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插嘴道, “可不是!马上便要秋闱了, 等到时候放了榜, 那我们阿婵还是做官夫人的命呢!一辈子那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之前从不上门的乡亲邻里都来了,小小的苏家如今也算是门庭若市,周围全是一片艳羡的祝贺声,或真心或巴结。苏婵微笑地抚摸着嫁衣上展翅盘旋的凤凰,偶尔客气地回几句话。
如今整个西里皆在见证着她的婚事,她多么想母亲的在天之灵能够看到这一切,只要有母亲和阿爹两个人见证,那便尽够了。
她多么想让母亲知道,她嫁给了一个从小便仰慕的人。
这一阵子所有的一切都向她扑面而来,邻里的祝贺到访……李家的婚书聘礼……还有李怀玉。
他如今正在安心备考,准备不日后的秋闱,等过了秋闱之后,两人便正式成婚。周围的一切仿佛是风,而她是被风吹上天的那片云。
就怕哪天风大,不要将她给刮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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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家操办聘礼的时候,李怀玉每一天都在争分夺秒的读书。
这是他用自己的前程换来的亲事,他必须要在秋闱一击即中,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如今想来,这一切仍是让他觉得恍然若梦。他心心念念的女孩不久之后便会成为他的妻,他们将会一起携手到老,生生世世刻在并排的墓碑上,永远都不会分开。
李怀玉缓缓平复着紊乱的内心,重新拿起书本,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李母趴在门外,从门缝里悄悄看着李怀玉奋笔疾书,颇为欣慰地点头。
如今他每日刻苦读书,李母这些日子以来操办婚事又累又烦的心情也得到了莫大的缓解。只要能够让怀玉专心读书,这点不舒服又算得了什么,她就算心里再不情愿,表面上也得把功夫给做足了。
她趁着出门采买聘礼的机会,悄悄去了几个人牙子那打听了打听,心里大约有了数。等到怀玉中了秋闱进京赶考之后,她便第一时间把苏婵给发卖了。
反正婚书做不的真,到时候苏大要是来纠缠,天高皇帝远的,他也投告无门。
季云天在县衙里当差,也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李怀玉和苏婵即将成亲的消息。
想那李怀玉还真是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运,不仅学业有成,还马上要迎娶漂亮的美娇娘。季云天想想那苏婵一颦一笑的样子,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虽娶妻,但家中妻子彪悍如虎,他也不敢生出什么纳妾的心思,但是一想到苏婵要嫁给李怀玉,他就浑身不舒服。
季云天心烦意乱,整理着架上的案卷,无意间翻出了黄四的案卷。
原来是黄四死了之后,黄大思前想后,又去县衙把他的死报了案。整个西塘县统管着大大小小的村镇,西里镇则是直接受县衙管辖。
虽是报了案,案子却仍是不了了之的无头案,被下头的人随意束之高阁了。季云天随意翻了翻,这黄四之前得罪的人还真是不少,竟然和李怀玉也有过节。
据说两人发生过一次争吵,之后黄四几天之后便莫名其妙死了。
季云天合上了案卷,神色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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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过隙,日子又悄无声息地溜走。
几个月以来李怀玉一直沉浸在学海中,一转眼便到了秋闱。
他在考院里待了九天九夜,等到试题全部考完,考院的门打开的那一刻,李母和李怀素正站在人群里等待着他,一脸的焦急与张望。
一看见李怀玉出来,李母拉着李怀素第一时间凑上前,“怎么样啊我儿?可有把握?”
“放心吧母亲。”李怀玉胸有成竹道。他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掠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那一抹心心念念的倩影,眼中划过一丝失落。
不过想想也是,两人如今还无名分,于情于理,她都没有来看他的必要。
李怀玉很快便释怀,对李母笑道,“好了母亲,如今我已经考完秋闱,我和阿婵的亲事……也该提上日子了。”
李母的笑僵了一僵。
她神色恢复如常,随即点头,“是啊是啊,你说的没错。如今你一身轻松,是该好好选一个黄道吉日,准备一下你们的婚事了。”
三人有说有笑地离去。苏婵默默从角落里走出来,久久望向李怀玉的背影,眼眶微微湿润。
她擦了擦眼角,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与三人背道而驰。
他这么刻苦,这么聪明,他一定会考中的。
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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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内。高行修垂眸看着手中纸条,烛火映着他阴沉漠然的一张脸。
周奉年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不敢说一句话。
他觉得将军自打来到江南之后,心情便变得极为不好,隔几日便要与杜齐传信,也不知道在打探些什么。
他虽不清楚,但他能敏锐地感觉到,将军每次看到新的纸条时,表情就会更难看上几分。
高行修沉默地看完,将纸条随手丢进了烛台。
脆弱的纸张打着卷,很快在猛烈的火焰中烧成了灰烬。他盯着那一星半点的灰烬轻烟,像是在喃喃自语,“你说,世上怎么有这么蠢的人,自己入了虎狼窝,竟然还一门心思往里跳。”
周奉年听得云里雾里,“将军在说谁?”
高行修盯着幽幽烛火,冷笑道,“当真是蠢不可及。就凭她那点斤两,还想做那有情饮水饱的美梦。”
“所嫁非良家,所托非善终……你说本将军去把她敲醒,算不算的上是救她于水火?”
周奉年:“……”
高行修想了想,冷笑一声,又缓缓道,“算了。”
不听话的兔子,是该拎起来好好敲打一顿。但不是现在。
既然这么不听话,合该是长点教训才好。
索性由着她去,等到她所期盼的最美满的一天到来时,在那一刻再将一切悉数打碎。
这样她才会狠狠地记住,她的这一腔情愿,不过是飞蛾扑火的海市蜃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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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变幻,日月轮转,日子如同指尖流沙一般很快过去。
李家和苏家两家,终于还是到了成亲的那一日。
按习俗来说,男女双方成亲前一夜,是不被允许见面的,但李怀玉实在耐不住相思,当夜偷偷去了苏婵家里。
苏大已经睡去,李怀玉站在苏婵的寝室外,两人一墙之隔,他靠在墙上,望着夜幕中皎洁的月光,“阿婵,我如今还是不敢相信,明日真的要娶你为妻了。”
那皎洁的月光盈盈照耀着他,月色下他的神情温柔又恍惚。
秋闱之后,他几乎日日都和苏婵在一起。这阵子真的过的像是一个甜蜜的梦,一个他愿意永远沉溺其中的美梦。
别人不会知道,他的心中始终藏着一份莫名的焦灼。这种焦灼感毫无依据,在他每次幸福感达到顶峰的时候都会悄然降临,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不能将这份不安告诉苏婵,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忍耐着,在心里反复地一遍遍告诉自己,只要到了明日,过了明日就好了,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怀玉。”苏婵倚在床头,温柔地唤他,“我在。我一直在。”
李怀玉怔了怔,眉眼一下子沉下来,那份焦灼感在听到她的声音后便被妥帖地压了回去。
“嗯。”
他知道她看不见他,但仍是执拗地面对着那面墙壁,温声道,“阿婵,等我。”
夜色中,她的声音温柔,“嗯。好好休息。”
苏婵默默听着外面脚步远去的声音,温柔地扬着唇角。
片刻后,她收回了唇角,眼中冷冷,那浅浅笑容在烛火下慢慢隐去。
最近,她的心中始终有股隐隐不好的感觉,压得她有些喘不上气。但她不敢将这想法告诉李怀玉,怕让他无端担心。
她垂下头去,将手缓缓放在膝上整齐叠好的嫁衣上,慢慢地攥紧,压住来自心底那莫名的不安。
但愿。但愿是她多想了。
李怀玉回到家时,李母正拿着婚书细细打量着,看到李怀玉回来,她忙把婚书藏了起来,笑着迎了上去,“我儿,不好好在家里待着,大半夜你去了哪里?”
李怀玉瞥了一眼李母的脸色。
他并没有将刚才看到的多想。那婚书是他当着阖族长老的面一笔一划亲自写的,他再清楚不过。他并不想将偷偷见了苏婵的事隐瞒于她,坦然回道,“我去见了苏婵。”
李母蹙了蹙眉。无论在哪里,男女成亲前一夜是绝对不允许见面的,这会被视作不吉利。但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们这婚本来就不是真的,她也没必要当回事。
“好啊。好啊。”李母笑着应付道,“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明日才好有精神。”
李怀玉没想到自己闹了那一通之后,李母竟变得如此通情达理,好似一夜之间转了性。他心中很是感动,温和道,“谢谢母亲,不早了,母亲也快去休息吧。”
李母笑着点点头,目送着李怀玉进了房关了门,她脸上的笑容才慢慢褪去,换上了一幅愧疚又若有所思的表情。
儿啊。这都是为了我们李家的前程着想。你可莫要怪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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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苏婵做了一场噩梦。
她竟然梦见了高行修。
过去了这么久,她都要快记不清他的样子了。他的模样很模糊,面容隐匿在一片阴影之中,站在一片红色的喜宴之中,是那样的颀长而冰冷,与喜气洋洋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身披嫁衣,跪在地上,而他冷冷站在她的面前,当着她的面缓缓抽出了剑,那剑身上淅淅沥沥淌着血,在地上汇成了一滩小溪,而李怀玉正插在剑上……
“不——”苏婵颤抖地醒来,冷汗涔涔。
窗外的天色依旧是灰沉色,苏婵缓了缓神,怔怔望着窗外还未亮的天色。
她要起来准备了。
苏婵缓缓从床上起身,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一件一件脱掉衣服。
香肩如雪,乌发如云,锁骨像是深陷的一汪清泉,收紧的腰线盈盈一握。她脱掉了亵衣,又一层层换上了繁冗的嫁衣。
冰冷的布料似乎给了她莫名的一些慰藉,让她从噩梦的余威中缓缓地振作了出来。
苏婵抚摸着嫁衣上精美的鸾凤,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她怎么能做这样荒谬的梦?过了这么久,高修想必早就将她这个小人物给忘了。
娥眉不染而黛,红唇不点而朱,美的像是赏心悦目的一幅画。苏婵坐在镜前,放下抿唇的红纸,又慢慢给自己梳了髻,将华美繁重的凤冠戴在头上。
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她不能让任何不好的情绪来影响自己。
目光一落,那一只梅花簪静静躺在桌上。
她微微一笑,将梅花簪执起,流苏微微晃着,她将它缓缓插到了髻中。
过了一会苏大进来了,他今日穿着苏婵给他做的新衣裳,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洋洋喜气。看到苏婵身穿凤冠霞帔端坐在床前,低眉婉转眉目如画,他愣了一愣,不由得感叹道,“我家的闺女,比起天上的仙女也不输!”
将台美人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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