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兄弟，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进也死，退也是死，一点活路都不给，都怪我这个人太自大，觉得自己很有本事，其实没什么大能耐，也就是靠着灵灵之前设计的童鞋还火了一阵，可其它男鞋、女鞋都积压严重。”
    “刚开放那阵，也不用管质量，只要生产出来就有人抢着买，可怎么突然就变了天。顾客都说款式不好看，样子不时髦。可好不容易生产出来新皮鞋，又落伍了。所以我就只能在省优上做文章，也许大家会认。”
    季时节如同一条失水的大鱼，踉踉跄跄走到窗台边，奋力推开窗户，企图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换取存活的希望。
    他知道就算有甄清源的无息贷款，也没办法盘活整个皮鞋厂。
    “季时节，咱们差不多一起进安庆皮鞋厂，从学徒开始，跟着老师傅一起干，咱们对皮鞋厂是有感情的，我相信你也有。”
    陈国强走过来，眉头紧锁。
    安庆皮鞋厂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一位年华逝去的老母亲，没了活力，可还是能从细节处看出昔年流光溢彩的美貌。
    有人看腻了弃如敝屣，也有人放在手心珍而重之。
    想当初安庆人都为了能穿上一双“奋斗”牌皮鞋而感到骄傲。当时，“奋斗”皮鞋不仅是安庆市人的骄傲，还远销其它省市。质量好、耐穿、有排面，是人们对安庆皮鞋厂最大印象。
    “当然，国强，不然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要接手皮鞋厂，哪怕掏空家底子也要干。因为我知道都在变革，皮鞋厂不能因循守旧，不然早晚完蛋，只是我没想到自己也没这个能耐。”
    季时节的脸色白了又白，目光飘忽闪烁，一瞬间想起了刚当上厂长时的威风模样。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你同意吗？”
    陈国强看了一眼乔向秀，继续说道：“把皮鞋厂盘给我。”
    “什么？陈国强，你这是趁火打劫！”
    季时节气得攥紧拳头，骨节发白，合着刚才一通怀旧，是为了打感情牌。
    乔金灵和乔向前也有些吃惊，看乔向秀的神情，一看就是知道陈国强的打算，其实也不奇怪，风尘仆仆专门从北京赶回来，肯定不只是为了安抚乔向前的心情，恐怕这才是他们回来的真正目的。
    “你仔细考虑一下，说实话，我现在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你应该感谢我。不然再撑下去，你肯定会死得更惨。”
    陈国强气场强大，一番说辞有礼有节，显然是有备而来。
    季时节冷静下来，陈国强说得确实没错，现在皮鞋厂亏空严重，内有产品滞销，外有甄清源和张明漪虎视眈眈，内外夹击，他不会有好日子过。
    更何况自己还欠乔向秀和乔向前一个交代，若是惹怒了他们，再把自己省优作假，贿赂国家干部的事情说出来，那季澄的前途怎么办？
    季时节充满温情看着季澄，这是他唯一的儿子，若是因为自己的事情惹上污点，断了前程，那自己真是罪该万死。
    季澄也瞪大眼睛看着爸爸。他虽然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爸爸的神色，肯定不会是好事情。
    乔金灵轻轻推了季澄一下，示意他去安慰一下季时节。
    “爸爸，你是犯错了嘛，老师说了，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做错了改正就好啦。”
    季澄摸着季时节的胡子茬，好几天熬夜也没刮，摸起来扎手。
    “嗯。爸爸做错事了，爸爸改正。”
    季时节一把搂过儿子，他一下觉得小小的肩膀已经有了托举的力量。
    “好，我同意盘出去，不过我有个条件。”
    季时节眼神变得凌厉，显然已经拿定了主意。
    “什么条件？”
    陈国强追问道。
    “皮鞋厂只能盘给乔向前。要是别人，我就不答应。”
    季时节的话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尤其是乔向前，他没想到季时节会这么说。
    “兄弟，你是忠厚的人，就是人单纯了些，你身边有这么多能人，把皮鞋厂托付给你，我也放心。你在厂里也有股份，不好意思，把这个烂摊子给你了。”
    季时节面露羞愧之色，如果注定有个人要拿走皮鞋厂，他给谁都不甘心，只有乔向前，也算是报答当年从人贩子手里救了季澄的恩情吧。
    “这…我做不了。”
    乔向前犹豫一下，拒绝了。他可以搞团购，开小卖部，可是要是管一个好几十人的皮鞋厂，他觉得自己没这个本事。
    “放心，你可以的，屁股决定脑袋。你坐在那个位置了，当然就可以。你心眼儿，还有一个这么有福气的女儿，肯定能干得好。”
    季时节拍了拍乔向前的肩膀，又看了一眼乔金灵。他走过来，蹲下身，笑着说道：“灵灵啊，叔叔是真挺喜欢你的。还替我家澄澄惦记着你，估计是没戏喽。”
    “季叔叔…”
    乔金灵一时之间对复杂的人性又有了疑惑。眼前的男人说得如此诚恳，让人不得不信。可他之前做出的事又让人恨得牙痒痒。
    也许很难用好人或者坏人来定义一个人吧。
    “向秀，之前的事情是哥哥对不住你了。你的损失我来赔偿。”
    季时节一下子像老个十岁，泄了气，没了精气神。
    “既然你把厂子给了向前，那咱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了。”
    乔向秀当然明白季时节放弃的东西，要远远高于赔偿款。
    “好，也是个痛快人。有你们在，皮鞋厂肯定还有希望的。”
    季时节虽然不舍得，可再耗下去，皮鞋厂只能坐吃山空，内忧外患，换了主人，也许它还能有一线生机。
    “宁可赔钱吃饭，不能坐吃山空。我师父亲一直这么告诉我。可我一直不明白。我一直想让皮鞋厂好起来，哪怕是贷款也要上最好生产线，可为什么是这个结局呢？”
    季时节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长叹一口气，这个问题他可能要琢磨很久了。
    乔金灵看到这个结局，知道新的难题和机遇又要来了，爸爸紧皱的眉头说明了他的挣扎。
    下一步该怎么走？
    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