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有多少次出手的机会？”
    “不少。”贺灵川低声道，“像这样的重臣路过，地方官员都会盛情接待。薛宗武不可能把二百兵员都带进宴会里面。”
    上下有别，薛宗武和其他权贵吃酒作乐时，麾下的兵只能守在外头。
    “黑甲军从未袭击爻人，薛宗武断不会料到自己成为黑甲军的下一个目标。”贺灵川接着道，“但他应该知道自己是众恨所归，会小心防备。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嘛。”
    “就算时机地点选好，光手头这点资料也不够。”董锐又拿起一份资料翻了翻，“薛宗武真正的脾气、习惯、心性、临场反应，这里都不齐全。”
    他从前也客串杀手、接单杀人，当然知道暗杀工作从来也不简单，尤其目标是万人之上的大将。
    贺灵川看他一眼：“说得头头是道，不见你当年暗杀柯继海有多利落。”
    陈年糗事被翻出来，董锐只能冲他瞪眼：“我做足了柯继海的功课，但没做你的！鬼知道你在那里，鬼知道你会从中作梗！”
    那时候他眼里都没有贺灵川这个无名小卒，好不好？
    “所以说，暗杀过程中的意外很多，你挑的这一个，难度属实不小！”董锐悻悻道，“除非你能弄到更多更齐全的资料，否则我劝你换一个目标。我们可以多杀几个爻人的小官儿，以量取胜嘛。”
    “杀十个小官儿，也没有薛宗武之死那么有爆炸力。”贺灵川摇头，“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选在爻王诞辰之前动手？”
    董锐想了想：“给他送一份大礼？”
    “给爻国送一份大礼，把水搅得再浑一点，否则我们这一趟爻国之行全在爻王算计之中，不好应付。”闪金平原最强国的君王既然忽悠他去爻国，大概后面是有一套连招的。贺灵川想夺回主动权，就从做掉薛宗武、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开始吧。
    贺灵川一字一句：“这个人，我杀定了。”
    他主意已定，董锐也只能搓了搓手：“行吧，我们从哪里着手？”
    拦不住就加入。
    “你说得对，这人远比之前的目标更难杀，并且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手，就是薛宗武赢了，黑甲军输了。”贺灵川从董锐丢开的资料里拿出一张纸，又递给他，“所以准备功课要做全。”
    黑甲军斩杀的所有目标，贺灵川事先都做足了准备。有些一看就知道能够顺利拿捏的，按董锐的话说“几刀就能干掉”，他也要多做几套方案。
    狮子搏兔亦尽全力，因为意外无处无时不在。就好比他们进绿意山庄杀巫马父子，斜刺里却杀出另一组妖傀师，黑甲军甚至要同时和巫马兵、和几头妖傀大战好几个回合。
    “从我着手筹备黑甲军起，我就盘算爻国当中的合适目标，并且很快锁定了薛宗武，一是因为他的罪孽足够深重，二是这人在爻国有足够的影响力。”贺灵川侃侃而谈，“但我们的触角刚刚延伸到爻国，所以收集情报费了很大功夫。这份资料还是从霜溪取得的，如果要在薛宗武的地盘上搞到情报，还会更难。”
    董锐接过这张纸看了看，很快找到一个人名：
    “钱宇？”
    “钱宇是薛宗武用了十年的账房管事，平时都待在薛宗武名下的产业，但每隔一段时间，薛宗武会派他带队去霜溪审计账目。”
    “审计贡地的账目？”
    “是的。贡地每年上缴的税和粮都有名目、都有数量，自然需要专人审核。”贺灵川解释道，“钱宇和他带去的人核验无误，这份账表才由薛宗武上交爻王廷，所以钱宇干的活儿很重要。”
    活儿很重要，人就很重要。董锐懂了：“钱宇就是突破口？”
    “嗯，这种工作，薛宗武只会交给自己人来做。”
    董锐细看资料，长长哦了一声：“原来是家生子。”
    钱宇不仅是薛家的账房，还是薛宗武母亲的二管家之子。
    他们父子两代都服务于薛家，全家都靠着薛家吃饭，生死都由薛家拿捏，当然只能对薛宗武死心塌地。
    这才是薛宗武信得过的“自己人”。
    董锐笑道：“他给薛宗武管了十年的账，他老爹服侍薛宗武的母族，那么钱宇应该对薛宗武格外了解才是。哈哈，这人现今在哪儿？”
    “霜溪。”贺灵川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这段时间，他都在霜溪核账。”
    董锐好奇：“你怎么找到这个人的？”
    “上行下效，这人和他主子一样贪婪。”贺灵川笑了笑，“霜溪当地的官署都知道，这位审账的钱大爷每次来霜溪都要拿够好处，否则霜溪这本贡税的账就是算不平。薛宗武一怒，地方官就可能掉脑袋，申诉都没地方申诉。所以钱宇抵达前后，溪霜官署都要四处筹钱……你猜，他们想搞钱就会找谁？”
    答案显而易见：“当地的大户和富商？哦呵，最好是富商！”
    大户在当地都有关系，还是富商好搞。你要一次，它就得给一次。
    贺灵川一摊手：“所以，我们就弄到了这条线索。”
    董锐站起来，用力伸了个懒腰：“那出发啊？”
    ……
    月上中天，钱宇打着呵欠从同悦花园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
    侍卫是薛将军配给他的，每次他过来核对账目，都会有侍卫跟随保护。
    马车就停在门口，他爬上去时忍不住扶了扶后腰，有点腿软。
    同悦园新来的小娘子真有点本事，那双腿虽然细，力气却不小。
    他的老腰有点疼。
    这园子本来只剩人老珠黄的货色，钱宇懒得再来，但禁不住有人三番五次明示暗示，他一进去果然得到了最好的招待。
    对方没有出现，但究竟是谁安排小娘子给他，钱宇心知肚明。
    贡税有一笔两千银子的账目不清，他不点头，不想办法抹平，对方就要倒大霉了。
    方才小娘子还递了个匣子给他，匣盖上贴着封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