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多云天。
    梁军对天气的感知只有早晚上下班，开车驶进公司地下停车场这一刻的光线变化，接下来坐在温度恒定的空调房里忙碌度过整天，如此日复一日。
    普通员工喜欢骑电动车通勤方便，而且公司不收停车费，上百辆电驴挤在专门划出的充电区，看着乱糟糟不甚美观。
    但行政不归他管，多操心难免有越界争权嫌疑。虽然其实大家都眼巴巴盯着任何风吹草动。
    一路朝员工们微微颔首打招呼，抵达顶层14楼，照例先去东侧董事长办公室转一圈。
    意料之中不见谢总身影，梁军跟几位董办小朋友闲聊几句讨杯茶喝，心满意足慢悠悠打道回府。
    董事长办公室装修小半年时间上个月刚完工，大间套小间面积一千多平米，把董办、监事在内所有管理决策部门集中，工作效率优化很多。
    外面人不看这些，只知道谢总办公室里居然有间卧室，他想干什么，专门给女演员试戏？
    梁军贪图独家牌照授权的旱涝保收，张昭等人在意掏出几十亿的巨额收购成本，贺莉负责政府公关无所谓，更没兴趣帮他得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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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我哪说得清，实不相瞒，我回集团总部也不是随时能见到谢总。”
    沈心笑盈盈敷衍心里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看到西柚募资觉得资金充裕有机可乘，暗自戏谑你要是知道集团自身正在推进数百亿融资，还不得跳起来鼓吹收购tcl电视？
    她想干脆换掉女主角居然换不动，下面的人告诉她陈老师形象非常适配女主角，上面的人提醒她要注意跟南柯控股系的战略合作关系。
    张昭专门征询以示重视欢迎，打火机捏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耐着性子控制烟瘾。
    梁军回到自己办公室大略扫了一遍会前概要，放下文件夹踱步到窗边，晃动脖子做保健操。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老娘们起钱来可是痛快，卖片的那帮王八蛋鬼精鬼精算参透真谛了，每次来推销酒局上肯定少不了小鲜肉男主演。
    坏事紧随其后，梁军施施然吐露野心：“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把之前的备选方案拿到董事会议上重新讨论。”
    从搜狐跳槽来的内容运营总编尚娜，国广退休聘来的政府公关副总裁贺莉，与法务、财务各部门新加入公司的高管各有沟通。
    曹勇摇了摇头：“要价太贵，而且他不愿意签长约，东阳正午还想搭两个配角，总之想法太多。”
    梁军思来想去决定还是用快递把新品音响发过去，博到一点彩头是一点。
    沈心闻着满室烟味儿难掩皱眉，乐视这群鸟人都是些一拳一脚打拼出头的货色，只有谢总能镇住，如果从外面招聘总裁没两年时间别想完全压住场面。
    他的经纪公司东阳正午做出几部好剧也正火，创始人喊口号要做东方好莱坞简直狂的没边，摆谱摆到平台头上了，曹勇半点不想惯着。
    “反正现在已经拿到电视牌照了，心里有底做事不慌，收购华闻集团属于进攻性发展战略，后续慢慢谈，不着急。”
    好像跟上次不同，越来越奇葩了。
    “咳，沈董，人齐了我们开始吧？”
    “好的，我们本季度预计外购的两部重点剧集分别是杨洋主演的《我的蠢萌老公》，和高以翔主演的《遇见王沥川》，投资出品方面一部暂定由陈都灵饰演女主角的青春校园剧《你好，旧时光》。”
    “曹总、张总，来的早啊。”
    再者谢总满身风流韵事属实一言难尽，向来喜欢栽培优秀青年女性。
    没能试探出谢总什么时候来京城，提前单独见面汇报工作计划破产，专门跑去魔都就太落下乘了。
    “梁总，你讲讲？”
    超级电视是公司核心，而电视终端受众群至今仍以家庭用户为主，收那么多偶像剧有卵用！梁军同样耷拉眼皮，斜着眼睛抓起烟盒吧嗒吧嗒冒烟，片刻功夫会议室里宛若仙境。
    “主要还是上次会议聊过的内容驱动，自制剧工作室提报了今年最新重点项目，是一部小说ip改编的悬疑犯罪剧《白夜追凶》。”
    尚娜一板一眼汇报，只陈述不分析，坐等三位分管老板发出灵魂拷问。
    梁军和曹勇二人心领神会，谢总不在家例会由他们仨轮值主持，竞争总裁职位之外需要默契配合才好推进工作，经过半年时间这套管理结构已经初步建立稳定秩序。
    张昭余光瞄了眼她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不阴不阳顶上一句，既然你谦虚那就当你真谦虚。
    张昭负责乐视影业深知市场处于何种鬼样子，感同身受之下没忍住，掏出根烟吞云吐雾。
    梁军感觉到自己伸手要大钱有点成众矢之的，当即自话自说往回找补，把放在脚边的纸箱摆上桌打开，掏出六个保温杯大小的音响。
    梁军厚着脸皮硬蹭话题：“听说你们集团刚完成募资谢总很忙，没有大事实在不好意思去打扰，要不然您透露透露谢总什么时候来京城？”
    至于沈心则烦躁的抬手挡了下鼻尖，债务股权重组进入深水区，不甘心的小股东起诉乐视还钱。
    “会前我向贺总咨询过，我们这块牌照授权期限未来可能存在一定变化，授权范围局限于网络电视、机顶盒两项。”
    “急倒是不急，算算时间谢总快两个月没来公司了，手头压着点别的事需要汇报。”
    “你去一趟魔都呗，坐高铁当天来回。”沈心状若无意。
    “这东西需要保密不能拆开，你可千万给收好了。”
    “乐智全体同事们辛苦了。”张昭振作精神终于听到件好事。
    “不多耽误大家时间，今天先到这里。”
    沈心接过其中一个拿在手里掂了掂，长桶形状质感不错，设计感差了点全黑色灰突突的老气十足，应该换成哑光亮面黑。
    杨洋演的那部剧是他妈2011年拍的，积压五年卖不出去的陈年造；高以翔主演倒是新剧，看个片就要买。
    梁军纯属给她找麻烦，当然曹勇也不是什么好鸟，明明异想天开的破事，非要假模假式推她出来。
    某任领导动用自身资源，引入央广国际电视台入股50%，凭借各种特殊经营牌照授权整体转型传媒业，其中便包括网络电视牌照独家授权，财报原地起飞重振荣光。
    曹勇话到半截，略作停顿咂吧下嘴继续说：“另一部跟哭唧唧工作室合投的重点自制剧《鬼吹灯精绝古城》，剧本改编工作立项了，正在初步圈定主演阵容。”
    沈心噙着笑意出言凌厉：“备选方案中的收购标的经营状态比较复杂，以乐视的资金状况难以收购。”
    平台业务情况好不容易应付过去，张昭摁灭烟头推进流程。
    直到三月份发布会之前，大家知道公司财务有问题，但不知道居然是百亿负债的沉重包袱，日子委实不好过勉强施为。
    “这是我们部门新研发的产品，测试阶段请大家帮忙试用多多提意见。”他笑哈哈缓和气氛。“沈董，请坐。”
    公司投资陈都灵主演那部戏，下面人首次呈报预算她便注意到高片酬，打回方案要求重做，结果一层一层压下去，哭唧唧工作室表示俺们正当红的年轻小值这个价。
    随着他宣布会议结束，众人瞬间又开始乱嗡嗡，三两凑到一起交换情报。
    加入公司不到一年甭说市场遇见鬼，哪怕她白菜价采购，也得被刁难是否可以再大胆点充足释放想象空间，比如去外面捡几部不要钱的免费片子。
    然后领导顺利带着成绩走了，后来人没相关资源玩不转，有意将除央广国际之外的50%股份打包出售，卖个好价钱短期刺激股价同样是成绩。
    唯独梁军不需要从优酷挖人，恰到好处起身走出会议室追上沈心，求助道：“你什么时候回魔都，帮我把新品音响捎给谢总呗？”
    尚娜夹在中间里外里摸索了两个月才搞清楚为啥换不动。
    靳东各方面还算适配主角，奈何目前市场泡沫虚高，随便拉出来个有点名气的演员就敢狮子大开口。
    张昭心生意兴阑珊之感，简略总结自身业务最后说道：“请各部门尽快把最新一批人事安排汇总到我这里，方便尽快报给谢总审批，机会难得千万别影响工作进度。”
    总而言之没钱闹得，公司账面资金总量有限，各业务线分多分少都是计较。再加上持续大面积换血，老板长期不在家的情况下，没人给她使绊子扯后腿得谢天谢地，配合工作优化效率降低成本什么的，简直痴人说梦。
    当时谢总刚出道顶着超级富二代名头呢，大家以为人傻钱多，现在只剩惊叹。这号人物倒立拉屎都别有深意，好好学吧，学到手全是发大财的活儿……
    张昭不自禁望向曹勇，后者恰如其分看向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影业这边今年稳中有序推进业务，爵迹、长城两部剧基本确定下半年黄金档期。”
    极尽奢华浪费，前两个月发布会上不过是鳄鱼的眼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无耻之尤！“时间差不多了吧？”
    阿里高管天团带着kpi绩效考核制度，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入驻优酷，不要跟我谈什么娱乐内容没法用数据量化，更别提审美、文化这种虚头巴脑东西。
    人力资源部门的同事目前正潜伏在优酷总部楼下，看到优酷员工进出，就上去对一句涨薪20%总包给期权的切口。
    “……这件事，涉及资本运作，沈总给点意见？”曹勇站出来接过话头。
    “您刚来到公司，对会议内容有不熟悉的尽管发言。”
    曹勇见状也不装了，说话间抄起烟盒抖出根烟点燃，行云流水般两个鼻孔冒烟：“外购和投资内容部分请尚总讲解情况。”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长得丑玩的。
    梁军忍俊不禁摇头失笑，叹了口气转身抱起办公桌上的纸箱，出门前往会议室。
    全系列八本书做好了，对各利益参与方堪称养老保险级别的ip改编项目，演员选角追求稳定性，一套阵容至少要签四部片约。
    梁军清了清嗓子：“我们这边首先是央广国际电视台的电视牌照拿到了，借用同事们的话讲，裸奔的日子过去了！”
    乱烘烘过了半片刻，有着大波浪长发的女人一身深蓝色西裤搭配白衬衫打扮，和新任董事会秘书并肩走进会议室。
    听着秘书在旁应声称是，他眯起眼睛遥望，试图认清楼下维权横幅上的内容。
    “曹总，你们平台先讲一下？”张昭按部就班走流程。
    “实在不行，会后向谢总打报告，涨一点预算。”
    梁军面带温和笑意主动邀请，曹勇、张昭有样学样，收敛姿态正襟危坐。
    “憋屈！”
    “主要是股权方面，华闻集团历史沿革归属不明。”被当做枪口波及的贺莉指尖夹着烟轻飘飘摘出自身。
    初来乍到大家摸不准虚实，年纪轻轻看外表形象大气明艳，谁知道她内里行事作风到底什么路子。
    动不动有人自称受害者跑到公司楼下拉横幅，骂完了贾跃亭骂谢总，正是比拼耐心熬鹰的阶段，集团怎么可能拿出大笔资金注入乐视让债权人看到希望。
    去年阿里以40亿美元私有化收购优酷，当时被称为影响行业格局的收购案，最近收购正式完成果然影响到整个行业了。
    “靳东不行吗？”张昭倒也不客气点名发问。
    去年乐视被封杀寻求牌照无门时，接触过华闻寻求收购，但人家都想到买股份了，自然不差其他资本运作手段，各种收购外部资产做足漂亮财报。
    你就告诉我，平台1000万个用户能转化多少淘宝用户，往视频中间插段广告能卖出多少商单？你不知道是吧那赶紧滚蛋，我们阿里就是来变革你们的——未经过阿里价值观审视的人不值得用！原优酷团队无可奈何落去被拆的四散而去，乐视大换血急需人才自然不会错过这波难得机会，各部门纷纷出手抢人。
    华闻集团以前是海南做燃气供应的国企，经营状态每况愈下。
    大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十来号人，曹勇和张昭凑在长桌右侧交头接耳，他自行坐到左侧上首位加入话题。
    前两年小说ip将将冒头哭唧唧工作室便砸了2800万，硬生生把鬼吹灯总计八部书的网剧版权和部分电影版权从好几家持有方手里买过来。
    梁军负责的乐智+，是围绕超级电视搭建智能娱乐终端设备的硬科技制造业务，但凡做出点成绩就不是平台和影业两块能比的。
    只见沈董事笑意温婉环顾左右：“张总你们聊，不用管我。”
    我们不要独播权，二次分销也是能谈的嘛，听听这是人话？但张昭就好意思说，不光说还得叼着烟咔吧着眼皮盯着她看！
    以前在单位开会遇到麻烦事同事们全是老烟鬼，她不抽烟也跟着熏两根抵挡二手烟，此时应对梁军这种老油条手到擒来。
    “我得这周五，你要是着急的话还是走快递。”
    嘿，这小姑娘，梁军目送沈心踩着高跟鞋噔噔噔飘然离去，腹诽年轻人傲气不通人情。
    “沈董，留步。”
    西柚资本驻派到公司的董事由唐曼换成沈心，说是专注解决乐视股权重组资本市场运作问题。不涉及公司业务层面，根据章程参加例会旁听而已。
    尚娜被烟呛的咳嗽，太阳穴直跳有种抽根烟的冲动，在记事本上恶狠狠划了三个感叹号。
    他亲眼看着快递员收件打好包装，边嘱咐边拿起手机扫二维码付钱。
    公司从去哪网挖来的财务总监抠搜的发狂，联合行政部门严令非急件公务一律不许用顺丰快递，梁军懒得跟对方撕逼不如自掏腰包。
    “您放心，顺丰使命必达！”
    便携式打印机吐出纸面，快递员利落撕下快递单拍到包装箱上，咧开嘴角笑出满口洁白牙齿。
    5月16日，阳光静静倾洒，照着快递单印着的日期。(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