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鸡。”
    窗外凛冽西风漫卷雪纷纷扬扬，厢房里麻将局温吞慵懒，裴妃有一搭没一搭攥着牌，今天不开胡。
    宋安梨坐对家纯粹是个赔钱货，看不住上家防不住下家，反而把她盯得死死的，俩人一推牌一瞪眼干着急。
    “你近视吗？”
    章泽天抓张牌直接开胡，自摸单吊八条。
    裴妃无语瘪嘴掏钱，宋安梨饶有兴致停顿手上动作，仔细的来回打量不同之处。
    “有一点点，没到戴眼镜的程度。”陈都灵举止拘谨弱声弱气。
    大半年没露面的自家老板，原来是给人当地下情人已经有孕在身；与自己略微相像的新晋富豪娇妻同样是个孕妇，大家一起打麻将？
    单拎出来一条就很莫名其妙，凑起来格外没头脑。
    面前这位富豪的小娇妻本身也够不着边际，突兀问了一句便没有下文，自顾自收钱找零洗牌码牌。
    裴妃轻飘飘答疑解惑：“近视眼睛失焦发散，眼神不坚定。”
    “原来是这样，我说为什么小天像姐姐。”
    宋安梨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裴妃默默忍住白眼懒得配合捧哏。
    小章脸蛋偏甜美眼眸明亮有神，今天还穿了件黑色衬衫，初次见面打眼便知心里主意正，不是个好相与的。
    她家小陈气质清冷，一双眼睛又迷蒙不清，再搭配白色宽松圆领毛衣穿搭，显得好摆弄极了。
    两位生日相差月余脸蛋嫩出水的小姑娘，不仅仅多有几分神似，互相映衬细微之处更具反差感。
    “是不是该换风了？”
    四圈牌结束裴妃提醒换位置，再打下去真成牌架子了。
    宋安梨趁机起身伸懒腰：“中场休息，我去厨房看看煲的汤。”
    “就你事多。”
    裴妃嘴上说的利害，其实挺着孕肚更累，干脆去厢房外回廊散步放松。
    转眼剩下两个小妹妹对坐，小章不吭声小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相顾无言干巴巴等着。
    【她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你自己问她。】
    【不怀好意，我家小陈得离她远点。】裴妃余光瞄着厢房，敲着微信消息刻薄至极。
    宋安梨牵头组局，传话说章泽天主动旁敲侧击要见小陈，她才让后者从剧组请假专程回京城来。
    结果见面后就这样漠然相对，时不时抽冷子审视询问，最关键一心二用还能自摸胡牌，年纪轻轻心机深沉，真是讨厌！
    宋安梨并未回复微信消息，片刻功夫从厨房钻出来，故意撩拨似的笑了笑像是在挑衅，淋漓尽致展现什么叫臭味相投。
    差点忘了这娘们最有心机，反观自己的朋友圈，裴妃顿时泄气不已。
    前两天熟人刘涛打来电话，左一句乐视网怎么样了，右一句乐视影业还好么。最后期期艾艾吐露实情问贾老板没事吧，她想参投乐视体育b轮融资。
    嫁了个所谓京城四少替夫还债婚姻投资失败，接连错过华谊、光线上市事业投资失败。
    去长江商学院交际听到学长贾老板的互联网生态化反理论，这次下定决心不错过，投资入股添为乐视影业明星股东一员，现在居然还想加注……
    可以说非常努力，但是真的丧啊，自己周围全是这种人脉还能有好？
    “投资乐视影业你们俩怎么想？”
    裴妃气不打一处来，把麻将牌摔的哒哒响，干脆了当直入正题。
    …………
    小货车顶着愈来愈密的鹅毛大雪驶回乐视大厦，后勤主管跳下车哈着冷气挥手，等在门口的同事们跑过来。
    成箱的海鲜、牛羊肉，稀里糊涂搬下车，铜锅叮了当啷响一个接一个。
    “这么沉，怎么还有酒精块。”路过被抓壮丁的程序员同学吐槽。
    “还有卡式炉呢，地滑都小心点。”
    后勤主管拍拍他肩膀，转头忙活着指挥：“那个谁，酒水送来了吗？”
    “送来了！十箱茅台十箱奔富，啤酒五十箱世涛五十箱智美。”有人扯着嗓子回应。
    后勤主管也抬高音调大声喊：“不够，再要十箱茅台两箱香槟王，奔富换95！”
    “太阳打西边出来，您老铁公鸡今天拔毛不过日子了？”
    “滚一边去，哪有小孩天天哭，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
    “还真是兜里有粮心里不慌，您把董事长的黑卡拿出来给大家伙瞧瞧呗，让大伙开眼见识见识额度无上限长什么样。”
    “就你贫，少搬一趟东西，别人喝世涛你喝勇闯天涯。”
    粗犷的斗嘴嬉笑，是两月来低沉压抑阴霾里出现的第一缕鲜活生动，如同风雪中抽枝发芽的腊梅。
    十四楼办公室，谢景行处理掉最后一封邮件，陈曦适时提醒该去食堂了。
    今天早晨他去公司健身房，看到人比平时多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六，边锻炼边随机逮捕一位员工闲聊，得知大半员工“自愿加班”。
    正值二十四节气当日又逢初雪，便临时决定私人出钱组织聚餐涮羊肉、包饺子。
    董办、总办十几位员工女性占多数，会包饺子的只有两位已婚姐姐和两位年轻男人，比例非常平均。
    莺莺燕燕十指不沾阳春水瞎添乱，其他早已赶到厨房的高管们大差不差磨洋工，厨师被挤到角落敢怒不敢言。
    “不会包的赶紧出去帮后勤部门摆餐具。”
    谢景行忍无可忍把人轰出去，剩下梁军、张昭、曹勇三个手指头比萝卜还笨的糙哥没办法，他自己选的核心班底，首次集体亮相滥竽充数混着吧。
    “谢总包饺子手法真专业，一看平时在家经常进厨房。”
    角落里冒出个面容姣好的女高管笑盈盈拍马屁，手上正捏着根牙签挑虾线，也算是滥竽充数里另辟蹊径的聪明人了。
    曹勇从旁介绍道：“这位是贾总的夫人甘薇，目前在我们自制剧中心负责制片工作，她主控的网剧《太子妃升职记》下个月播出。”
    “不错，我知道甘总以前演过戏，转型做制片具备经验优势，祝你们这部剧热度大爆。”
    谢景行鼓励一句，接着继续强调：“自制剧中心就是要百齐放培养人才，提高议价能力，才能拒绝被外部高溢价片源绑架。”
    “这个事回头可以跟同行们沟通，共同抵制片源采购泡沫乱象，合作自制剧集。”
    今年夏天爱奇艺联合影视公司出品的《盗墓笔记》大赚，各家同行平台忽然醒悟。
    原来可以自行出品剧集，避免大家伙顶着互联网土豪名头打生打死，白的银子便宜传统影视公司，简直造孽。
    但这套玩法并非首开先河，卫星电视台早就如此自产自销，好处节约成本弊端人才流失。
    一个优秀制作团队在电视台累死累活自己手头能赚几个钱，跳槽去影视公司做出爆款剧集，转头卖给电视台捞金按千万算。所以乐视自制剧部门改良为中心制，下设横向工作室投资制作发行分离，工作室固定团队只管制作，奖金分红激励多劳多得。
    虽然能够很大程度上缓解人才流失，但不足以从外部招揽吸收出过成绩的人才。
    谢景行有心理准备两年之内赔掉几个亿，拍出数部豆瓣最低分烂剧，耐心培养内部人才必要经过的起步阶段。
    如果甘薇真有能力，大可以留下来给他好好干活，无需想着贾老板心存芥蒂。
    “说到这儿，我突然想起件事情，鑫根资本的曾强昨天来公司了。”
    谢景行推了推口罩放缓语速：“他问乐视现在情况怎么样，整体投资估值降到200亿，鑫根还是愿意投资的。”
    “我特别高兴，跟他讲：乐视确实缺钱，鑫根资本立刻赔偿违约金，我做主打八折。”他放下手中包好的饺子，嘴角噙起淡淡笑意。
    周围几人尽皆微愣，张昭率先回过神嗤之以鼻：“这家伙就是个投机分子。”
    “曾强这种行为怎么话说的，大鼻涕进嘴知道甩了，彩票中奖知道买了，晚啦！”
    梁军戏谑嘲讽卖弄套词，并不好笑却引起众人哈哈哄笑，场面很是热闹。
    曾强跟贾老板签的对乐视网主体投资协议，31亿定向增发8.9%股权，粗略估算总估值近350亿。
    平心而论，在剥离手机、体育等资产的情况下，200亿估值仅仅是偏低而已。
    谢景行丝毫不给谈判机会索要违约赔偿，是因为已经在董事会确认过了，定向增发5%股份，融资15亿元用以缓解现金流紧张支持各业务重组。
    同时稳住高达150亿元的外部关联担保质押债务，彻底解除高额债务风险，最重要的是——恢复银行间正常贷款周转资金链。
    一家无法从银行获取资金周转支持的互联网企业，与阳光下暴晒尸体无异，谢景行有再多钱也填不起大坑。
    以300亿估值完成新轮次融资就有的说了，毕竟我们负债率屈屈50%债主们慌鸡毛，非但别来烦人小心去法庭告你们恶意要债，还得继续借给我们钱。
    什么，你说不借？
    钱是银行的坏账业绩是你自己的，不借别想收回一分钱债款，可得想清楚了别自误。
    至于哪里来的冤种给300亿估值，梁军等人本以为怕是不容易，现在看谢景行的架势稳稳的幸福，自然值得讨巧赔笑。
    上可扶大厦之将倾只手撑天，下可大家一起包饺砸抚慰军心，禅精竭力月余将公司牢牢收于掌心，这样的董事长打着灯笼难寻。
    “有奶便是娘，背主求荣奸妄之辈。”
    甘薇格格不入像个外人，冷眼旁观梁军这些以前围在她身旁的人，心底将自己知道的成语默念个遍。
    再看谢景行更是衣冠禽兽，看似一副谦谦君子好卖相，实则欺男霸女逼良为娼。
    300亿估值融资明明是为他自己，用80亿强取她家40%股权，眨眼间变成120亿，还要享受好名声。
    食堂这边欢声笑语众星捧月，办公室那边旧乐视体系手机、体育部门员工，顶着风雪腾退办公室，去往六里桥待拆迁区域的破烂新家。
    “甘总，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关切，甘薇连忙偏过头，甩了甩指尖水渍用手背抹着眼角：“我没事，手指被虾须扎了一下。”
    “创口贴。”
    谢景行递出两张纸巾，都没说完话就有两三位高管响应，兔子似的迈着太监步冲出去拿医药箱。
    甘薇更加难以控制双眼酸涩，小口吸着气强挤出一丝微笑：“真有点疼。”
    “医务室有人值班吧，陈曦你叫医生来帮甘总处理一下。”
    谢景行带着众多高管往外走：“饺子包差不多了，开餐。”
    “甘总，实在不舒服你休息一下，别硬撑着。”
    曹勇面无表情丢下句话，自作主张跑进厨房赖着不走已经够给面子了，哭丧给谁看，没事找事上眼药！
    “薇姐，我先出去，你有事叫我。”
    梁军事不关己皮笑肉不笑故意恶心人，他本以为自己是唯一“太子监国”候选人，结果曹勇和张昭亦然火线升职名列董事。
    “薇薇……那个，待会儿咱们喝杯酒。”老张幽幽叹气最后离去。
    甘薇当场情绪崩溃，浑身提不起力气，捂着脸蹲下无声掉眼泪。
    家被恶霸强占，老公被赶出去，忠心佣人也全被赶走，留下的全是恶仆，突遭大变她一个女人能怎么办。
    曹勇和梁军两个王八蛋以为她没有廉耻，就是犯贱乐意受着指指点点，对恶霸笑脸相迎？
    她只是想让自己监制的作品顺利播出，在朋友们面前争口气，她不是只能依赖老公的金丝雀，有能力经营自己的事业！
    “为了《太子妃》这部剧，最辛苦的时候加班到深夜，我一个人开车回家半路没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是我自己想办法叫的拖车。”
    甘薇眼泪流不尽倾诉辛酸苦辣：“谁都没看到我的辛苦，现在凭什么笑话我？！”
    “不是7x24小时？”陈曦默默倾听半天忍不住发问。
    “？”
    “可能你买的车险有问题，我给你介绍一款人寿的产品，7x24小时全国出险，谢总之前自驾进藏都有终端服务站点。”陈曦一本正经好心安慰。
    甘薇一时间忘了哭，茫然地眨巴着眼睛。
    “反正你就是想当制片人享受体面光鲜，谁是公司董事长，对你而言没所谓。”
    陈曦话锋一转冷冷的轻声补充道：“大家都一样，所以你在这里哭尴尬的不是谢总，是前任董事长。”
    “……”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喝白酒最多半斤。今天喝三两三，年会我再敬今天在场的全体同事三两三。”
    厨房外，谢景行亲手将一瓶瓶茅台倒进分酒器，扬起满杯装三两三白酒的高脚杯示意。
    食堂里掌声雷动，梁军、曹勇、张昭领衔全体高管，与千名员工共饮。
    “新人不提旧事，去敬谢总一杯酒，大家都开心，如果你想体面的留下来做制片人的话。”
    女助理的建议在耳边环绕，甘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厨房的，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谢景行面前。
    刚刚对她面无表情的曹勇此刻和颜悦色难掩期待，皮笑肉不笑的梁军抽着嘴角，张昭皱眉把目光移向别处。
    “谢总，我敬您，祝咱们乐视在您的领导下，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甘薇笑颜真挚举着满满一杯酒。
    “好！甘总大气。”
    “来来来，领导们合个影吧……甘总您站这边，您别客气往中间站……对，曹总和梁总礼让女士。”
    起哄鼓掌叫好，耳边嘈杂一片。
    甘薇无需像刚刚在厨房一样装模作样主动往前凑，无比自然的被谦让着推到合照中心位置，与谢景行并肩竖起大拇指。
    “锦上添。”
    陈曦双手环抱胸前满意地微微颔首，有了鲜点缀，征服的象征意义得以更加完整。
    尘埃落定，今晚不用在公司过夜了，可以随便到处睡，sleep around~(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