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艳又清丽的风景里，她有幸成为风景里的那个人。
    白色的亚麻裙，绑带凉鞋，长发用一条彩色的发带系着。
    她怀抱鲜嫩的百合，穿梭在石板路的街道。
    长长的深巷，墙上斑驳了旧日的痕迹。
    老奶奶坐在藤椅上，身边放着老式录音机，尖细的唱腔，婉转悠长。
    她站定听着，听得入神。
    老奶奶感觉到，睁开眼睛笑眯眯的，用江南水乡里柔软的嗓音问她：“小姑娘，听得懂吗？”
    尹听画点头，蹲下身说：“我爷爷也喜欢听这个。”
    老奶奶看着面前花朵一样的脸蛋，伸手按了暂停键，“嗯，老人家们都喜欢这个。”
    “奶奶，这个给您。”从花束里抽出一支百合，尹听画把它放在录音机旁边。
    *
    百合插在花瓶里，尹听画摸进了某女卧室。
    “懒猪！起床！”
    扑上去，把人压在身下，她扯下被子，又去捏脸。
    叶菲“唔唔”的大叫，和她缠抱在一起。
    闹了一阵，尹听画盯着凌乱的头发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阳光瞬间照射进来，她转过身，逆光而立，“快点起来了！”
    叶菲哀叫一声，缩进被子里，闷闷的控诉：“大早上扰人清梦，你有没有同情心！”
    “早上？小姐，现在已经十点多，快中午了。”
    尹听画一边收拾房间里叶菲吃剩的零食，一边隔着被子拍她屁股，“快起来！我买了粥。”
    “不吃，不吃，我要睡觉。”叶菲露出个脑袋，皱眉：“你就放过我吧。”
    “不行，起来！”尹听画态度坚决，扔掉垃圾回来，把她从被子里面拖出来。
    20分钟后，叶菲打着哈欠，坐在尹听画对面，和她一起喝粥。
    视线落在花瓶上，她一笑：“今天是百合？”
    “嗯，很新鲜吧？有没有觉得空气好很多？”
    “空气嘛——”拉长音调，叶菲用力一嗅，“怎么我闻见的都是浪漫啊。”
    “什么浪漫？”
    “不是吗？”挑眉，叶菲搅动着碗里的粥，“大前天是栀子花，前天是茉莉花，今天是百合。我想，明天就该是玫瑰了。”
    尹听画微微蹙眉，叶菲大笑：“我早说了，花店那个男人绝对暗恋你！”
    “喂，别乱说，我们是朋友。”
    “什么朋友。他每次看你的眼神……啧啧，别装傻。”
    尹听画不理叶菲胡言乱语，转头看向窗外。
    来这里半个月了，时间过得很慢，非常慢，心却很静。
    偶尔想起颜湫，莫一航，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会儿做什么？”叶菲支着下巴，漫不经心的问。
    这是两人住在这里，面对的最严峻的问题。
    每天都，无所事事。
    两个大闲人，一不小心，一天就过去了。
    所以说，时间过得缓慢未必都是好事。
    比如说，时光流逝的过程，容易被淡忘。
    “出去走走。”
    “去哪儿？”
    “随便走走。”
    叶菲垮了小脸，“拜托尹小姐，这里我们住了半个月了，还有没有去过的地方吗？”
    “你难道不觉得，有些地方，第一次去和第二次去，感觉不一样吗？”
    叶菲翻个白眼，冷笑：“还真，没有。”
    忽然站起身，她双手撑着桌子，看着尹听画，“姐妹，我要做一件事，你不会生气吧？”
    尹听画被她突然的郑重其事吓了一跳，舔了下唇，忍笑道：“哦，你说说，我听听。”
    “我要抛弃你。”
    “……什么？”
    “我要抛弃你。”叶菲皱眉，语气却认真，“这个地方我待够了，再待下去，我会长毛的。”
    她不是玩笑。
    尹听画一愣之下，失笑点头，“知道了。”
    说不失落，不可能。
    但她更知道叶菲的性格，最是无拘无束。
    陪她在这里这么久，可不是要闷坏了。
    要知道，叶菲可是满世界乱跑的小叶子啊。
    “准备什么时候走？”尹听画轻声问。
    叶菲咬咬唇，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的问：“你生气了吗？不高兴了吗？”
    尹听画反手握住她手，捏捏，“没有，我保证，没有。你什么时候走？”
    “一会儿？”叶菲试探着说。
    尹听画脸色一变，她立刻改口：“还是晚上吧，哈哈，晚上，陪你吃了晚饭再说。”
    哼了声，尹听画瞪了叶菲一眼，“你这小妮子，真是没心没肺！扔下我就算了，还打算现在就扔下我！”
    “嘿嘿，不是啦，我这不是怕越拖着，越舍不得吗？”
    “你得了吧！你会舍不得？”
    “唔，会啊。”
    叶菲眨巴眼睛，走过来张开手臂抱住尹听画，“我是看你恢复的差不多了，才要走的。”
    刚来的时候，尹听画全身上下充斥着情伤的后遗症，整个人都笼罩在浓浓的愁绪里。
    她每天上蹿下跳，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哄她开心，带她吃喝玩乐。
    现在，看尹听画脸上的笑容终于变得真切，她也能功成身退了。
    *
    她和叶菲住的地方不远就有一个传统菜市场，蔬菜瓜果，一应俱全。
    一边往菜市场走，尹听画一边在心里复议叶菲。
    这个臭丫头，突然就要走，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她，而且还走的那么急。
    晚上给她做点什么呢？
    那丫头爱吃肉，买点排骨吧。
    想着，尹听画走到肉食摊位，刚买了几斤排骨，转身就见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英俊的脸上染着红。
    见她看着自己，男人眼底一抹惊慌。
    尹听画突然就想到叶菲那个臭丫头的话。
    不会吧？
    难道他真的喜欢自己？
    轻咳一声，尹听画朝男人走过去，“李先生，你也来买菜吗？”
    李绅点了下头，结结巴巴的说：“尹小姐，尹小姐也是吗？”
    “哦。朋友今晚要离开，我帮她践行。”
    尹听画话落，李绅眼睛倏然瞪大，“尹小姐呢？尹小姐也要离开吗？”
    尹听画微微一愣，回答：“不，我还要再住一阵子。”
    她真的很喜欢这里，况且，有些事，她还没有完全想通。
    听她不走，要留下，李绅松了一口气。
    双手缴紧，他不敢去看尹听画的脸，只是看着别处，“百合，百合尹小姐还喜欢吗？”
    “嗯，屋子里放些百合，清新凝神，谢谢李先生。”
    这回，李绅连耳朵都红了，“不，不客气。尹小姐，我，我不耽误，不耽误你了。我先……”
    “哦，好。”尹听画说完，就见李绅算是落荒而逃。
    男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她失笑摇头，又买了新鲜的青菜和水果，这才提着购物袋回家。
    推开小院的门，很安静。
    她蹙眉，想到什么，快步奔进屋子。
    果然，空无一人。
    该死的叶菲。
    茶几上放着一张纸，叶菲的话跃然而上：
    亲爱哒，我走了。怕你看着我，我会舍不得，真的会舍不得。好好照顾自己，爱你。
    坐在沙发上，尹听画手里捏着纸条，不知道该哭该笑。
    走就算了，只是她买了这么多菜肉要怎么办？
    ……
    不二城。
    夜场。
    颜湫不着痕迹的把手从女人手下移开，那女人却无知无觉，好像丝毫看不懂这是拒绝，反而更加贴近颜湫，媚着声音跟他说话。
    另一边的曲歆看见，眼神一暗。
    商场上就是这样，黑暗肮脏的事情不少。
    你以为只有女人才会被骚扰吗？
    不。
    像是她家颜总这样的男人，也会，而且次数不少。
    想着，曲歆想要起身去解救，只可惜，那女人似乎早有防备。
    她方一动，便有人过来敬酒，将她拖住。
    面子不能不给，曲歆只好沉着脸，一杯一杯喝，看她家颜总被狂吃豆腐。
    “颜湫，你说话的时候为什么不看着我？我很可怕吗？”
    女人叫安珊珊，珊远集团的女总裁。
    十多年前嫁入豪门，后来丈夫病逝，她继承了丈夫的家产，并且建立了今天的珊远集团。
    传闻安珊珊喜欢搜集长的像丈夫的男人或者男孩，像是集邮票一样。
    眼睛，鼻子，嘴巴，有一点像的地方，她都会想尽办法把对方弄到手，生冷不忌。
    颜湫从来没想到，这一位女总裁会对自己产生兴趣。
    酒过三巡，安珊珊微醺薄醉，靠在颜湫手臂上，凝着他喃喃，“颜湫，你长得好像，好像他。”
    他，应该是她丈夫。
    颜湫心里叹息，对安珊珊却有几分同情。
    就算再去寻找，就算长的再像有什么用？
    到底不是那个人。
    那个人，不可能再回来。
    这个世界上，总有我们无能为力的事。
    比如，生死。
    扶住安珊珊的肩，颜湫淡声：“安总，您醉了，回去休息吧。”
    “不，我没醉。”安珊珊笑，握住颜湫的手，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我没醉。”
    颜湫眼神一暗，眉头也蹙起来。
    周围人见状，早就见怪不怪，知道安珊珊对颜湫起了心思，也知道安珊珊最后必定会想方设法拿下颜湫。
    这一幕，可急坏了曲歆。
    她按捺不住，起身朝两人过来。
    “颜总。”
    安珊珊闻声，转头看向曲歆，眼底有一抹凌厉。
    颜湫已经顺势抽回手，站起身，“安总，今天很晚了，不如散了吧。”
    安珊珊往后靠向沙发靠背，似笑非笑的打量颜湫半响，竟然点了点头，“好，那就先散了吧。”
    说完，她眼神在曲歆身上停留了一下。
    曲歆一凛，心里闪过不好的感觉。
    安珊珊好像在怪她，怪她破坏了她的好事。
    咬牙，可是这是她必须要做的。
    *
    坐上车，颜湫捏着眉心，“刚才你不该过来。”
    曲歆愣了一下，低声：“可是，颜总……”
    “安珊珊那人，你我了解，得罪她，你会有危险。”
    “颜总。”
    颜湫放下手，看着曲歆，“刚才，谢谢了。”
    曲歆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颜总，这是我该做的。”
    她是他的助理，这些是应该的。
    “今天我先送你回去，明天你就不用过去了。”
    明天？
    他们明天还约了安珊珊谈慈善之夜的事，她不过去的话，颜湫一个人……
    安珊珊就是一只母老虎，颜湫无疑是送上门的小绵羊。
    为自己的比喻失笑，曲歆咬唇，“颜总，您还是让我跟着吧。”
    “不用了。我去就好。”颜湫说完，吩咐司机开车。
    曲歆捏捏手指，也知道颜湫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了。
    公寓楼下，曲歆看着载着颜湫的车子驶离，这才呼出一口气，转身准备进楼。
    眼前一花，她撞上一堵坚硬的胸膛。
    捂着鼻子仰起脸，她看见他，一愣。
    这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无声无息吓死人。
    柯睿天板着一张臭脸，冷冷的看着她，厉声质问：“你又跟颜湫出去了？”
    曲歆骂了句神经病，擦过他身边就往里面走。
    柯睿天咬咬牙，跟上来，尾随她进了电梯。
    曲歆靠在电梯墙上，把他当空气，鸟都不鸟。
    柯睿天忍了忍，最后忍不住凑近过来，闻到她身上酒气，怒：“你喝了多少？你一个女孩子天天这么喝酒，谁教给你的！”
    曲歆冷笑，翻个白眼看向他，粉色唇瓣张合，“跟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柯睿天伸手捏住她手腕举起，凝着她的眼睛，“怎么没有关系？我们，我们……”
    我们后面，他竟然语塞。
    “叮”一声，电梯门开。
    曲歆甩开柯睿天，迈步出去。
    他一拳捶在电梯墙上，紧跟着。
    她没去开门，冷冷对身后男人说道：“请你离开。”
    “不请我进去喝杯水吗？”
    又是这招？
    他这么喜欢去她家喝水吗？
    曲歆面无表情的往门板上一靠。
    他不走，她也不进去。
    总之，耗着呗。
    她不想让他登堂入室。
    可惜，她低估了某人的厚脸皮。
    一晃，半小时过去。
    她累了，他依旧老神在在。
    这个游戏，他怎么不嫌累？
    曲歆呼出一口气，皱着眉，“柯总，你要怎么才能放过我？”
    柯睿天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那笑容晃了曲歆的脸，因为，嗯，很好看。
    他很好看，客观来说。
    美男赏心悦目，只是性格，糟糕透顶。
    “跟我交往。”
    柯睿天言简意赅。
    曲歆想，估计让他放弃，只有这个办法了。
    腻了，他自然就走了。
    “好。”
    “什么？！”
    柯睿天愣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捏住她的双肩，他舔了下唇，“你，你说什么？”
    曲歆歪头，淡淡看着他比自己激动的样子，“我说好，我们交往。”
    “歆歆！你说真的？”
    “嗯嗯。”
    曲歆很累，很困，很想睡。
    推开他，她说：“好了，我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吗？”
    柯睿天抱住她，往她脸上亲了一下，又去亲她的唇。
    曲歆急忙躲开，蹙眉推他，“别！你别！”
    “我们交往了。”柯睿天强调。
    “给我点时间，哪有人一交往就接吻的？我和你之前交往的女人不一样。”
    柯睿天有些失望，不过也愿意宠着她。
    揉了揉她的头发，他温柔道：“知道了，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我明天来找你。”
    “嗯。”
    看着他一步三回头的进了电梯，曲歆赶紧打开门进去。
    背靠着门板，她才缓缓抬手捂上心口。
    什么情况？
    为什么这里跳的这么快？
    确定这是她的心脏吗？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心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