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 作者:百折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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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回了肚子里。他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小毛病,莹白的指尖开始轮番在桌子上敲起来,漫不经心道:“哎,你还没说我老子那坟怎么回事儿?”
谢卿云恍然惊醒,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哦”了一声,说:“我们前脚刚到龙门,后脚就赶上龙门山体滑坡。龙门山上前朝皇帝的陵墓被盗墓贼给挖空了,稍微一震,就塌了个屁滚尿流的。老爷和夫人的坟冢就一并塌开了。对了……”
他像个十年八年没洗澡、痒的直在身上抓虱子的流浪狗一样,开始胡乱翻找起来,最后在自己右脚的袜子里掏出一个玉牌子。他递过来,疑惑道:“老爷那坟的外面竟然掉出来这个东西,哦,还有一幅画,我就给带了回来。”然后他站起身来,重新迈着小碎步跑回了前堂。
陆含章嫌弃的垫着张宣纸接过那玉片,待看清了那上面的一排小字,他指尖竟微微发烫起来,只见那马鞍造型的玉片上,用小篆刻了一行字——棋行天下。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他轻笑了一下,发现他爹和柳长洲几乎可以相互证明了,他知道他爹陆辅之是上一任的管窥阁首领,却不知道他有一块棋行天下的玉牌;知道柳长洲有一块棋行天下的玉牌,却不知道他是这一任管窥阁的首领。
柳长洲……他竟然是管窥阁的首领么。
这一发现,居然神奇的叫他多了几分见鬼的自豪感,但那股自豪感只在他心尖上飘了一下,就风吹云散般消失了。随后,一股浓郁的忧伤与寂寥渐渐从心底漫上来——他爹……上一任管窥阁的首领死于凌迟,那这一任呢?
这个想法陡然冒出来,叫他向上翘起的嘴角慢慢抿平,而后他就愣住了——自豪,与忧伤?
没一会儿,谢卿云取了画回来,是一副横轴的水墨画,上面用十分浅的淡墨晕染出一群相互比肩的山峰,那些山峰高而直,挺拔的耸入云端,只在半山腰上点了一株斜逸旁出的古木。
但那画看上去就像是没有画完的,就像是画画的人只打了淡淡的一层底色,还不曾细致入微的勾描。那画上连个落款都没有,只在画的左上角有一行十分潦草的字——
峣峣者易折。
不像是有闲情逸致在画山水,反倒充满了对什么人的告诫与教导。
陆含章在那画上点了两下,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柳长洲大概就是他爹生前那个唯一的高徒吧,这幅画应该是他留在人世对他的最后一课。
那人知道管窥阁的上一任就是雾山先生么?
天空突兀的响起一声闷雷,随后狂风大作,前堂适时响起几声十分熟悉的狗叫声,不用仔细分辨都知道是金斗,大概是因为皇城的狗们叫起来不是方言版的吧……
谢卿云被金斗整很惨,特别不待见它,连带着恨屋及乌,不待见衙门里几乎所有人。于是他恨恨道:“方才衙门里来一帮狗腿子,他们说柳长洲要东家现在去一趟一个什么什么堂,我没记清,一个挺奇怪的名字。”
陆含章笑道:“不归堂罢。”
他现在出门不比大家闺秀收拾打扮去见情郎快多少——谢卿云要给他涂一头黑头发,还要用暖炉一根一根的给他烘干,导致他出门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
天阴欲雨,谢卿云十分周到的给他塞了一把竹骨伞,这才和十八相送似的将他们东家送出了门。
重阳那日分手以后,他还没和柳长洲见过一次。
五鼎关是他剩下为数不多的年岁里一段成为实体的岁月。这会儿,他心里竟然升起一丝小小的连他自己都鄙视的名为期待的情绪,期待那人能够给他最大的认可。这股情绪叫他往不归堂去的路上竟有些迫不及待,导致他这么一个破烂身子竟然顶住了狂风,十分的顺利到达了目的地。
石头山上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放眼望去,几乎每棵树都在大风里嚎的死去活来,暮秋还未凋零的残叶这会儿都离开枝头,将目力所及的天地之间充斥的满满当当。
在漫天飞舞的落叶里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人,那人手里拎着一张长弓,背对着他,站在不归堂的屋顶上,劲瘦的腰身一反常态的规规矩矩束缚在腰带里,显得极为修长,一头长发被四面八方的风裹挟着飘扬在半空,衣角翻卷,似乎快要乘风而去,背影却有种难言的悲壮与肃穆,仿佛自始至终他都未曾改变。
陆含章的脚步就顿在不归堂的屋脚下。
一阵密集而突兀的箭矢入肉的声音从五鼎关的方向传来,而后是一阵金属相互摩擦发出的尖锐声音——陆含章对此再清楚不过,那是五鼎关将将开始闭关的声音。
但眼下并没有到午时初刻。
这时,背对着他的柳长洲转了过来,面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一言不发的直直看过来,一个动作都没有,只是单纯的看着他。
等到他自己站在不归堂的屋顶,看到的景象顿时令他手脚冰凉。
悬河口西侧的水域里跟脚稳当的铺陈了整整绵延十里的战船,那些战船的船头上插着一面绣着一双翅膀的军旗。几乎每艘船上都是成千上百个手持盾牌的士兵,将战船能暴露出来的部分都保护的铁桶一般,戒备森严的防备着可能来临的对手。每个船头都站着一个全副武装、手持信号旗帜的通讯官,挥动左右臂来传达往来指令。
再看五鼎关前,守关人的尸首满目横陈,血流遍地,几个西域士兵正在操作那个大滚轴,而旋转门几乎已经要全部关闭。
西捻兵临五鼎关,但本应出战迎敌的江南总兵却杳无踪迹。
陆含章一下子猜到了柳长洲的用意——叫他身临其境,逼着他在大庆与五鼎关之间做一个选择,真实的场景明显要比言语的力量来得更为直白。
这实际上已经不能称为一个选择,而是一个事之必然。
就好像柳长洲和他的之间的一场豪赌,赌注就是他一个“匹夫”的守土之责。这场豪赌里的主角,五鼎关,输赢它都没有置喙的权力,它只有“继续存在”和“行将就木”两个归宿,而眼下那归宿已经板上钉钉。
柳长洲赌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西捻突破五鼎关。
很明显,他赌赢了。
有几口混合着草木碎屑的风猛地灌进嗓子眼里,他那些一路前来积攒的期待突然都不得善终的凋零成满地碎屑,不留情面得扎在心上,令他猝不及防的弯下腰剧烈的咳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段岁月的支离破碎,与被血淋淋的从寿命轴上彻底划去的十年光阴。
柳长洲还是如石刻一般静立不动,只是突兀的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要我帮你吗?”
这几个字叫陆含章的心狠狠的一跳,他大幅度的喘了几口气,然后浑身的血液都好像被冻住了似的,连搭腔的力气都被抽的一干二净。
他那苍白的脸上因为方才一连串的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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