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慢悠悠驶过铁轨，联接剑桥与伦敦两端。
    往返通勤要两个多小时，车厢冷热交替永远没有空调，连接处偶尔出现鸟屎以及行为怪异的陌生乘客，是周凤澜为数不多体验所处环境之外的渠道。
    当然，在这个动物反虐待法早于儿童反虐待法颁布的国家，当一条蛇爬上铁轨就令火车停运，便不存在什么闲情雅兴了。
    好在今天没蛇，车窗外火红落日染红云霞，映着畅通无阻归途。
    谢景行躺在怀中睡相昏沉，周凤澜伸出手轻柔摩挲他的肩膀，以后他的肩上盛满风雨，再也没有任何人的照拂。
    “醒醒，我们该回家了。”
    日落过程持续了二十多分钟，灰蒙蒙昏暗色调笼罩天空，火车缓缓停靠站台。
    谢景行神情呆懵片刻醒过神，不吭声只是张开胳膊，周凤澜忍俊不禁抿起嘴角，俯身拥抱蜻蜓点水亲吻脸颊。
    他这才长长哼声舒口气，整理衣服恢复挺拔身姿当先下车。
    我爸和你爸都同意咱俩谈恋爱早晚要结婚，先试试呗，就试试。
    ——小屁孩第一次尝试体验并不好，满脸丧兮兮挫败感。于是她耐心配合试了很多很多次，直到第二天清晨像这样在她怀中醒来。
    提前多年懵懵懂懂的做妻子，不知不觉间扮演关宁阿姨的角色……
    周凤澜忽然重新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如果不能撑他的肩膀，那么可以安他的心。
    “一来就聊工作，聊完了就睡，你没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说了啊，想你。”
    “只两个字，所以浪漫都表达给同行们了？”
    火车站台熙熙攘攘，两人步调轻松并肩穿过人流，周凤澜把玩手机示意微博上那封‘情书’，故意较真刁难。
    谢景行快速头脑风暴搜肠刮肚说：“现在夏令时，国内和伦敦时差7小时。”
    “继续。”
    “24+7，我爱你31小时。”
    谢景行展示情话，适时闲庭信步在走廊转角处摊前驻足，拿起一束鲜送给周凤澜，潇洒。
    剧本完美差最后一个环节，把手伸进风衣外套口袋，空空如也心凉半截。
    摊主小黑坐在地上仰头翻起眼白，捏手指做数钱动作：“胖次，胖次。”
    “很新鲜。”
    周凤澜皱鼻嗅香，弯腰挑选一束从钱包里掂出两张胖次付账，笑盈盈摇头自顾自离去，示范何为潇洒。
    谢景行手持束递到半空的姿势略显僵硬，指了指戳在摊边的价格牌：“80镑一束，你该找我40镑。”
    “现在是两百磅一束，man~”小黑一脚踹倒价格牌。
    谢景行无言以对，挤出个礼貌笑容拿着径直扬长而去，坠在身后的黑西装保镖姗姗凑过来，跟小黑讲道理。
    英国佬移动支付体系有待发展，陈曦跟安保公司车队返回伦敦，两项因素共同导致装逼失败。
    谢景行积极严谨总结，快步追上周凤澜，到停车场及时调整好状态，钻进副驾驶把塞进袁妗怀里。
    “还不错，很新鲜。”他风轻云淡点评。
    袁妗透过后视镜偷瞄周凤澜怀里的，趁她低头调整座椅的功夫，见缝插针向谢景行展露淡淡欢喜笑颜。
    往常多少会刻意回避，这次居然正大光明一视同仁，越来越硬气了呢！
    “今天厨师做墨西哥菜，我们到家差不多刚好开餐。”
    袁妗边启动车子开出停车场边细声细语说，周凤澜状若未闻倚靠车窗闭目养神，她放下心止住话头频频眉目传情。
    谢景行心知肚明老婆善解人意故意视而不见，却仍然享受偷偷摸摸情调，轻车熟路在中控台小盒子里捡出个像车钥匙的小玩具。
    家里几个莺莺燕燕身材都很高挑，经历过严苛选拔的袁妗格外出众，裸足净高172cm写在档案资料里。
    身材比例优越腿长且直，不仅随便踩着双平底鞋便能将挑人的衣服衬到最佳观感，用起来更是一顶一的最佳触感。
    …………
    周凤澜买的房产在切尔西区，万恶的资本主义把钱玩到极致。
    建筑本身没什么好说，三层独栋别墅外立面是华丽白色维多利亚时期风格，内里现代简约质感，四间卧室外带百来平米园。
    最主要足够私密安全，车子从私家车道直接驶入，安静低调无声无息。
    国内郊区独栋能做到，而这里是伦敦传统富人区临近泰晤士河、骑士桥，相当于陆家嘴或者王府井，五百多平米面积四千万英镑。
    谢景行来了都得说声寸土寸金。
    “我去个卫生间。”他进家门先往卫生间跑。
    袁妗脸蛋红润低眼垂眉：“我去厨房。”
    “让保姆下班吧。”
    周凤澜轻飘飘丢下句话回房间，袁妗胸前起伏呼吸不稳闷闷应声，体态略显别扭挪动身体同样回房间，只能洗澡换衣服。
    家里有两个全职保姆一位华人住家育儿师，后者全家移民儿子在联合利华化学实验室工作，孙子孙女幼儿园读书，有名有姓随时能找到。
    所以还算比较可靠，每次谢景行来只要打发走保姆，周凤澜心情好的时候惯着，他便无拘无束属于这个家主人。
    “儿子，爸爸来啦！”
    谢景行洗干净爪子草草换身衣服，扯着嗓子贱笑冲进婴儿室。
    正在跟育儿师做识图颜色视觉练习的周允元小朋友被吓得瞪大眼睛，没哭反而眨着黑溜溜大眼睛嘿嘿傻乐流口水，挥舞胳膊一双小手扎着晃晃悠悠站起。
    “哎呀，我儿子会走路啦。”
    谢景行原地蹲下逗弄，眼看儿子咿呀含混喊爸爸，一步步朝他走来。
    省级事业单位中层退休的育儿师阿姨普通话标准，从旁凑趣道：“上个月就学会了，周老师下班回来，想想正好在客厅玩要妈妈抱，一着急就站起来自己扶着助力车走路了。”
    “小崽子，你看到你爸爸怎么不着急呢。”
    说话间儿子扑到怀里，谢景行用下巴蹭了蹭软乎乎的小肚子。阿姨嗔怪道：“您上次来还是年底那会儿，对想想要求太高了。”
    “现在学会走路也很早了，他姐姐刚试着用助力车练习，你教得好。”
    谢景行不吝啬夸奖，闺女这个月才将将满周岁，儿子出生相差一个月左右。有时候晚上睡不着，不知喜欢儿女双全多点，还是庆幸情绪多点。
    阿姨察言观色只是笑笑，雇主难免提及隐秘私事，但身份过于特殊了些。
    她听到什么不会带出门去一耳朵，连家里人都没透过口风，更别提当面接话茬。
    年纪轻轻两位老婆各处国内外生儿育女，相处融洽偶尔视频电话聊天，再加上小袁明称管家实为陪嫁小情人，活像封建社会高门大户。
    青年领袖，体制内出身懂这四个字分量多重，敬畏便有多重。
    “你先去吃饭，我陪想想玩。”
    阿姨笑吟吟旁观乖想想和爸爸趴在地板上比谁爬得快，听到吩咐慈祥眼神转瞬消散，化作没眼看的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忽略礼貌客套自行去吃饭。
    爷俩玩了没多久，周凤澜洗完澡换身居家连衣长裙加入亲子互动。
    再等到袁妗安排好琐碎，阿姨吃完饭来抱走孩子回卧室锁上门听冥想音乐，三个大人下楼去餐厅吃饭！
    “酸辣味调的不错很墨西哥，换厨子了？”
    谢景行尝了道以墨西哥肉夹馍为原型改良的创意菜，薄玉米脆饼夹满鲜嫩蟹肉，一口一个吃进嘴里散开酸辣味，口齿生津像川菜。
    “之前那家意大利餐厅的主厨退休了，我跟澜姐商量不要固定厨师，可以多换口味。”
    袁妗一身无袖v领长裙，柔顺发丝盘起显露脖颈处的黑色皮质金属颈链，妆容明艳一本正经详细解释：“找了三家餐厅，明天是法餐厨师，擅长做传统大菜。”
    “比之前费少，她心思了。”周凤澜补充了一句。
    谢景行提起兴趣追问：“怎么算的？”
    “三家餐厅排班每天中午和晚上固定来做两餐，一天800镑每月总计2.4万镑，但其实有时候不在家吃。扣除这部分费用，每个月比之前省两到三千镑，而且食材浪费明显减少。”
    袁妗条理清晰精打细算的同时，若有若无涉及人员管理范畴。
    以往固定按月请米其林餐厅主厨上门做菜，人工费有标准市场价参考食材丰俭由人，主厨拿周凤澜的附属信用卡采购，月底结账单。
    倒不是贪墨，米其林逼格使然。
    之前那个意大利菜厨子甭管用不用，看到好东西就买点，每个月采购支出平均三万多镑。
    目前三家主厨轮班，虽然食材各自准备，但雇主不知道什么是糟蹋东西，同行之间一清二楚。
    英国本土无美食是对自带腌黄瓜的空姐，对周凤澜而言全世界美食汇聚伦敦，米其林餐厅圈子和客户群固定，厨子名声臭了以后不好混。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有长进。”谢景行颇为欣慰。
    袁妗羞怯怯抿嘴：“澜姐一直教我。”
    “前段时间伦敦政经的老师建议她，可以额外申请商业管理课程。”
    周凤澜旁敲侧击，袁妗夹菜动作微微停滞，难掩些许期待意动。
    谢景行不置可否岔开话题问：“你这段时间财政状况涨了很多？”
    “美股浮盈增长3亿，其他没什么变化，袁征暗示下轮融资能给我的份额有限。”周凤澜毫无波动。
    forsan et haec olim meminisse iuvabit——也许有一天，这段经历会值得怀念。
    当初打赢扎克伯格，谢景行取自这句古罗马史诗句子成立皮包公司‘forsan’，用以持股whatsapp7%股份。
    后续整体转给周凤澜，沿袭杠杆玩法质押贷款做理财，两三年光景至今，投资范围从美股扩散开来。
    地产、程森管理的愿景基金，包括西柚硅谷办公室投的几个项目都有跟投，其中最大牌即是袁征的视频会议平台zoom。
    毛估估30亿美元只多不少，且全部为高流通性优质变现资产，大部分归到forsan这家原本的皮包公司便于管理。
    谢景行给建议不做决策，周凤澜没什么动力奋斗金融事业，简单雇佣几位员工处理文件，到现在都不知道老板何许人也。
    公司的财务法务状况，她都要用私人律师和会计组织团队二次复核。
    袁妗来英国这一年家里掌管生活开销，应对保姆厨师园丁各类柴米油盐，家外对接投资事务忙碌跑腿。
    去年冬天去瑞士滑雪，周凤澜看中了套阿尔卑斯山的破古董房子，全程由其独立砍价办手续购置，没出半点差错。
    陪嫁小丫鬟暂时不如宋安梨，但也未想过将她培养成王熙凤之类的角色。
    异国他乡亲密相处年余，袁妗想回归独立人格，周凤澜愿意给她找条路。
    “你现在读mba最早得明年能毕业，忙得过来吗？”谢景行认真考虑后问道。
    袁妗不由坐直身体，准备过无数次的腹稿到嘴边福至心灵般停住，不急不躁安静等着。
    果然，周凤澜施施然代为作答：“育儿师靠谱孩子不用她费心其他都是小事，我大把时间闲着也是闲着。”
    “那先读。”谢景行惜字如金。
    袁妗宛若劫后余生暗暗松了口气，她算是彻底看清了，这对黑心公婆有感情，但不多，极其有限无比吝啬！
    刚刚但凡表现出一点伺候够了是意思，周凤澜会立刻收起丁点说不上感谢还是其他什么玩意儿的心思。
    谢景行更是如此，只关心他的儿子和小老婆在异国他乡生活好不好，完全无所谓她想什么。
    鲜是假的，浪漫也是。
    “要不然，我过段时间再看吧？”袁妗艰难沉吟表态。
    周凤澜笑了笑温声道：“读吧，听话。”
    “读完……其实forsan有成长空间。”谢景行模棱两可。
    袁妗心里有苦说不出，她都这样了，还是不愿意许她回国。
    “别庸人自扰，你非要回国也可以，随便找个边边角角土块都能装下你，但你自认以你现在的能力，能生根发芽长出来吗？”
    谢景行皱起眉头放下筷子：“想随意而安当我没说，要是对你个人未来所处的高度有期待，读mba期间好好想想，别提前做决定。”(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