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正坐在自己家炕头上，掰着手指头盘算着要拿出多少钱才能买回来一头大牤牛。
    要是……
    一头牤牛，一个春天就能给整个牛群配一遍，要是配一次两块钱，那么一个牛群一百头母牛，就是两百块……
    牤牛这活……累啊！
    得吃点好的，还得多喂点精料，整点骨粉啥的补补，这一来一去，饲料费也是一笔钱……
    左算右算，老头得出最终结论，买一头牤牛配种，绝对稳赚不赔！
    草原那边要改良的牛可不少，要是从头到尾配一遍，那可挣老鼻子钱了！
    想到这，小老头嘿嘿笑起来，仿佛看到大把大把的票子雪片般飞过来，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叔忙着呢！”
    孙建平拎了两盒麦乳精，两瓶罐头走进门，老曹一看，把眼珠子一瞪，“你这是干啥，咱自个家还送东西……”
    “您老留着慢慢喝呗！”孙建平一蹁腿坐在炕沿边上，老猫瞅瞅他，喵叫一声，抻了个长长的懒腰，纵身一跳，跳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翻了个身露出白花花的小肚皮，龇牙咧嘴的咬他手指头。
    孙建平帮着老猫挠痒痒，和老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刚才在公社看到的那个年轻人，老曹点起一袋烟慢悠悠抽着，“八成是上边又有啥指示了，这一天天的，过年也不让人消停。”
    “叔，你看是不是得开会再选个队长出来，我在屯子里当着小队长，大队当着大队长，累啊，我寻思交出一摊去，也能轻快不少……”
    “别扯淡啊！”老曹把眼珠子一瞪，“你挨个扒楞扒楞咱们屯子这几个荒料，有哪个能扛得起小队长担子的？你就消停接着干吧，要是换别人上来，指不定整出个妈样……”
    “也不给我开双份工资……”孙建平的建议被老爷子无情拒绝，他有些郁闷的挠挠头，在老猫脑门上敲了一下，气得老猫一口咬在他手腕上，留下四个深深的小牙印。
    “哈哈，咋那么认钱呢！”老曹倒打一耙，冲孙建平笑笑，“队长这个活，除了你别人也干不好，你就顺带着干呗，又不是不给你工分。”
    “行吧行吧！”孙建平掴打老猫两下，老猫龇牙咧嘴，抱着他的胳膊左右拧来拧去，大尾巴一摇一摆的，显出十分的轻松与惬意。
    “对了叔，咱们啥时候去哈市买牤牛啊？”
    “年跟前再去吧，顺带着给你二叔带点大米啥的，人家帮了咱们那么多，咱们也不能装聋作哑不吱声不是？”
    “这个倒是……”
    孙建平打个了哈欠，一把抱住拿自己的胳膊练习捕猎的老猫，把牠夹在腋下，“叔我先回去睡觉了，有啥事明天再说吧！”
    “嗯回去吧！”
    老曹起身下地，把他送到门口，老猫挣脱他的怀抱，纵身一跃跳到木桩子上，呆呆看着满天星星，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挠挠头。
    “走啦喵子，回去睡觉啊！”孙建平拍了牠脑门一下，老猫斜着眼喵了一声，跳进园子里，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喵子出去找三花大美喵去喽！
    才不去听伱们小两口的墙根！
    送走孙建平，老曹转身进了屋，想起他刚才说的话，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上头又派人下来干啥？
    莫不是查我们的底细？
    不应该啊……
    算了不想了，该来的躲不开，该走的留不住，睡觉去！
    门砰的一声开了，曹春贵拎着磨得飞快的杀猪刀走进屋，粗声大气喊了一嗓子，“爸，明天杀猪啊！你看我这刀都磨好了，嗖嗖快！”
    老曹白了儿子一眼，“嗯哪，杀猪！”
    “嘿嘿多少年都没杀猪吃肉了，明天我可得好好造一顿……”
    曹春贵把杀猪刀放在锅台上，嘴里唠唠叨叨，老曹无奈看了儿子一眼，忽然觉得崔玉芬的话是对的！
    是该考虑再要一个了！
    这虎玩意……
    没整！
    二马架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林县长的化工设备，干脆土法上马，继续造炮仗！
    作为本公社“比较”著名的集体企业，吕主任相当重视，开工当天就蹬着自行车来到，要求老曹一定要做好财务台账，照章纳税，可不敢偷税漏税！
    “你们还真挺能整景啊！”
    吕主任把自行车支在砖窑旁边，赫然发现砖窑旁已经立起了一块牌子，上边用黑色毛笔写着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社队企业是伟大的、光明灿烂的希望！”
    孙建平憨笑两声，“主任这可不是我们胡整，瞅见没，上头的指示精神在这摆着呢！”
    “对对对，你全对，你有理！”吕主任笑着拍拍孙建平的肩膀，“好好整，多卖钱，我好过来收税！”
    “你可拉倒吧！”老曹把嘴一撇，“我们这小打小闹的，能挣几个子儿？你把牛马市场好好整整，备不住能多划拉点！”
    “啥划拉不划拉的，那叫照章纳税！”吕主任压低声音，“建平听说了没，上头现在派人下来查你的事了，你最近多留个心眼，多加点小心，别让人揪到小尾巴，还有老曹你让屯子里的人嘴把严实了，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胡咧咧……尤其是你们屯子吴老二两口子，一天天闲着没事净扯老婆舌……”
    “建平咋了，上头就派人查他？”老曹故意问道。
    “还能咋，不是生猪收购站那个姓刘的嘛！写了封举报信捅到省里了，省里让鹤城派人下来查查，我估摸着没啥事，不过讲话了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我不怕这个！”孙建平拍拍胸脯，很是自信，吕主任摇摇头，“那也别太托大了，加点小心终究是没错，行了你们忙吧，我得撤了，这眼瞅着牛马集市快散了……”
    “赶紧走赶紧走！”老曹张开手，像赶大鹅一样往外扇了两下，吕主任笑嘻嘻捏住他的大烟袋，“再嘚瑟把你烟袋给你砸了！”
    孙建平笑着看两位叔叔辈闹，忽然想起今天是牛马集市了！
    唉！
    没带钱大小姐去逛逛，这丫头八成不乐意了！
    吕主任蹬着自行车，来回四五十里，他正值壮年，这点路途对他不算什么，等回到公社一瞧，好么，牛马集市还没散呢！
    今年太平山大队那边换上了孙建平当队长，领着乡亲们干得不错，所以那边的生产队一个个都鼓足了干劲儿，都跑到牛马集市上来选购畜力，准备明年撸起袖子大干一场，来个开门红呢！
    路边有人偷摸卖笤帚卖烟叶，还有卖山里的蘑菇榛子的，看他过来，夹着包就跑，吕主任视而不见，径直走进牛马市场。
    “主任好！”
    来往的乡亲们都热情和他打招呼，吕主任笑着和每个人招招手点点头，算是回应，他扭头一看，那个从上边下来的李国华也站在牛马集市里，正一脸新奇的看这看那！
    “你好同志，我想向你打听个人……”李国华看远处一个六尺多高的中年人正拉着买卖双方的手，唾沫飞溅的说着什么，好奇凑过去，“你认识一个叫孙建平的人吗？”
    “认识啊，咋了？”牛牙子梁二一看他这般打扮，还以为是上头下来的干部，吓得急忙松开买卖双方的手，一双小眼睛不停往出口瞥，只要苗头不对，马上拔腿就跑！
    “你觉得他那人咋样？”
    梁二瞅瞅这个穿着抻头的年轻人，长长吁了口气！
    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要抓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