上那些白色的小晶点竟然逐渐开始延伸拉长,整一块石面上霎时垂下来无数条晶莹透明的细小藤蔓,将整个红色山岩完全遮盖成一面壮观美丽的冰帘,映着石面的红色,异常的妖冶诡异。随后,在那面由无数细小藤蔓组成的冰帘上,无数朵有婴儿手掌大小的花十分见鬼的冒了出来,每一朵上面都有五朵晶莹透明的轻薄花瓣,在花瓣边缘处被造物主悉心勾勒出银白的边,使整朵花看上去几为冰雕。
边地的风不起于青萍之末,它十分霸道的从北面卷过来,那整一面石壁上的花遇风反倒盛开的更嚣张,居然从花心处抽出百层、千层花瓣来,肆无忌惮的迎风而放,花边的白色线条将原先丑陋不堪的红色石面遮蔽得严严实实。
饶是见多识广的柳长洲都震惊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在马鞍上借了一把力,翻身到距离花帘最近的一块大石上一看究竟,这一看简直要震惊得屁滚尿流了——那些远看分明透明的花瓣上,细处有一层十分浅淡的红色光晕,而那些红色光晕根本不是花瓣本身的颜色,似乎钻进了透明花瓣之间,如同流电一般在花瓣之中往来穿梭不停。在那些白色藤蔓上有流动的红光,从山体一侧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就好像是……寒石山的血液在流淌。
那些光晕越往山体下延伸便越浅淡,似乎是山体的血液滋养了这些轻盈的精灵。
他伸手拖住了一朵花,透过那些花瓣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掌心的纹路,并且手心里确实是有温度的。
多年前,他还在清河县做一个鸡飞狗跳的倒霉师爷的时候,曾有一次邀请手下人都到衙门里过个除夕,他记得那时候的陆含章,“清水如碧,洁如霜露,轻贱世俗,高立独步”,真正相处久了才知道,那人脆弱仿似不堪一击的外表下,心里自有一股汩汩流淌的傲气不容小觑。
君子有傲骨,就是眼下这个模样。
然后,这个年轻的将军十分搞笑的在自己侧脸上打了一下……因为他发现陆含章这个名字和这个人不论什么时候冒出个头来,就会引起他无穷无尽的想念。
而他眼下最不需要的,恐怕就是儿女情长了。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于是柳长洲十分听老祖宗的话,手贱得用大拇指和食指拈着花茎折下来一朵花,哪知这种花在他手里还没有活过一个呼吸的功夫,转眼就碎成了一堆细碎的齑粉,而后一点一点风化消失不见。他手心里最后只留下一重淡淡的冰雪的寒意,除此而外就没有别的痕迹了。
像是在诠释某种叫人甚为无奈的事实……香消玉陨,红颜薄命。
柳长洲心里“咯噔”一下——什么预兆?
“陆含章还好吗?我要看到他好好的才能放心……我现在就要看见他。”
这一想法出现得太仓促,导致他回到马背上的时候有些不镇定,脚还没踩稳当,一鞭子就抽在了马屁股上,趔趄了一下,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把两个主帅看的莫名其妙,匆忙跟在小将军身后回来了。
将近营寨辕门的时候,大门口停着长长的粮草队伍。不过大师傅和守门的士兵似乎有某种口角之争,双方立在城门口指手画脚,十分不友好。
柳长洲隔着老远,伸长胳膊用马鞭在那两人头上隔空抽了一鞭子,居高临下地呵斥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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