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主卧那块柔软像气垫船的超大床垫，让谢景行整夜晕床大吐特吐，翌日再也榨不出东西的他被一脚踹下床。
    临走前周凤澜表示想买架空客最新款a350改装成私人飞机，这玩意整机价格要三亿欧元，够买支成英超成绩中下游球队。
    谢景行委实不能理解她一个大学老师要民航客机干什么，但除了骂两句败家娘们儿之外，只能做出满脸不舍表情挥挥手告别，赶赴美国更加卖力捞钱。
    四月份阵雨席卷旧金山，湾流公务机降落跑道，雾化雨珠形成水色幕墙。
    气流掀动及膝的风衣下摆，酒红色长发飘扬，混血女人手持雨伞恭候多时。
    在她身后一辆辆黑色的车与一柄柄黑色的伞，共同营造深沉秩序感，这属于无需经受训练就能欣赏的原始美学。
    “您的演讲时长延长到了45分钟，大家主要想听滴滴和优步的合并，以及中国风投市场存在的潜在机会。”
    崔允秀严肃汇报最新情况，手中雨伞倾斜任由自身半边肩膀打湿。
    谢景行抬起胳膊摊开手掌，雨滴落在掌心触感微凉，他驻足回首遥望来时方向。
    俱乐部别墅门口两把猎枪交叠悬挂，一颗鹿头标本摆在猎枪下方靠墙桌子，鹿头旁边廉价的美格波本威士忌摆成排。
    男女平等每人一杯——脚蹬高筒靴头戴牛仔帽的中年白男压着嗓子重复准入许可，和三年前初次造访时没任何区别。
    “我又一次光临硅谷创投者之家，从中国带来60亿美元募资份额。”
    谢景行微微前倾单手扶着话筒，慢条斯理说道：“同事提醒我有45分钟演讲时间，你们想听滴滴-优步并购案，想听我推销西柚资本要把钱投资到什么领域。”
    “这样做的必要性毋庸置疑，但在聊这些之前我迫不及待向你们分享，三年前我的首支美元基金规模是2亿。”
    他面朝台下高高举起酒杯：“恭喜你们，正在见证一支传奇基金的成长，并有机会参与其中。”
    全场顿时哗然，友善轰笑与皱眉摇头心思各异，夹杂着稀稀拉拉掌声。
    这里是硅谷，最不缺少哗众取宠之徒与胆大妄为之辈，如何看待全凭个人眼光，但总归会被某一款打动心甘情愿投以重注。
    台上这位中国年轻人目前热得发烫，哪怕他当场拉坨大的，也有大把人挥舞支票竞价抢购。
    “那话怎么讲来着，语不惊人死不休？踩中移动互联网红利的小鬼，如果好运算成就，那这里可有不少传奇。”马克·安德森双手抱怀做出评价。
    马克·梅隆站在旁边，低着脑袋躲避刺眼灯光：“据说他刚创造中国风投行业一个不大不小的募资记录。”
    “所以急着赶来硅谷当肥羊。你看着吧，互联网红利是他的保护色，等他不再能为美元投资者赚取超额回报，可就没有畅通无阻的好事了，麻烦会接二连三找上门儿。”
    马克·安德森语调轻蔑压低声音：“他从未真正融入这里，未来也不可能，我们才是自己人。”
    “嘿，别在这里说这些。”马克·梅隆抵触皱眉提醒。
    马克·安德森不以为然戏谑嗤笑：“ok，祝你们合作愉快。”
    …………
    投资者之家演讲只是让更多人知道西柚在募资，具体仍需单独约见意向lp，路演、尽调之类每个环节少不了。
    谢景行张扬声势向主流美元宣布他来了，随即马不停蹄前往门洛帕克市，西柚美国办公室已经聚齐整个募资团队等待开工。
    崔允秀出自富国银行大客户理财部门，工作能力和人脉资源背景尚可，但远远撑不起60亿美元募资规模。
    德勤会计事务所洛杉矶办公室的一位合伙人，再加联合银行和高盛，共同组成从硅谷到纽约的核心募资团队。这些人能够抽走总计以亿为单位的不菲佣金，因此他们有充足动力为维护西柚利益而战。
    几经对比挑选，又在会议上演激烈争吵戏码，最终圈定五家意向基石lp。
    谢景行最先得跟安大略教师退休基金的投决会成员见面，这家掌管千亿美元对华投资特别积极的加拿大险资，今年为中国风投市场准备了不低于十亿美元的投资配额。
    然后是加州公务员养老基金，更有钱的庞然大物。
    既建立专属中国市场的投资策略，又担心国际关系变化影响品牌商誉。放着自家本土不投资把钱给中国人，一眼鉴定为美奸——此类舆论压力全世界大同。
    谢景行可以理解不予置评，安排紧凑连续接待完两家团队，转眼间窗外天色已然彻底黑透。
    剩下三家意向基石lp都在纽约，无论如何华尔街传统银行业统治地位难以动摇，全世界资金汇聚于此，他需要主动前去拜访。
    “老板，维港投资集团周凯旋的电话，她希望约您共进晚餐。”
    返回旧金山途中，崔允秀坐在副驾驶位，用手捂住手机话筒扭着身体回头轻声汇报。
    谢景行看了眼身旁陈曦，她默默摇头示意晚餐行程不方便临时更改。
    崔允秀无奈挑起眉毛，指了指手机：“她想要直接跟您通话。”
    “希望是意外之喜而不是别的什么。”
    谢景行干脆接过电话，简单聊了几句不由得暗自轻笑，还真是惊喜不期而遇，中东狗大户主动找上门了。
    当即吩咐陈曦推迟和马克·梅隆会面的行程，更改目的地会一会周凯旋。
    这位号称李嘉诚红颜知己的老大姐，初次接触试图竞争zoom领投权失败，转而顺势邀请谢景行关注中东地区，以色列为主的发达地区风投项目机会。
    如今则是阿拉伯那一挂的风投金主，必须得承认李某人深谋远虑，常常领先闻到腥味。
    “solina（苏琳娜），好久不见。”
    按照地址抵达山腰可以看到海的临街独栋别墅，谢景行压下心头揣测客气寒暄。
    周凯旋回以热情拥抱，调侃道：“上午刚见过。”“你上午在投资者之家？”谢景行哑然。
    “我有关注你的知乎账号，上个月初看到你写文章宣布双币种基金募资计划，就很期待你什么时候来硅谷。”
    周凯旋比了个请的手势，边走边解释：“我感觉硅谷这边很多同行都跟我一样，事实证明值得期待，你的代表作具备说服力。”
    两人进入别墅室内直奔餐厅相对就坐，无需分神自有侍者把鹰嘴豆热汤端上桌，接着是脆饼蔬菜沙拉、茄子泥、烤羊腿肉。
    一道菜一位侍者，尽皆身披白袍头顶白布，金钱味道扑面而来简直太冲。
    “滴滴并购优步中国的同时，优步环球正在推进成立以来最大规模融资，投资方确定是早有传闻的pif。”周凯旋略有说来话长架势。
    谢景行倒也不急，抄起刀叉将羊腿肉轻松脱骨，外表烤到焦黄内里软嫩多汁，颤颤巍巍冒着油充满食欲。
    周凯旋饶有兴致观察着继续说：“pif对优步尽调过程中，间接了解滴滴-优步中国并购案，从而对你和你的西柚资本产生兴趣，他们认为你极大程度上代表了中国风投行业的…特性。”
    “特性？”谢景行没听懂。
    周凯旋思索着组织语言：“比如one-man show（独角戏），你应该知道其实美元lp追求长期稳定性，但我们国内表现良好的风投机构，往往都只有一个核心。”
    欧美从金融到法律、会计、医院，各行各业将合伙人制度运用炉火纯青，公司缺谁少谁照样能玩下去长期稳定性较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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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投基金七到十年封闭期使然放大了这项优点。
    国内截然不同，羽翼丰满如曹毅抓住机会便自立门户，反面例子唐曼名为创始合伙人，实际安之若素屈居次席。
    要么出走扯旗要么当填房小媳妇，无论红杉、高瓴、金沙江还是西柚，永远只能有一个声音。美元lp非常讨厌这种独角戏，他们却各自占据细分赛道绝对头部地位。
    “众所周知中国企业家只想主动兼并别人，不想被动并购，甚至连平等并购都不愿意谈。客观看待很有普遍性，深深被秦皇汉武大一统思想影响。”
    周凯旋半开玩笑感慨，绕回正题继续说：“我记得应该是前年，你在年度经济人物颁奖典礼上称自己是‘个人英雄主义’，这个说法基本概括了我想表达的内容。”
    “既然要投资一个违背传统行业规律的市场，那就选择其中最极致的那个。”谢景行若有所思给出总结。
    周凯旋不置可否补充道：“如果要投资一个运行机制不够成熟的市场，那就选择这个市场里最优秀的人。”
    归根结底国内风投市场长期处于不稳定状态，伴随着‘我家大门常打开’美妙歌声，美元lp吃着火锅坐着火车，一路欢声笑语就来了。
    万万想不到来时候好好地，结果回不去了。
    林林总总十几个翻译成英文让洋人听得直迷糊的监管单位名称，随随便便谁伸伸小手就能卡死并购、上市交易。
    面对宽进严出教育方式是个人都会深刻反思自醒，别管为什么大范围违悖市场规律的个人英雄主义能成功，下注投资成功者准没错！
    有点像早期风投，投人不投项目。
    “受益匪浅，我第一次知道中东资本看待国内市场的角度，比传统美元lp更传统。”
    晚餐吃了将近一个小时，谢景行最终不甚客气的评价。
    周凯旋点头赞同：“过去几十年中东主权基金全部单边下注欧美，如今他们的金融投资有脱离美国体系配置全球需求，国内市场不容忽视，可他们真的不了解这里。”
    “我同样不了解他们。”谢景行捋平餐巾摆回原位。
    “我们双方存在信息差，有良好的滤镜也有负面滤镜，毕竟没办法强求英语口音带着浓重阿拉伯腔调的中东人士，深入感受到国内市场的飞速成长。”
    周凯旋点到为止，话锋一转说道：“但信息壁垒很快会被打破，中东主权基金渴望新兴能源、先进制造产业，国内恰逢其会需要资金为这些产业注入活力。”
    “中东商业环境注重‘诚意’，大小生意喜欢面谈倾向与老朋友合作，我可以帮助你们互相认识。”她姗姗抛出正餐。
    全球前十大国家主权基金中，中东地区占四个，管理资金规模超三万亿美元。
    新闻报道夸张声称中东土豪们正在用美元迫使华尔街臣服，一如八十年代给自由女神像披上和服刊印头版头条。
    鼎鼎大名远近皆知，周凯旋不信谢景行毫无心动。
    孤男寡女年龄相差几十岁，约在私人住宅别墅共进晚餐，请白袍厨子做中东菜。
    排除情景扮演可能性，谢景行抬头望向天板，竖起一根手指：“solina，pif的人不会就在书房里吧？”
    “你希望他们在吗？”周凯旋把球踢回。
    谢景行全然忽略自顾自说：“pif为什么要大额直投优步，招商引资让优步去中东大力开展业务。”
    “没错，我刚刚提到过，新兴能源、先进制造业，智能汽车诞生于中东是个非常有诱惑力的故事。”周凯旋坦然作答。
    pif，全称沙特公共投资基金，过去几十年一直充当国家主权被动投资持股平台实体，直到去年新王继位，将其改造成最大主权投资基金。
    交给亲儿子管理，便于同步配合他提出的“愿景2030”施政理念。
    老狗玩不出新把戏，一如既往的能源国焦虑本能，新型能源、先进制造、医疗健康诸如此类，全部围绕招商目的展开。
    财务投资收益率次要，关键在于被投公司能不能来本土开展业务，提供就业岗位上缴税收带来实际产业资源，和国内产业引导基金别无二致。
    所谓特性说辞不过场面话，谢景行自认手持千亿半导体产业大基金，国内新能源产业政策倾重风生水起，才是pif主动投怀送抱的原因。
    “我得回去跟我们的团队商量，不能影响整体募资节奏。”
    他歉意告辞就此终结对话，今晚减肥不吃正餐，想谈合作别玩小把戏。(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