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恕皱了皱眉头道:“什么单灵属性?是雷火木混灵的三灵守卫。”
白墨似乎被呛了一下,脚下飞剑都晃了晃:“三灵?怎么会有三灵守卫?”
裴恕瞥了他一眼。言下之意,是我亲眼所见,不会有错。
白墨当然不会怀疑是裴恕看错了,只是登云秘境的秘境守卫向来都是单灵属性,极少数的有双灵属性,怎么会出现三灵属性的守卫?这不是落星或者射日才该有的难度?
裴恕从白墨的眼神中察觉出了什么。
他自入玄天仙府的那一日起,便是同辈弟子中的佼佼者,参与试炼的全是高等级的秘境,不是射日秘境便是神迹遗址,像登云秘境这样初级的秘境他从没有进去过,自然也不知道秘境之中出现三灵属性的守卫实际上是件非常不寻常的事情。
裴恕眸光渐深,语气不善地道:“你的意思是……登云秘境被人动了手脚?”
虽然还不是很确定,但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而且,白墨感觉到裴恕身上传来了危险的气息,他认真道:“弟子这便与太师叔祖前去探——”
白墨的话还没有说完,前方忽然爆发出猛烈的震荡。
震荡激起的气流如刀刃一般向他们卷来,白墨警觉地道了一声“太师叔祖当心”,当即闪身至裴恕面前,张开右手,施展屏障。
屏障顷刻间展开,如壁垒一般将白墨与裴恕护在当中。
气流撞在透明的屏障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时而又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如同地狱的鬼哭。
白墨能清楚地感觉到前方的震荡有多么的强烈,仅仅是这汹涌的气流,都如狼似虎地要将人吞没,震得他手臂隐隐发麻。
就在白墨汇聚灵气想要将屏障变得更厚更宽的时候,裴恕忽然握住他的手腕。
“太师叔祖不可!”
屏障稍有分神就要碎成粉末,白墨的心向下一沉,下意识地喊出。
裴恕:“给我。”
白墨体内的灵气顺着手腕涌入裴恕的掌心,紧接着,他便看到裴恕挡在他身前,左手一挥丢开屏障,右手轻轻一抓,再用力一碾,汹涌肆虐的气流还没触及到他们眼前,便被一股更加凶猛的力道尽数碾碎。
世界在一瞬间变得寂静无声,白墨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意识,驱使飞剑追赶裴恕。
登云秘境的传送口已是一片狼藉,边缘的竹林被刚才的气流硬生生削去一截,有的散落在地上,有的倒插进土里,还有的……刺穿了试炼修士的腿。
白墨蹲下身子按住那名修士的肩膀,另一只手汇集灵气,替他将碎竹化成粉末从伤口中清除。
汩汩的血水从伤口中涌出,白墨施了个止血咒与观音诀减轻受伤修士的痛苦,后续赶来的岳华谷修士立刻从他手中接过救治的工作,将那名修士带回谷中治疗。
太多了。
周围受伤的修士太多了,幽静秀美的岳华谷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地狱。
“师兄!白师兄!”负责此次试炼的高阶弟子之一常柳赶了过来。
白墨没有同他废话,直接进入主题:“弟子们怎么样?”
常柳:“还好。大部分弟子没有受伤,有……有几个弟子暂时联系不上。具体人数还在统计之中。”
白墨:“是什么?”
常柳抿了抿唇,有一点艰难地道:“太快了,只是一瞬,没有看清。”
白墨没有怪他,一边问,一边继续朝着震荡中心走去。
震荡发生的地方反而周围那么惨烈,呼救的声音弱了,没有凌乱的竹叶与碎片,也没有受伤倒地的修士。只是……一切空荡荡的,竟然连地上的草皮都不见了。
白墨蹲下身子,摸了摸脚下的泥。
泥土的温度比平常要高,地面高度又比周围要低,像是被什么东西剜去了一块。
这么短的时间,这么激烈的震荡,看起来像是某种大型的传送阵法。
只是秘境传送的出入口白墨来过,而且不止一次,当时并没有看见任何列阵的痕迹。
像这样大规模的阵法,应当需要具有大量灵气的宝物作为阵眼,这样的宝物在岳华谷并不多……见。
白墨忽然顿住。他的思绪停到了“具有大量灵气的宝物”上。
的确,这样的宝物在岳华谷并不多见,可岳华谷边出现了登云秘境,还有什么是比登云秘境的镇星剑更富有灵气的呢。
白墨目光一沉,向前走去,常柳见他这样,急急呼唤着“白师兄?白师兄!”,也跟了上去。
震荡中心剜去的深坑里,裴恕静静站着。或许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裴恕转过身来。
他的皮肤在月光与玉质面具的映衬下白得出乎寻常,一双眼睛却又黑得吓人,幽深如渊,形如鬼魅。
常柳忽然就停下了,他的双腿失去了力气,仿佛被人禁锢住一般。
他看到太师叔祖在笑,或许也不是在笑,而是让人感觉到恐怖。
那股猛烈的、不加掩饰的戾气顺着他的目光袭来,常柳本能地感到害怕,后背上倏地冒出冷汗。
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知道震荡发生时裴恕并不在场,此时的常柳恐怕很有可能以为,这场骇人的震荡就是裴恕所为。
“神行大阵,竟连我也没有察觉,好手段啊……”
就在常柳神思恍惚的时候,裴恕已从深坑中走出。
白墨听闻头皮一紧,神行大阵是能将阵中诸人传送离开的大型阵法,就是这道阵法将林啾啾他们带走了吗?
“一炷香。”
裴恕走到白墨身旁侧目道:“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将岳华谷的人撤离。一炷香之后,我开始救人。”
白墨躬下身来,双手作揖。他的表情隐在阴影里,让人难以看清。
白墨道:“是。”
……
常柳还有些不大明白,太师叔祖和白墨既然已经推算出剧烈的震荡是强大的传送阵法所致,那么,他们的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应该优先追踪法阵源头,尽快追回被传送走的弟子吗?为什么不去追寻,反而要急着将岳华谷的人迁走?
岳华谷中除了他们本宗的修士,还有不少参加此次登云秘境试炼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在震荡之中受了伤,此时伤势尚未痊愈,在这种情况下迁移他们,显然会引起不少的痛苦与不必要的麻烦。
“啊……!”
常柳与白墨并肩御剑立于空中,在听到又一名伤员在路过之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后,常柳忍不住皱起眉头。
负责治愈那名伤员的随行药修也忍不住了,凌空走来质问白墨:“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让我们迁离?他们需要休息!”
药修手上握着一瓶药罐,指尖上有被鲜血染红的印记,常柳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手指在发抖。
但是白墨却很平静。
他平静地冲那药修一礼,平静地道:“岳华谷此时还很危险,随时都可能发生二次震荡。还请道友相助,与我等一起将受伤修士安置离开。”
那药修握紧药罐的手抖了抖,死死盯紧了白墨,最终撇开目光,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看着那名药修带着伤员离开,常柳不太确定地问:“白师兄,岳华谷还会发生第二次震荡?”
白墨的目光望向远方,凝望着岳华谷的最深处。
“不是震荡,是比那更可怕的事。”
“崩塌。”
常柳简直不敢相信白墨说的话。他的语气并不像是在推测什么,而是像在平静地叙述结果。
或者说,常柳不想去相信。
“怎,怎么会呢?岳华谷卦象平稳,不像是会出现崩塌的样子啊!”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即将过去,白墨和常柳等人最后探寻了一遍岳华谷,确认没有人被遗留在谷中,这才御剑凌空准备离去。
常柳和白墨走在最后面,他依然有些不大相信岳华谷的结局。
好好的岳华谷,怎么会说崩塌就崩塌呢?而且白墨……他看起来太平静了,平静地似乎早已在心里接受了这个结果,完全没打算抗争。
这和常柳记忆里一身剑意,在灵斗大会上锋芒毕露的白墨师兄太不一样了。
“白师兄。”常柳拽住白墨道,“我们真的不能做些什么吗?”
将岳华谷的众人撤离,就像弃车保帅的做法一样,常柳不想这样。
“常柳。”白墨看着他,将视线低向他们脚下的岳华谷,“一炷香的时间到了。”
常柳只听见一声轰然巨响,紧接着,他脚下的大片大地开始一块块地下沉,看起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向深渊。
房屋、树木、山体、泉水……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在这一瞬间尽数坍塌,沉入地底。
常柳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前一秒还山清水秀岁月静好的岳华谷,竟然在顷刻之间就变换了模样,沦陷消失。
小小的人影悬停于巨大的深渊之上。而常柳的心就像那片坍塌下去的土地一样,缺失了大片,久久不能平静。
……
白墨早在很早之前便已知晓,他的太师叔祖裴恕并非如传言所说“灵脉尽毁,修为尽失”。
他的身上的确没有灵气,但那并非人魔大战所致,而是因为在他的体内,有一道强大的阵法,桎梏着他,剥夺了他的灵气,使他不能催动灵气。
人魔大战劫数浩荡,即便是将魔修赶回了魔域,大战之后的人界也已经岌岌可危,灵气溃乱,崩坏只在一线之间。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当时的三大世家之首云家,连同许多宗门,在一批最卓越的修士体内设下禁忌阵法,将他们体内的灵气抽取,源源不断地供给给濒临崩溃的大地。而裴恕,就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和那些灵气被剥夺至死的修士不同,裴恕早已经强大到能够摆脱大阵,能够自由地越过阵法的限制,抽取自己本身的灵气。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但凡抽取灵气,那么由他灵气支撑着的那片大地,便会因为失去支撑而在顷刻之间崩塌沦陷。
白墨,与其说是以护卫之责保护裴恕,倒不如说是在他的身边,避免他催动灵气,引发大地崩乱的局面。
而现在,因为林啾啾的消失,裴恕必须要抽取部分灵气将她找回来,这已经是白墨无法阻止的了。
充沛的灵力在一瞬间流淌进裴恕的灵脉,他深呼吸一口气,气流顺着鼻峰流进肺腑,正如这汹涌磅礴的灵气一般,灌注他的全身。
这样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好似干涸的土地迎来了本就属于它的泉水。
身体得到了滋养,灵脉在弹指间疯狂地生长。枝干生出,枝丫抽出,它们在裴恕的体内隐隐中流动着光芒。
裴恕睁开眼,漂亮的眼睛中映出他掌心凝成实体的灵气。
他将灵气置于指尖,感受着山海戒子母戒之间的感应,顺着那缕气息催动移行术法。
灵气上的光芒陡然开始变大,就在光芒攀上他的侧脸之际,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他举起戒指,嘴唇轻轻地落在上面。
他说:“啾啾,别怕。”
第43章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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