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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那日即墨浔密会赵国眼线后,稚陵便觉察得到,他近日心情不错。
    批阅奏章时,笔走龙蛇,十分畅快。她寻思,那几位眼线大约禀告了什么值得他高兴的消息。
    但先于?军国大事传到她耳朵里的,却是?一桩艳闻,说是?一向附属赵国的南越蛮族,意欲把公主?嫁给赵国如今当权的相?国魏礼,魏相?国不肯娶,公主?要死要活,愁得南越国王和王后白了头发。
    稚陵头一日从宫人们口中晓得这桩艳闻, 第二日就在?涵元殿明光殿的案头,偷看到了不知谁上奏的奏疏,提议让即墨浔去把小公主娶了,如此联姻,可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只是?即墨浔批复了两个字:荒谬。
    她想,娶公主?回来,的确是?个简易见效快的好办法,只是?,……听说公主?性?子跋扈,目中无人,所以赵国的魏礼不肯娶;依照即墨浔的个性?,他恐怕也?并不情愿受这个委屈。
    她收回目光,专心研墨,却听吴有禄忽然来禀:“陛下,顾美人求见……”
    稚陵研墨的手轻轻一顿,即墨浔就道:“朕忙着,让她去偏殿等。”
    顾以晴从?上回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后,非但复了位,还比以往更得宠了。
    稚陵想着,既然她来,那么自己还在?这儿就十分多余了,便向他告退。
    她出门正撞见趴在?阑干上的顾以晴。
    顾以晴回头福了福身,笑道:“裴姐姐好。”
    稚陵打量了一眼她,微微一笑颔了颔首,顾以晴便挽了她胳膊,笑说:“裴姐姐近日有空吗,许久没有去姐姐那里坐了……陛下让我好好学琴,可宫中琴师就是?教不会我……姐姐能不能指点指点我呀?”
    她容貌姣好,穿着一身明艳的红裙,朝仙髻上簪着诸多钗环首饰,甫一动作?,便熠熠生光。谁看了都晓得她是?正正得宠的宠妃。
    稚陵淡笑着望她的眼睛,四目相?对,她却想,即墨浔不知那个人是?她,——顾以晴知不知道呢?
    稚陵温婉笑道:“你来就是?。”
    时值傍晚,天色昏沉。
    承明殿里,臧夏一一点上了灯烛,小?声说:“顾美人都升位份了,何时轮到娘娘啊,……近日我听内务府的人说,连程婕妤都要升了!升昭仪!娘娘,……”
    稚陵坐在?绣架前,拈着针,小?心地绣了两针,没有作?声。
    臧夏当她没有听到,又说了一遍,稚陵才?搁下了针,轻声叹息:“顾美人她颇得圣心,升位是?水到渠成。程婕妤之父平西将?军,不久前递了表贺,问了程绣的近况,所以她也?要升。”
    臧夏嘟着嘴没再?说话。
    稚陵看着绣架上的锦袍,绣了这么久,怎么连金龙的轮廓都没有绣完。
    她皱着眉,臧夏就说:“娘娘,别着急,离秋天还有大半年时间呢。”
    泓绿端了药过来,说:“娘娘,药煎好了。”
    稚陵刚要端起碗,嗅到浓烈的药味,胃里犯起一阵恶心,扶着小?案,哇地干呕起来。
    泓绿连忙从?她手里拿了碗放到一旁,臧夏则扶着她坐下,给她拍了拍后背,紧张说:“娘娘……”
    稚陵掩着嘴角,犹自喘气,汗涔涔的,抬起乌浓漆黑的眼睛,望着烛光里的药碗。最后还是?皱着眉强行灌下去。
    但药味在?喉咙里却挥之不去,叫她又干呕了一阵。
    臧夏端了蜜饯过来,紧张望她:“娘娘吃点儿蜜饯压压味道?”
    她拣了一颗,送到稚陵嘴边,稚陵尝了尝,却不由轻轻蹙眉:“……这个,不如上次的青梅果好吃。”
    臧夏一愣:“啊,娘娘不是?说青梅果太酸了?”
    稚陵说:“现在?倒觉得,酸的反而有滋味。”
    常大夫叮嘱她调理身子,除了喝药外,还要时常锻炼走动。
    这两日顾以晴得宠,陪侍在?明光殿里红袖添香,她便清闲了些,除了早上雷打不动的,去给即墨浔送银耳百合羹外,泰半时间,都在?承明殿里,反倒无聊。
    除了读书,处理宫中琐事外,就是?绣袍子。
    她近日格外嗜睡,却又觉得,总是?白日睡觉,太过荒芜光阴。
    “娘娘,顾更……顾美人来了。”
    顾以晴一进来,就见罗汉榻上斜倚着的青衣女子,不施粉黛,眉目淡淡,正在?看书。
    闻声,抬眼看过来,笑了笑,直起身:“顾妹妹怎么过来了?”
    顾以晴心想,她这份恩宠,也?不知原本是?谁的,可在?后宫里没有人认,落她头上,就是?她应得的了。但,原本那个人,她思来想去,直觉定是?稚陵。
    否则,上回陛下当着裴婕妤的面?说起这件事时,她脸色怎会有些不对劲。
    但裴婕妤至今没有告发她,可见她也?有她的理由,无法承认此事,倒是?成全了她。
    此来,她的目的便是?想知道,那日裴婕妤到底弹的是?什么曲子——这是?她思来想去,唯一一处漏洞。陛下除了宣她的那日叫她弹了一次琴,后来没叫她再?弹,恐怕是?嫌弃她琴技浅薄,难以入耳,但万一陛下突发奇想问起来,她不至于?答不上。
    她笑说:“裴姐姐忘了,上回说,要求裴姐姐指点指点琴。”她身后侍女背着琴,琴袋赫然便是?稚陵缝的那一只。
    臧夏看了,只觉泼天的委屈,咬着唇,帮忙把琴放在?台上时,格外手重?了些,发出声响。顾以晴哪里在?意这个,只忙着追问稚陵,近日练的是?什么曲子。
    稚陵并未想太多,叫泓绿取来了雉尾,跪坐下来,焚香净手,说:“琴艺生疏,近日只练过简单的曲子。”
    那曲《雉朝飞》,她从?那日起就没有怎么练了,连第一段都生疏了,自不能在?顾以晴面?前弹出来,惹人笑话。
    她便弹了一曲《捣衣》。
    顾以晴得了想要的答案,没多叨扰,过了一会儿就寻了个借口说,陛下还召她去侍奉晚膳,正要颔首离去,忽然,稚陵眉头一蹙,侧过身子剧烈干呕起来。
    把顾以晴吓了一跳,慌忙一退,问:“裴姐姐怎么了?”
    稚陵抚了抚心口,抬起脸,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闻到熏香,有些不舒服。”
    泓绿连忙把香炉撤下,顾以晴勉强地笑了笑,出了门后,却心里打鼓:好端端的,怎么会……
    她一惊,想到什么,捏了捏裙角。
    难道,不显山不露水的裴婕妤,却第一个怀了皇嗣不成?
    ——
    泓绿扶着稚陵躺到床上,稚陵却在?想,顾以晴提醒了她,那支曲子,即墨浔在?元旦那会儿就说要听,她却还没有练好,若是?他突然有了兴致叫她弹,不是?弹不出么。
    但,还是?明日再?练罢,今日她有些困乏了。
    她阖着眼睛,臧夏在?边上小?声问:“娘娘,要不,让太医过来看看?”
    稚陵微微摇头,说:“没什么事。”
    离二月十五,还有半个月时间。可这调理身子,怎么越调理越疲惫困倦了。原先她能绣一下午的衣服,最近却只能绣上半个时辰多。
    第二日是?个晴朗天气,臧夏说适合出门走走。
    午后时分,稚陵撑着腮犯困,忽然想到昨天打算的今天要去练琴,强打着精神,背着琴出了门。
    臧夏帮她理了理衣领,嘀咕着:“娘娘这回可不能再?被人冒名顶替了……”
    稚陵嘴上应着她,心里只想着,这回她一定要寻一处更为隐蔽的所在?,叫一个人也?找不到。
    她所寻的这个所在?,是?虹明池西北岸的飞鸿塔。
    这塔年久失修,长年累月,没什么人看顾,已?然荒废。
    从?前倒是?个观景赏月的地方,但现在?已?成危塔,人迹罕至。
    这飞鸿塔下一片汉白玉砌的平台,有石案石凳,稚陵找了扫帚扫去落叶积雪,天高云阔,天气晴好,也?并不冷。
    她久违翻到那页曲谱,弹了两声,找找手感。
    铮铮琴音断断续续响起。
    玄衣帝王的步伐一顿,轻轻皱眉,却是?侧眼看向了身侧的顾以晴。
    “可听到琴音?”
    顾以晴心里一慌,却向四下里一看,只见得到参差古树,绿阴旧道,不见有人弹琴。她佯装没有听到,笑着说:“陛下,哪有人弹琴呀?”
    即墨浔不语,但目光扫向了吴有禄,吴有禄立即恭敬说:“陛下,老奴也?听到了。”
    即墨浔想,顾以晴不是?在?这儿?那么又是?谁弹琴?
    他还想循声过去看看,琴声却戛然而止。等过去看时,只见这飞鸿塔下荒芜空地,不知被谁打扫干净了,——但人已?经?走了。
    稚陵避在?飞鸿塔的门中,紧紧抱着琴,屏息凝神。塔中灰尘因她闯进来而胡乱飞舞,呛得她眼泪汪汪,只祈祷他们一行快些离开?。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分明是?专挑的僻静处,便是?荒芜的飞虹塔,即墨浔都能散步散到这里来。她不知该不该说是?心有灵犀了。
    好半晌,她才?从?门的缝隙里向外偷看到他们已?经?转身走了。
    便是?这一眼,即墨浔却蓦然回过头来,看向了她这里。她连忙回身一躲,也?不知他有没有看清她——大抵是?没有的。
    后来,窸窸窣窣声音,才?是?真?正走远。
    稚陵抱着琴回到了承明殿时,臧夏忙迎过来接了琴,说:“娘娘,累坏了吧!快,快些坐。”
    稚陵练琴倒没多累,只是?躲藏有些累了。
    她想,明日他们总不会再?去飞鸿塔了罢。
    这夜里,她比平日反而更困了些,刚躺下不久,便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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