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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帖

    自楚老夫人病倒这两日来,楚荧几乎是衣不解带地守在楚老夫人的榻边,侍药、喂饭、擦身、更衣,就连一直伺候在楚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看了,都得感慨上一句,到底是祖孙情深,当真是个有孝心的姑娘。
    楚荧静静坐在楚老夫人榻边的圆凳上,左手握着楚老夫人苍老的手,右手捏了本书册子,目光却是落在楚老夫人紧闭着双眼的面孔上。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纸,落在楚荧雪白的面颊,如蝶翼一般的睫毛落下阴影。时间不知是过得快还是不快,过了事发那日近乎是令人窒息一般的焦急日子,如今方才恍然有种事到如今、慢慢接受了现实的感觉,也才得以恢复理智慢慢去思索、整理头绪。
    前世的时候,秦穆尧辜负了楚家,十里红妆地娶江心时候,刚好是六月。楚老夫人本就身子差,为了她,更是急火攻心,就连去年的七月都没熬过去,人就去了。
    ——秦穆尧和江心的婚礼?
    她忽然想起,她就算再不得秦穆尧的青眼、且残废在自己的院子里寸步都不得行走,但说到底还是秦家名正言顺的少夫人,秦家倒也不能真的丝毫不顾及她的面子,是让她看过江心和秦穆尧婚礼的名单的。
    楚家是将门,秦家同样是将府。程伟也是大将军,同为同僚,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秦家的请柬名单上,是有程伟的。
    前一世,虽是没能参加秦穆尧和江心的婚礼、无从考证,但是同样的症状、同样的局面、甚至于可能会面对的同样的结果,楚荧突然意识到,或许上一世……楚老夫人的死,真的没有所谓的“积郁成疾、气血攻心”那么简单——程伟是有机会回京,给楚老夫人下毒的。
    ——但是这一世,明明她安然无恙,甚至还以主母的身份参加了秦穆尧和江心的婚礼,她却未在婚礼上见过程伟这个人、也未见他出现在京城里。
    她有些想不清这处……或许是在这其中,哪里出了些变故?
    再回来想这事的结局,若是楚老夫人出了事,那根据孝道伦常,楚府中的人必然会丁忧从朝中辞官为楚老夫人守孝。
    楚荧的父亲楚浩是个憨厚的人,上战场是为了保家卫国,后来战事平息,在京中有权有势、手握兵权,却也始终没有再夺嫡之争中战队。
    楚府,就像是一块诱人的肥肉,哪方都想得到,哪方都不允许对方得到。
    若是这样一个手握重权、又能率兵的世家,从此淡出京中的权力中心,那么最得了便宜的人是谁?
    是东宫。
    昨年,东宫正主萧端和王家处心积虑费劲手段都想要娶她,为的,可不就是楚府背后的势力吗?——但是,前提是因为她没死,楚老夫人也没死,且她还和离了。
    后来,楚荧嫁了承阳候府,与其说是她一个人的意愿,不如说,是在种种逼迫和促使下,全家人都默许了这门亲事,也便相当于是把全家都押在了二皇子萧端的身上。
    只要楚府不成为自己麾下的角色,那就是最碍眼的和多余的。
    得不到的,那必然是要想尽办法再毁掉。
    权势有什么好,为何人人都趋之若鹜?而受到无妄之灾的,怎么偏偏都是她们?
    已经三日了,楚老夫人始终只是在床上躺着,未睁开过眼皮,那张面孔却一如从前般的慈祥。楚荧不由得收进了握着楚老夫人手臂的手,轻轻叹了一声。
    所以程伟,究竟在这些事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他和江心中间,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
    ……
    江斜小心推门进来的时候,便看见楚荧伏在楚老夫人的床前。
    这几日楚荧寸步不离地待在楚老夫人身边尽心尽力地照顾,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楚荧这些日子当然没有心思打扮,头发不过随意地用一段碧蓝色的发带扎起,长长的青丝被束起,落在肩上,发尾又随着伏在双臂的动作,披在了床榻上。
    黑睫沉沉,抛下漂亮动人阴影,呼吸恬淡均匀。
    若是旁人看了或许会赞叹一句,美人的睡姿都是雅致的。但是江斜却是心疼的,看得出楚荧眼下淡淡影子挡住的眼圈,也看得出她本就白净的肤色上的倦色。
    江斜、苏氏、楚浩、楚鸣都让她去歇上会儿,莫要熬坏了身子,可谁都劝不住她。
    只是旁人不知,唯有楚荧心中清楚,呆在楚老夫人身边,陪着、伺候着、亲眼看着她的祖母,她才能感觉安心,才不会感到那么愧疚。
    江斜拿了薄毯给她披在肩上,看着楚荧略显单薄的背影,却又忍不住低声叹了口气,面上有愧疚之色。自己的妻子在这边撑着照顾祖母,可是他这个做丈夫的,却是什么都帮不到她。
    不是他不想帮,程伟既然敢做这事情,又怎么会留下线索?因着程伟和楚浩是同乡、早年相识,楚府原先本就对他无甚戒心,楚荧和他再三提防和提醒,还是让他光明正大地有了可乘之机。
    再加之背后有人掩护,他也一早就出了京城回了北地。如今,没有任何是程伟动手下毒的线索,北地遥远、且有兆亲王府的人掩护,哪还能找得到线索。
    又或者说禀报皇上?他当然猜得出是程伟下的毒,但是没有证据,仅凭着这些日子程伟来楚府做过客这一条,就能让圣上直接去抓程伟不成么?
    更何况程伟和楚浩当年是一同上过战场的战友,且又有老乡之情,人尽皆知,这二人关系匪浅。程伟驻守北疆,忠心耿耿,十年都未曾归京,可从没和京中的东宫、王家亦或是世家沾了半分关系,只凭他们这早已做了亲家的两家人,说是程伟下毒谋害楚老夫人,谁信?
    江斜坐在楚荧身后,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二人,过了正午有些暖洋洋的光落在楚荧披着毯小憩的身上,极美,宁静得像画一般。
    看着她,江斜却觉得心酸,不忍多看,又不舍得不看。
    只能苦笑。
    还是自己太过没用。明明一开始二人谈成亲这桩交易的时候,是他说,若是楚荧选他,他能保住楚府。
    楚荧在楚府照顾在楚老夫人身边,江斜又怎么可能闲着?连着三日,他便陪着楚荧一起熬着,双眼都是有些发红,又只能把脸埋在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掌间,趁众人不知的时候,颓废和后悔上一瞬。
    是他没有做好,他于她有愧。
    他甚至不知道,在楚荧的祖母出事之后,自己该如何去面对她。
    他是不是言而无信,他是不是百无一能。
    是不是那一晚,九月流火,夏夜微凉,他和她捧着酒囊,二人坐在楚府的屋顶之上,他转头笑着问她,“楚荧,我们成亲吧”,那一刻,就是错的。
    她温温软软张口喊他一声“夫君”的时候,她温凉的手指点过他伤口疤痕的时候,她同他在车水马龙的街市上十指交缠的时候,她笑着让他抱她起来的时候……
    忆起之前二人之间的种种,或是缱绻的或是暧昧的,那便都是他的私心,是他的逾越。
    他什么都没能做好。
    他没能给她一门圆满的婚事,没能让她有一个平稳无忧的生活,没能让她的家人安全无事。
    他不是一个好的交易伙伴,更谈不上一个好的丈夫。
    他不该拿一桩婚事、一个女子后半生的起落荣辱,去陪他赌一个不知道如何的结局。
    ……
    嗒嗒嗒——
    突然传来了有人轻轻敲门的声音,像是能看穿江斜此刻所有的恐惧一般。
    江斜和楚荧皆是猛地抬头。
    随着楚荧身上的动作,肩后披着的薄毯眼看着就要滑落,江斜弯腰伸手去拾,楚荧刚好感觉肩上有什么东西,回头去看。
    一双小憩初醒的睡眼,对上一双略带疲惫发红的桃花眼,楚荧愣了愣,然后软软地喃了一声:
    “夫君……”
    女子才方睡醒的语调带着娇软,让江斜心头一颤,只不过瞬间,方才的愧疚和无力感,又铺天盖地一般地向江斜袭来。
    江斜挪开视线,没敢再看楚荧。他自认为,他有愧。
    但外面的人不得回应,又轻轻敲了两下房门:“少夫人……”
    两人默了默,江斜收敛得迅速,楚荧心中还装着方才那些思绪,哪来得及注意到江斜此时的情绪:“进来吧。”
    素雪从外面推门进来,楚老夫人依旧是躺在榻上,只是姑娘和姑爷,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不远的桌边,两人明明坐得不远,但是气氛确实沉静得有些让人心慌——在她印象了,姑娘和姑爷相处时候,气氛向来……
    她说不出,但总觉得二人的眼神,尤其是姑爷的,哪里说不上来的怪异。
    素雪自知自己不过是个下人,主子的事儿也由不得她置喙,此时最重要的事儿还有其他。
    “是给姑娘的请帖。”素雪走上前来,将一个精美的信封递给楚荧,“不知是谁暗中送来的,极为隐秘,我问过看门的护卫,皆说是没有看到有人放了帖子……”
    “请帖?”楚荧怔了怔,微微蹙眉。
    楚府的事可并不是小事——那日楚老夫人呕血,虽是清晨发生的事,但是楚府上下忙做一团,大夫、她和江斜也分别大清早的就赶过来,这般情景,外界必定是知道的。
    明明知道是这种时候,还要给楚荧一人送请帖来?
    楚荧接了信封,藕荷色的信封上还绘着繁花纹理,封口处还描了一朵极为小巧的朱砂荷花,看着倒是颇有一番闲情逸致,风雅得很。
    但是,谁又会在楚老夫人病倒的时候,给楚荧来递一份这样明显、看着便不是什么正事的请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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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主·江·没谈过恋爱·自己虐自己·斜。
    敏感多疑男主需要靠女主来激情攻略。
    啊好像剧透了当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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