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爱丽丝消失在自己面前，伦纳德没顾得上自己还在外面，他张口就对身边的空气问道：
    “老头，你听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吗？”
    方才那道有点虚弱的苍老声音慢悠悠地回答道：
    “不知道。
    “不过，你最好离你们教会这位‘新晋的圣者’远一点。”
    让人遗憾的是，伦纳德没能听出怕列斯语气当中的异常，他疑惑地追问道：
    “为什么？”
    帕列斯有一段时间没说话，祂在斟酌语言，因为伦纳德好像没察觉到祂话语里的深意——虽然这才是正常的。
    于是等到伦纳德等急了要问第二声的时候，帕列斯才用带着些微忌惮的语气开口道：
    “那位殿下……不，那位冕下。
    “祂看起来并不是第一次说出来‘黑夜和愚者是我的眷者’这样的话。”
    几句话里涵盖的信息量太多，且不说非凡世界默认“殿下”是对天使的敬称这一点，也不提“冕下”是从何而来，毕竟“祂”字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了，伦纳德在意的是，帕列斯的态度。
    让这位寄居在他身上的老者表现出忌惮态度的存在并不多，在此之前，伦纳德一直以为只有真神会让帕列斯尊敬起来。
    于是伦纳德后知后觉的紧张起来，他下意识从门口退开，才小心翼翼地喊了第二声：
    “……老头？”
    帕列斯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解释祂方才的话：
    “……考虑到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神罚降下，那么，至少说明了一件事。
    “暂且不提你我都不清楚底细的愚者，至少在你们女神那里，这件事只有三种可能。”
    “哪三种？”伦纳德匆忙问道。
    帕列斯回答道：
    “第一种可能是，这件事是真的，或者至少曾经是真的。
    “第二种可能是，有第三位伟大存在眷顾着祂，那位伟大存在非常在意祂，同时非常强大，强大到愚者和你们女神加起来都打不过。
    “第三种可能是，愚者和你们女神加起来都打不过祂。
    “不过，如果不切实际一点，说不定还有第四种可能，比如说祂和愚者、和你们女神关系都非常好，或者干脆就是其中某一位的化身……”
    伦纳德沉默不语。
    这几种可能一个比一个离谱，他完全不知道该信哪一个，但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帕列斯管爱丽丝叫冕下，也终于明白了帕列斯为什么是那种态度。
    ——祂要么是行走在人间的真神，要么是某位伟大存在不愿意失去的眷者。
    祂啊……
    伦纳德最后看了一眼那扇合上的门，极用力地握紧了拳头，随后缓慢放开，以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道：
    “我要回一趟廷根市。”
    ……
    当克莱恩同爱丽丝谈起这件事时，已经是晚上的事了。
    爱丽丝刚刚走下那段阶梯，从最后一层阶梯上跳下来，克莱恩便摇了摇手示意她过来。
    没有其他人，灰雾之上呈现的便不再是青铜长桌——不然的话，即使坐在离克莱恩最近的那张座椅上，离得也太远了。
    对爱丽丝来说，她其实还有一个选择是坐在桌子上，但愚者先生并不想这么做，他怕命运小姐发火的时候没有桌子拍，跳下来打他。
    因此，当灰雾之上只有他们两个时，他们往往坐在面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中间摆一张比茶几高点的桌子——茶几的高度不太方便拍。
    今天也不例外。
    但愚者先生今天很急切，他没等爱丽丝坐下就忙不迭地问道：
    “怎么回事？什么叫身份暴露了？”
    他其实是在晚饭时分听见爱丽丝的祈祷声的，但那个场景并不适合到灰雾之上查看消息——通常来说，当爱丽丝用这种方式通知他时，这件事要么是不太紧急，要么……
    以爱丽丝的观点来看，这可能算是个惊喜？
    比如说，他的身份暴光了这种事情，对爱丽丝来说可能算个惊喜——给别人造成惊吓，给她带来快乐的那种惊喜。
    爱丽丝在克莱恩的话里想起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边朝座位上座下一边慢悠悠地说道：
    “放心啦，不是什么大事啦，我觉得我遇见的另一件事比这个大多了……
    “我就是给伦纳德抽了张‘星星’牌而已！”
    哦，是这个啊……
    这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事情，克莱恩听完后便放下心来，只是再次确认道：
    “你确定身份曝光只是指这个？你没说别的了？”
    “当然没有！”面对愚者先生毫无信任可言的眼神，爱丽丝毫不犹豫地伸手拍桌子，“我是那种人吗！”
    克莱恩的眼神更加怀疑了。
    爱丽丝睁圆了眼睛，她真情实感的愤怒让克莱恩放下心来，问起了另一件事：
    “你还遇到了什么？”
    爱丽丝这才想起她忘记的另一件事，她本就没打算瞒着克莱恩，当即神秘兮兮的道：
    “我遇到了新的‘穿越者’。”
    克莱恩猛地转过了头，死死盯着爱丽丝。
    见自己的话带来了同预想当中一样震撼的结果，爱丽丝高兴起来，她弯着唇笑道：
    “而且，我跟你说哦，这个人，其实你也认识。
    “而且不是那种已经死了的、历史书上的人物——我们的新同胞，现在还活着，甚至还很活跃。”
    爱丽丝的描述让克莱恩逐渐疑惑起来，他苦思冥想许久，报出了所有不可能的答案里最可能的那一个：
    “……伦纳德？”
    “不对，”爱丽丝毫不留情地否认了这一点，“但伦纳德也认识。”克莱恩的眼神这下变成了彻底的疑惑。
    爱丽丝说这个人他们两个都认识的时候，他的选择面积是还是很大的，说到底，他们也认识了这么久。
    但爱丽丝说这人伦纳德也认识，克莱恩就非常困惑了——毕竟，他在“死亡”之前，和伦纳德一直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他们实际上私交可以用0来形容。
    这也就导致了他们的社交范围其实没有多少重叠区，基本上都稳定在一个范围内，克莱恩思考了很久也没能想出来那是谁，于是他抬头看向了爱丽丝，皱着眉问道：
    “所以到底是谁？”
    关子卖的差不多，爱丽丝笑吟吟地揭晓了答案：
    “是……女神哦～”
    “……？”克莱恩用一种震撼与惊悚交加的眼神看着爱丽丝。
    不可否认，爱丽丝的话里没有半句是谎言，女神确实完美符合了这个条件——他、爱丽丝和伦纳德三个人都认识女神。
    但女神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选项里的人物。
    还了点时间才接受了这个答案，他吸了口气，朝爱丽丝问道：
    “那女神注意到你莫非是因为……？”
    爱丽丝知道克莱恩想问什么，她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问题：
    “不是因为我们都是‘穿越者’……或者说，不止是因为我们都是‘穿越者’。”
    克莱恩微微一愣，爱丽丝就抬眸提醒道：
    “从第二纪到现在，女神至少活了几千年，而祂作为人类的时光只有短短的几十年，连人生的零头都不够。
    “你觉得，那几十年的记忆，能在祂漫长的生命里，溅起多少水？
    “何况……你不能拿凡人的心态来揣度神灵。”
    克莱恩因爱丽丝的话冷静了下来，他尝试着重新摘掉自己留在女神身上的老乡滤镜，仍然以过去的心态看待女神。
    小“太阳”在每次塔罗会时都会抄录不少白银城的历史，通过那些历史，克莱恩认识到女神很可能是历史上的厄运魔狼，诞生于第二纪。
    到今天为止，女神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
    诞生自相同的文明这一点能为他们在女神那里迎来一点基础好感，却未必能真正影响女神的决定。
    意识到这件事，克莱恩逐渐放松下来，朝爱丽丝问道：
    “你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
    爱丽丝轻易被新的问题带跑了思维，她摇头晃脑地解释道：
    “是女神告诉我的哦！”
    克莱恩看了爱丽丝一眼，没露出她期待的任何一个表情——他的表情毫无变化。
    他早就了解了爱丽丝的行事风格，知道她这种说一半藏一半的时候纯粹是为了唬人，配合她只会让她得寸进尺。
    果然，爱丽丝很快因为他没反应而感到无聊，撇了撇嘴，开始讲述前因后果。
    这样说出的信息比她东一句西一句地爆出来要完整很多，克莱恩得以听见事情的全貌。
    当然，这没有任何帮助，他很快就发现，这里面充满了爱丽丝各种牵强的猜测和推理——她似乎只是产生了这个想法，随后念念不忘，在某个瞬间随口一问，然后恰好得到了回答。
    这个过程，是不可复刻的。
    不算太意外，克莱恩心情复杂地瞄了眼爱丽丝，发现爱丽丝完全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她马上就兴致勃勃地问起来：
    “我下次塔罗会能看见伦纳德吗？”
    克莱恩委婉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这需要他先念诵愚者的尊名。”
    想来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会诵念一个陌生的伟大存在的尊名——爱丽丝不能算人。
    即便是爱丽丝，现在也不会鲁莽地去诵念一个根本没听过的尊名了，她至少要查完资料才会去念。
    这理由说服了爱丽丝，她撇着嘴坐了下去，咕哝着道：
    “早知道我当时就押着他把你尊名念完了……顺便把我的尊名也念……等等。”
    爱丽丝的声音陡然顿住，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那样，一点一点抬起头，用略显迟疑的眼神看着克莱恩问道：
    “我的尊名……？”
    爱丽丝终于想起来了自己从“神弃之地”出来以后到底忘记了什么——威尔·昂赛汀快出生了。
    一个尊名能做什么呢？当然什么都做不了，无论是凭爱丽丝的神秘学知识还是凭克莱恩的神秘学知识，尊名只能做到一件事——那就是帮威尔·昂赛汀找到爱丽丝。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爱丽丝身上现在有一样东西——“0-34”。
    在“0-34”有关死亡的预言里，一切维持了爱丽丝在启示里看到的那样，她登上“命运”途径的顶端，最后被吞噬。
    但在“命运”途径的三个的“水银之蛇”非凡特性都拥有自己主人的情况下，爱丽丝能登上的顶端，其实只到“先知”为止。
    而“0-34”正来自于一份“先知”的非凡特性。
    那么，以爱丽丝的经验来看，这件事情最后的发展可能是这样的：
    首先，在某个猝不及防的时刻，她会因为意外而吞下“先知”的非凡特性。
    威尔·昂赛汀大概会得到有关这个时刻的启示，祂会提前做好准备，爱丽丝认为祂肯定有短暂恢复序列1实力的办法，祂可以在自己晋升的时候动手，那是自己最虚弱的状态。
    那个来自威尔·昂赛汀的尊名正好提供了定位手段……这么说，新尊名她是不是需要瞒一瞒？
    这个念头在爱丽丝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丢在一旁，决定等一下把问题留给克莱恩，留给伟大的愚者先生。
    总而言之，爱丽丝意识到，如果按照上面的思路，她会在猝不及防的某一天迎来与威尔·昂赛汀的决战，这显然并不是她想要的。
    但，那样一来，赢的大概率也不会是威尔·昂赛汀……
    爱丽丝缓缓吐出一口气，对这件事心知肚明。
    诚如“太阳”戴里克当时问的那样，她根本没看见自己归来时的画面，因为归来的，是不是她……不，说不定还真的是她。
    那可能是个既是她又不是她的存在。
    爱丽丝一脸恶寒地抖了一下身体，随后严肃地朝克莱恩说道：
    “克莱恩，我交给你两个任务。”
    她少有这么严肃和正经的时候，在看出来她不是装模作样的以后，克莱恩也坐正了身体。
    于是爱丽丝再次呼出一口气，斟酌着说道：
    “第一件事……帮我关注威尔·昂赛汀的状态，祂出生了立刻告诉我……呃，等一下。”
    爱丽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略显迟疑地看向克莱恩，犹豫着问道：
    “祂会不会对你动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