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桦正打着电话，一个年轻的寸头医生拿着检查结果过来，走到跟前咳了一下。
    “有进展随时联系。”安桦连忙挂断电话，“怎么样，王医生？”
    “幸亏你们来的早啊。”寸头低头看着报告单，叹了口气。
    安桦心头一紧，颤声道：“什么……情况……您有话直说。”
    “再晚点，我就下班了。”
    “……”
    医生这才笑道，“肺炎，对这个年龄来说问题不算太大，看恢复情况，最快不到一周，最慢也就半个月。”
    “……”老安惊出一身冷汗，瞪着医生道，“现在医生都这么风趣的？”
    “哈哈，我看您太紧张了，开个玩笑。”医生透过门窗瞅了一眼，“问诊的时候，您说她发烧四天了，每天还只睡三四个小时，当时着急，我没好意思问，你们是研究曲率火箭呢还是可控核聚变？”
    “普通的工作而已……有个案子特别急。”安桦摇头叹道。
    “能赚两亿还是二十亿？”
    “小项目而已。”
    “哦。”医生抿嘴道，“反正我见过不少患者，想花几千万甚至上亿把健康买回来，我只能说，现代医学的极限就是把几个器官换一遍，大几千万吧。你们这个项目，能挣那么多也成，至少不赔不赚，受罪就另说了。”
    安桦自然能听出医生是在讽刺他们不爱惜身体，话虽然有点俏皮，甚至难听，但出发点是好的。
    安桦看着病床上连睡觉都皱着眉的女儿叹道：“我其实，想让她快快乐乐的，在国外当个小设计师，进个事务所或者咨询公司，然后和一个爱她又尊重她的好男人在一起，住在一个不用太大的别墅里，生两到三个小孩，我是真想呀，可路，她一定要自己选，我拉不住。”
    “我理解您，都累，谁不累啊。”医生把报告单交到安桦手中，“但这种程度，是在牺牲健康和寿命，一两天也就罢了，高烧四天，还不休息，会出人命的。”
    “是，谢谢你。她大概是刻意表现得很坚强……其实随时都会撑不住，我早该看出来的。”
    “行了，好好休息吧，每天都会有检查，护士会定时给药。帮我把单子塞到床尾的那个袋子里，其他医生巡房也会帮忙照看一下。”医生冲安桦点了点头，回身离去。
    安桦再三感谢过后，进了病房，坐在病床旁，他看见女儿即便在睡梦中，都是撅着嘴的，时不时眉头微微颤抖，似乎在和什么梦魇挣扎。
    就像她小时候一样。
    这让安桦心头发颤，眼眶发酸，接着是自责。
    电话突然响起，是安可期的电话，安桦怕打扰她睡觉，匆忙按下了勿扰，但他不小心看到了来电者的名字——
    史蒂芬周游。
    这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号，瞬间吸引了安桦的注意力。
    他犹豫片刻，还是接通了电话。
    “嗨。”里面果然传来了周游的声音，“你推荐给我的一本书是不是书名搞错了，我上美国亚马逊都找不到。”
    “咳……”安桦尴尬道，“我是安可期的爸爸。”
    “哦哦哦，您好……”周游更尴尬，“她不方便是吧……那我等等再打。”
    安桦听到是有关书的事情，心态也沉淀下来，轻声道：“没关系，你把事情告诉我，我记下来，她醒了我跟她说。”
    “她怎么了？”周游下意识问道。
    “最近……”安桦还是不愿提及这边不顺利的事情，只说到，“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在休息。”
    “忙项目忙的？”谁知周游瞬间就一针见血，“安叔啊，什么雷霆多少天，打出这种鸡血标语看看就成了，别当真啊。”
    “你还……挺了解。”
    “略知，略知。”周游叹了口气，“那让她好好养身体吧，我微信把事情发过去，有时间回一下就好，我不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这个，周游，我就是很好奇，你们现在的立场应该很敏感吧，可期还在给你提供什么顾问服务么？”
    “啊哈……就是学习交流，她在设计方面的造诣很高，比我们不少老师都高，我请教她一下，您如果觉得不妥，那我就……”
    “别，很妥。”安桦笑道，“难得这么纯粹。”
    “那多谢了。您放心，她从来没跟我提过大雁湖项目的事情，我也不问，我的消息都是走其它渠道来的。”
    “那个项目啊……”安桦抿了抿嘴，终是说道，“我们看来是要被踢掉了。”
    “嗯？”
    “不说也罢，现在不想提工作了。”安桦沉声道，“你看，可期算你半个老师吧？”
    “那必须的。”
    “现在她病倒了，在医院，嗯……是吧。”
    “哪个医院？”
    “也不是必须来……问候一下就好了，这个这个……陵海医院国际部第二住院部617。”
    “我现在就过去。”
    “别带东西啊。”
    “哦。”
    安桦放下电话，不自觉地一笑，来陵海，也不是全无收获么。
    周游来医院之前，永茂集团的总工副总工倒是先来了，安桦也知道他们的人品和立场，外加心情好转，也没表达什么愤怒的情绪，客客气气地接受了探访。
    出了病房，老邹才把安桦拉到一边悄声道：“这件事，法理上完全有利于我们集团，于公于私，我都劝你放下吧，吃亏了就记住，别再有下次，不然只会越陷越深。”
    “看情况吧。”安桦叹道。
    “你还不知道呐，你们走了之后，张东涛外甥的公司立刻就接手了你们的工作，已经上会了，一路绿灯，这两天就能敲定方案。”
    老安一愣：“这么不要脸？”
    “……”
    “抱歉，不是说你。”安桦怒道，“这不是也需要走流程的吗？我们还没谈判，官司还没打，他们就要用我们的成果开工？”
    “俞永茂亲口确认的，如果要打官司，工程这边依旧要势如雷霆，官司那边要慢条斯理。”
    安桦咬牙道：“坏啊……坏到骨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