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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第143章 舅舅也难得有点用(两更合一求月票)

    第143章 舅舅也难得有点用(两更合一求月票)
    章振礼垂眼看着手中的笔。
    不得不说,这与他想得不太一样。
    从字帖为切入口,他可以讲笔锋、结构、轻重,这本是他擅长的部分,即便需要藏拙,浅显讲几句也足够应付“外行”的陆夫人了。
    时间有限,原也不可能长篇大论,适当讨个巧,之后再寻由头说旁的事情、也不算太突兀。
    可不管怎么说,章振礼都没有上来就拿起笔的想法。
    偏陆念不按常理出牌。
    这让事事喜好准备俱全的章振礼不太舒服。
    “你……”章振礼蹙眉,把笔往那青釉笔架上一放,想把主动拿在自己手中,“便是临摹,也要先做观察。”
    陆念问:“章大人不写?”
    问完,也不等章振礼回答,陆念自顾自往下说:“既不写就都收拾了,这桌子还留着吃酒呢。
    我母亲的字帖,我哪怕临成了鬼画符,她也不会笑话我。
    轮得到章大人在这儿莫名其妙笑一声吗?
    你要不是郡王爷的客,今晚上没你一口酒喝。”
    说话间,手上也快,纸张叠了、笔入笔洗、砚台盖上,顷刻间一张满满当当的桌子收了个七七八八。
    章振礼看着陆念,只觉得她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嫌弃劲儿。
    嫌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一想,章振礼不自在地抿了下唇。
    陆夫人愿当耗子,他章振礼可不是狗!
    偏他有试探的目的在,哪怕看不得陆念这阴晴不定的脾气,也只能强压了火气,退一步赔了个礼。
    “确实没有笑话夫人的意思,”章振礼道,“也没有拿乔的想法,确实是不熟悉令堂的字,不敢贸然下笔。
    夫人可以描鬼画符,我一外人,又是晚辈,提笔临摹需得慎重。
    需得观察字体,有了判断,才能下笔,否则也是对令堂不敬。”
    陆念打量了他两眼,没说信不信,只把那收拢的字帖又取了来。
    毕竟是亡母遗物,她递过去时不似塞笔那般粗鲁,称得上是双手送上。
    “章大人既如此有心,那就仔细看看、观察一番,好叫我知道内行人临摹是个什么样的。”陆念说完,拿起笔洗出去倒水。
    章振礼被她单独留在屋子里,只得翻开字帖来看。
    他爱好书道。
    这么多年,传世的大家之作,当世的有名作品,能收拢来赏析学习的也都收拢了,但确实是头一次看白夫人的字。
    不得不说,字是好字。
    能得皇太后夸赞的,必然有她的独到之处。
    白氏夫人的字,一眼看着端庄,仔细辨去飘逸,很有滋味。
    都说字如其人,章振礼没有见过白夫人,但能从她的字多少看出些性情。
    当然,陆念的字也是一样。
    张牙舞爪、随心所欲,像极了她那出其不意的性情。
    于章振礼来说,临摹白夫人的字不算难,只学个形就更简单了。
    指尖沾了水,以手指作笔,章振礼在桌面上尝试写了两字。
    等陆念进来时,他就又一把抹去。
    陆念看在了眼中,嘲道:“章大人要求高,怕写不好失了敬意,这才连一眼都不敢给人看?”
    如此激将,她高兴了就说,并不指着章振礼上钩。
    章振礼正要为那桌上抹开的水雾说两句,陆念看都不再看,只把笔洗放回了博古架上。
    步步为营的谨慎不适合她,也不适合对付城府深沉、自傲自矜的章振礼,反倒是时真时假的乱拳,叫章振礼不好判断她的底细,才更适合她。
    陆念不看不听,章振礼却也不好当真不说:“指尖试写来的总不及用笔。”
    闻言,正收拾着博古架上物什的陆念倏然回过头来,侧着的身子旁是文房四宝。
    笔筒里插着四五只笔,笔挂上还垂了三只,旁边收着三块墨,架子下层、陆念手指的方向是几刀纸张。
    “内行人当真讲究,”陆念笑了起来,道,“狼毫兔毫?白鹿玉版?松烟油烟?难怪章大人不肯落笔,原是看不上我这儿的笔墨纸砚。
    也对,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那可真对不住,是我为难章大人了,毕竟都是些给小囡抓笔玩闹开蒙用的,自比不了章大人平日用惯了的那些。”
    章振礼:……
    书道讲究虽多,但那些都是锦上添,从没有哪位善书的、少了惯用的文房就大失水准的。
    这个道理,章振礼不信陆念不知。
    陆念就是明知还故意挑刺,就为了他先前的那一声不算“嘲笑”的笑。
    这人记仇、小心眼、锱铢必较,想一出是一出。
    此前听闻再多,也只有在亲身接触之下,才晓得这人比传闻里、比去年在顺天府后衙听到的那些动静里,更自说自话,更不能以常理来推断行事。
    他想照着预先准备好的说辞想法来应对陆念,陆念根本不会配合。
    她随时都可能一脚把椅子踢翻。
    只要她想。
    章振礼琢磨着,他或许应该改变一下方式。
    陆念上前摊了手,道:“既这儿的文房都入不了章大人的眼,我母亲的字帖也请还了我。”
    “陆夫人说笑,”章振礼道,“容我再仔细看看,之后借用夫人这里的文房。”
    陆念瞥了他一眼:“谁借谁收拾。”
    “自当收拾妥当。”章振礼道。
    陆念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便不与章振礼再说什么,出了屋子。
    另一厢。
    沈临毓站在厨房外头,时不时看一眼忙碌的阿薇。
    值广客来客多时间,厨房里忙碌不已,沈临毓不好进去待着,哪怕他安安静静,往那一杵,也是挡路。
    至于小屋子那头,陆夫人摆了那么一桌子,必有其用意,沈临毓不会去做个愣头青,只看着陆夫人进进出出的。
    他听不见那两人说了什么,角度原因,唇语看得并不完全,只得了几句,大抵猜到个状况。
    沈临毓正琢磨着,就见那半敞着的后门进来了个身影。
    来人是陆致。
    他明日书院休沐,今日下午就放了假。
    前脚刚进定西侯府大门,后脚就被闻嬷嬷遣的人带话让来广客来,陆致当即就来了。
    两厢照面,陆致看到沈临毓,原本轻松的神态一下子紧绷起来,恭恭敬敬行礼:“王爷”。
    沈临毓挑了挑眉:“你表姐在厨房。”
    陆致应了声,隔窗往里头唤了声。
    阿薇冲他示意:“不晓得先给我母亲问了安?”
    陆致知道。
    他只是一时没有看到人,还以为姑母同往常一样在前头二楼雅间里,没想到头一转就见人从那小屋子里出来。
    陆致忙过去,唤了声“姑母”,又看到了章振礼。
    他不认得章振礼,只从对方的衣着姿态来判断,是个当官的,出身也不差。
    陆致等着陆念向他介绍一句,他也好依礼数问安,没想到陆念像是压根不记得这儿还有个外人,只拎着陆致说话。
    “还行,今日有好好回府,没有出去胡闹。”陆念道。
    陆致讪笑:“姑母,我改邪归正了。”
    “知道改邪归正就好,”陆念靠着柱子,站得歪歪斜斜,双手抱胸,“还是阿薇有本事,十几岁时打得够痛、就还能掰回来。
    你爹那混账样子,我早些年再打得狠些,现在说不定还能像点话。我就是下手太轻了,得那么个好赖不分、亲疏不明的弟弟,算我活该。”
    陆致一张小脸又白又红。
    姑母还是姑母,素来就是这么说话。
    陆致习惯了,也不至于挨这么两句就逆反,他就是臊得慌。
    这里还有外人在!
    只成昭郡王就罢了,王爷亲眼见过他被表姐拎着鸡提着刀教训,陆致的脸早丢尽了。
    但这儿还有个他都不认识的人。
    姑母不止骂他,还骂他父亲……
    一时间,陆致也不知道是该为了父亲挽回几句,还是该提醒姑母,外人在场,自家人要骂回去关起门来骂。
    陆致那双眼睛圆溜溜地直往章振礼身上瞟,苦哈哈向陆念求饶:“姑母……”
    陆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副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人的模样,但她也不在意:“没事儿,谁还没有个废物弟弟呢?他家弟弟也一样是个没用的。”
    章振礼:……
    见他沉默,陆念甚至又反问了一句:“难道不是?”
    章振礼轻咳了一声,不是很想参与这个话题。
    甚至,他有些意外,先前还在说字帖的事,怎得那么快又骂起了弟弟。
    横叉一招,章振礼一时分不清陆念到底是故意准备的,还是话赶话就赶上来,什么是刻意,什么是目的……
    陆念依旧不屑章振礼的答案。
    她自说自话已然出神入化。
    “确实有些不一样。”
    “我那是胞弟,我怎么骂都不为过,想打了打一顿,全看我心情。”
    “你那是堂弟,你又受他父母养育成人,有什么都不好当面骂,更别说打了。”
    “但废物就是废物。”
    “打不打、骂不骂,也还是废物。”
    “堂弟废物,了不起不管了;胞弟废物,我不管还给我添堵。”
    “怎么就他会投胎,托生在我母亲肚子里?”
    “啧!”
    章振礼听陆念在那儿骂弟弟,骂得陆致的脑袋越来越低。
    直到阿薇端了食盘、送了凉菜摆桌,陆念才不骂了,转身往前头去了。
    小屋子里开了席。
    一壶酒,几样小菜,热菜又紧着上来。
    沈临毓吃了口酒,道:“陆夫人说话素来直接,对陆世子又多有意见,章大人受的是无妄之灾。”
    章振礼笑了下,用了句这种事情上最稳当的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陆夫人有陆夫人的不容易。”
    沈临毓却没有轻易放过,反而追着问了句:“哦?章大人的经,哪里难念了?”
    章振礼抿着酒的唇线抿紧了下。
    今晚尽是这般我行我素之人。
    是了,陆夫人名声在外,但郡王爷也不遑多让,论起不羁随性来,这位也是千步廊里有名的。
    换了其他人,合该打个哈哈略过的话题,偏王爷就刨根问底起来。
    章振礼不想答。
    不然,他一张口怕也要被陆念那叨叨的嘴带出一声“废物弟弟”来。
    暗暗吐出一口浊气。
    投胎,还真是种本事。
    院子里,阿薇拌了碗凉面给陆致。
    陆致端着碗大口吃,吃完了问:“那位大人是谁?”
    “安国公的侄儿、大理寺少卿章大人,”阿薇说完,压着声音又叮嘱道,“不是善茬,你离他远些。”
    陆致“哦”了声,又可怜兮兮地问:“姑母叫我来,就是让我来听她骂我父亲的?”
    “骂得不对吗?”阿薇反问。
    陆致讪讪,怎么答好像都不太对,他干脆一遍遍擦嘴、不说话。
    阿薇看在眼中,不由好笑:“舅舅也难得有点用,挨骂的用。”
    陆致不解。
    “你也别难过了,”阿薇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好用,别说弟弟了,亲爹都能骂上两刻钟。”
    陆致倏然瞪大眼睛。
    什么有用?
    骂他父亲的那些话,是如何用的?
    陆致听不懂,被阿薇塞了一食盒的点心后乖乖回府去了。
    小屋子里,沈临毓和章振礼各怀心思,但好歹没有辜负一桌子的菜。
    酒足。
    翁娘子来撤桌,笑着与章振礼道:“我们夫人交代了,章大人要用文房就请自便,但千万不要弄乱了字帖。”
    章振礼问陆念状况。
    “夫人困乏,先回家去了。”
    话音落下,章振礼皱了下眉,这是真不在意他怎么写?
    沈临毓倒是有些兴致:“章大人要留一副墨宝?”
    章振礼只好道:“我刚看了看白夫人的字帖。”
    话到此,再行推托也不合适。
    章振礼干脆从博古架上取了文房,铺纸研墨。
    沈临毓站在一旁看:“说来,章大人的台阁写得真不错,我时常听圣上夸赞,一叠奏章中,章大人的字赏心悦目。”
    章振礼谦虚了几句。
    沈临毓见他把那字帖放在边上,又问:“章大人临摹这份?”
    “是,”章振礼提笔,“试着写写。”
    沈临毓看他写。
    果然是“试”。
    章振礼写得很随意,带着点酒后的洒然,时而又停顿下来,仔细看一看帖。
    但这停顿中,沈临毓看出了些许刻意。
    章振礼能写得更流畅。
    那副帖子不过百字,很快便写得了。
    章振礼收了笔墨,只把那纸用镇纸压在桌上。
    他自认是收着写了,连形都只得五分,更别说骨了,让行家一看他这份与白夫人的帖子,高下立现。
    可他又不能胡乱了写,那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说来,还是伯母那日在长公主面前揽事、揽出来的麻烦。
    手指磨过纸面,章振礼的眸子深沉如墨。
    他岂止是有个废物弟弟。
    他还有一个自以为是的伯母。
    娘家倒了,却还认为一切如旧日般繁盛,看不清局面的伯母。
    这经,如何不难念?
    陆念不在意当不当耗子,但在她眼前、能踹两脚的,全是狗。
    ——
    感谢书城书友诺亚_de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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