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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风暴眼

    “itisbettertoturnashandflythandust;itisbettertothrowablazingfire,andthelightwillbeextinguished;notapaniedbysilentanddecayingwood,silentlydecay.”
    (宁化灰飞,不作浮尘;宁投熊熊烈火,光尽而灭;不伴寂寂朽木,默然同腐。)
    “itisbettertobeadazzlingmeteor,burstingwithbrilliantlight.”
    (宁为耀目流星,迸发万丈光芒。)
    “don'tenvytheeternalstar,andsleepleisurelyforever.…”
    (不羡永恒星体,悠悠沉睡终古…)
    中环德辅道中川流不息,环球大厦下人头攒动,时不时有驻足仰望大厦外墙led屏幕的看客,目光都聚焦在有线新闻台实况转播,听末任港督彭定康发表自己最后一份施政报告。
    鬼佬白发苍苍体态浑圆,引用jacklondon经典诗集名句作为报告开场白,希冀香港今后仍能熠熠生辉,又神情严肃细诉自己任内政绩,最后为自己在九七回归前不能进一步推动民主深感遗憾,并表明大英帝国除了宪制会撤离本港以外,未来五十年仍会对这颗被他们「守护」百年的东方明珠「不离不弃」。
    须臾,广告滚动间隙看客尽数离去,但众人对红港未来景象又多了一分担忧。
    此时街边一辆轿跑缓缓上启车窗驶离,往皇后大道中方向。
    “你对回归怎么看?”
    从车流中慢慢脱离出来时,雷耀扬转脸问副驾座的女人,对她的想法十分好奇。
    齐诗允一边对镜抹匀自己唇上口红,反复轻咂几下才侧头回答对方:
    “georgeorwell不是在书里写过:「只要等级化结构永远保持不变,至于是谁掌握权力并非重要。而从下等阶层的角度来看,历史性变动所意味的,除了主宰者的名称变化,从来别无其他」。”
    “换汤不换药,本质都一样,不过既然事实不能变改,大家也只能慢慢适应了。”
    男人知晓她引经据典的出处,脸上灿然一笑,随后把车稳稳当当停在virago楼下,接着又听她说:
    “我看雷生前段时间读《商君书》,你有没有读到其中一句:人主使其民信此如日月,则无敌矣」。”
    听她说罢,雷耀扬愈发来了兴趣,撑着方向盘转头与她对视:
    “所以你认为,只要回归后大陆方面对香港六百多万人的承诺能够清楚明确兑现,那么这个国家就必定无懈可击?”
    “或许吧…但未来的事谁又讲得清?利天下之民者莫大于治,只是目前对于普通人来说,国家安全、天下太平最紧要。”
    短暂的时事问题探讨完,齐诗允拿起手提包正欲告别下车,男人拉住她手臂,让她再陪自己一根烟的时间。
    车窗外艳阳高照,灰蓝色烟圈于眼前慢慢扩散,尼古丁交织着一丝淡淡的薄荷味,雷耀扬抽出一支递给齐诗允,她接过后只是拿在手里把玩,并没有想要点燃的意思。
    “我已经快一个月没碰过一根烟了,不要再拿来招惹我。”
    “劝你也少抽点…还有雷生,这个地段禁烟。”
    说着,齐诗允将那根细长的深棕雪茄又放回他墨绿烟盒中,对方面露笑意,准备拉过她的手反扣在掌心:
    “几好,找个机会我也戒了。”
    话语还未落,雷耀扬手机突然响起,他垂眸看了眼来电人,却没有立刻接起。
    “走喇,有空再联系,bey~”
    副驾座女人似乎觉察他神色里这通来电的诡秘,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并不多问便开启车门踏上路沿,她脚步匆匆往写字楼大厅走去,只留一个正午阳光照耀下的靓丽背影,直至慢慢在他视线里缩小。
    男人望住那道远去的身影心中暗叹一口气,自己不能跟她言说的事何止身世。
    上个月中秋,他并未能够与她们母女二人吃个团圆饭,趁着假期警方较为松懈,雷耀扬去自己到位于深圳物流仓库,将一批从泰国辗转而来的高纯度四号拿到手。一部分由信得过的潮州药剂师拆分给大陆下家,另一部分由两个在港岛长期合作的字头暗中接驳。
    虽然这次又是大把银钱进账,但他却高兴不起来。
    以往雷耀扬并不会这样瞻前顾后,可从齐诗允的突然出现伊始,他已经做不到对世事冷酷无情。
    因为两人关系并不会永远这样平静无波,他随时都担忧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会付诸东流,害怕一夜之间他会面临无法预料的结局,留受尽搓磨的她再次面对人生困境。
    虽然他依旧自信自己的脑力和手段能够脱身,但也早已暗中为齐诗允未雨绸缪,至于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她知道得越少越好。
    越少,她便越安全。
    当雷耀扬出现在骆驼的渣甸山别墅时,那位最近因病谢绝探望的东英龙头刚好对着木人桩打完一套谭家叁展拳。
    见奔雷虎到来,骆驼眉开眼笑,边接过家强手里的毛巾拭汗边说:
    “扬仔来喇。”
    “有没有兴趣同我切磋一下?”
    “龙头一拳能把森崎豪打到挺尸,我怎么会是你的对手?”
    “我还是饮茶算了。”
    男人脸上淡淡一笑,态度颇为谦卑,说完便兀自走到庭院藤桌前倒了一杯刚泡好的龙井轻啜。
    “我知你身手不比乌鸦差,以前跟和义堂罗汉学的截拳道,一脚腿力至少能有四百磅。”
    “听我讲,出来行,时不时还是要靠拳头解决问题,别经常动脑不动手把武艺搞生疏了。”
    雷耀扬解开西装扣坐到藤椅上继续喝茶,最近这天气鬼热,他实在没什么兴趣陪老头子活动筋骨。
    “有机会再同大佬切磋,今天这身不方便。”
    骆丙润瞟了一眼奔雷虎身上那袭海军蓝的blazer正装西服,听他婉拒也只好作罢,老人走到一旁坐低,与他聊起近期各大小字头的情势状况。
    交谈间,天色已快至黄昏,两人眉宇中喜忧参半,都在等一通重要的越洋电话。
    蒋天生前日带着方婷和陈浩南抵达阿姆斯特丹,由东英两虎负责接待,八指的出现虽令蒋天生欣喜不已,但同时又对尽地主之谊的东英非常防备,本来是计划在荷兰停留一周的行程,却突然又说今日有事要返港。
    今日香港凌晨时分,荷兰尚在昨天傍晚,笑面虎从八指处得知此事后便立刻通知了骆驼。
    蒋天生此次前去,表面上说是为了带影星女友欧洲游,实则也是想要让洪兴在阿姆斯特丹有进一步发展,虽然蒋震曾定下洪兴不能碰毒的铁律,但目前形势对社团极为不利,因为这一年多的种种折损也不得不暂时违逆。
    九七临近,地下世界暗流涌动危机四伏,他们需要更多资金作为与东英与其他社团对抗的资本,而富贵险中求的毒品便是能够最快回本的生意。
    且在这紧要关头,把控欧洲大半毒品市场的schindler家族向洪兴抛出橄榄枝,为了显示出合作诚意,他冒险跑一趟探探虚实是势在必行,而乌鸦联合笑面虎在阿姆斯特丹布局已久,至于蒋天生命数如何,除了人为,一切都看天意。
    全行都知,蒋天生虽出身黑道世家,却是工商管理硕士毕业的高材生,蒋震过身后由他全权接手洪兴,旗下各类生意倒是做得像模像样,但还是少了几分作为社团龙头的杀伐决断,前几年施计解决「谋朝篡位」的靓坤,大半都靠气运。
    雷耀扬很清楚,从去年观塘冲突开始,因为大宇身陷囹圄导致洪兴减少了上千万的油水,蒋天生心中虽恼火,但迫于各方压力也一直处于被动状态,事后只能让陈耀和大飞代为管理几家大档勉强维持运作。
    因此后来他才会找上傻佬泰,与和合图强强联手。
    但程泰老奸巨猾,并不是一个可以长期合作的生意伙伴,所以东英在背后的一切策划,都是基于洪兴的几处致命漏洞进行攻破。
    至于今天他能不能顺利启程返港,东英能不能手起刀落送洪兴龙头下黄泉,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待两人用完一餐晚饭,不经不觉已快到夜里八点多,骆驼手机响起急促铃声,桌对面的雷耀扬也立刻警觉起来,仔细留心精瘦男人脸上每一秒神情变化。
    只见骆驼眉心皱成川字,又慢慢舒展,语气却没有丝毫松懈:
    “好,知道了,你们手脚干净点,千万不要给洪兴留下把柄。”
    “我估计他们的人最迟明天就会飞荷兰处理后事,你们行事小心,香港这边我会同耀扬打点好。”
    想来是乌鸦来电他才会如此千叮万咛,约莫过了叁分钟左右,骆驼又啰里啰唆嘱咐对方了几句,他们等待了差不多一天的国际长途才终于结束通话。
    放下手机,老人长吁短叹了片刻,才把视线转向八仙桌对面的雷耀扬:
    “蒋天生被阿虎做掉了,八指和蒋天生的眼线也死了,陈浩南被乌鸦安排人活捉到手,他们会把蒋天生的死全部嫁祸给陈浩南。扬仔,你管好手底下人,且看今晚洪兴会有什么动作。”
    “曹四那边问起来我会应付,已经十月份了,距离先遣队到港没多长时间,最近做事谨慎点,挺过今年这一关大家都好过。”
    “明白,昨天我就已经交待下去了,阿顶放心。”
    雷耀扬点头应承,脑中飞速计划后续各项安排,而近期与蒋天生合作紧密的湾仔皇帝若是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会按耐不住跟他打探其真实死因。
    男人抽出一支雪茄看向桌对面的骆驼,点燃后说得信心十足:
    “现在唇亡齿寒,估计傻佬泰那边会很快联系到我。”
    “铜锣湾这头深海龙趸,也是时候生剖烹蒸端到东英桌上了。”
    骆丙润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仰头喝完杯中最后一口烈酒也陷入一番深思。
    江湖斗争向来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此番洪兴龙头骤然客死他乡,港岛注定今夜无眠。
    果不其然,雷耀扬刚从骆驼住处回到半山豪宅不久,程泰的电话就火急火燎打来。
    男人在书房皮椅上落座,接听键才按下,就听到傻佬泰有些情急地同他客套寒暄。
    但他懒得同他啰嗦,打断对方冠冕堂皇的废话,直接切入正题:
    “泰叔,好久没联系,这么晚找我有事?”
    程泰急得火烧眉毛,他得知蒋天生死讯还不到半个钟,但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但荷兰那头他没有耳目,只能靠在当地颇有势力的东英打探情况。
    “扬仔,洪兴蒋天生被人……他死了,你知不知?”
    “你们东英在阿姆斯特丹有堂口有门路,有没有人知道蒋生到底怎么死的?”
    “泰叔消息很快嘛,我也是几分钟前才知道,不过至于死因现在还不清楚。”
    “你不是同洪兴的人好熟,你问我?那还不如问问陈耀。”
    雷耀扬唇角轻蔑上扯回答对方,听起来有几分讥讽意味,令电话那头的男人陡然陷入沉默。
    他想因为蒋天生一死,这老鬼与洪兴的各种生意合作都会有一堆麻烦事要处理,加上铜锣湾揸fit人现在被他们诬陷为欺师灭祖的杀人凶手,这块地盘的归属…一定会掀起不小的腥风血雨。
    片刻,只听到傻佬泰叹了口气,才慢慢虚与委蛇跟他说起来:
    “洪兴现在立立乱,陈耀已经带人飞荷兰,我也是没有什么头绪了,唉,你说本来还好好的一个人……”
    “还有扬仔,你千万别多想,我同蒋生只是恰好有些生意上的合作,跟我们两个关系还是不一样。”
    “你我叔侄互相扶持这么多年,不好为这点小事情闹得不开心嘛。”
    “泰叔讲笑了,你知我向来不喜欢斤斤计较,更何况做生意当然要找对盘的人,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不开心?”
    “不过我也是实话实说,蒋天生的死因我真的不知,不如你再等等洪兴那头的消息。”
    雷耀扬边说,边拿起桌上一本小影集翻看,昨天齐诗允呆在书房整理了许久,是他们今年初在泰国度假时的合照。
    照片上的女人仙姿佚貌笑容淡淡,身子轻倚在他臂弯下,靓丽椰风树影与碧海蓝天通通沦为陪衬,只是那时她眉宇隐着愁绪,并不像现在一样对自己毫无保留。
    此刻,想起那夜在万豪与雷义十多年后的首次碰面,想起临走前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心里对程泰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这老鬼在雷义病愈后特意去探望过,或许就是他那时颠倒黑白胡说八道,雷义才会对齐诗允充满敌意。雷耀扬猜测或许是因为马场的事程泰没有证据,也因为他的庇护不敢再对齐诗允下手,所以只能在背后玩点这种恶心人的小伎俩。
    影集被他轻轻合拢,男人眼底的冷意愈发骇人,程泰与齐诗允的血海深仇暂且先放放,因为把铜锣湾收入囊中的计划已经被东英提上日程,连同太子的尖东也要尽数吞并,一场恶战就在眼前。
    “行,我知了。”
    “到时蒋生葬礼上见。”
    又聊过几句,傻佬泰有些不悦的叩断电话,浑浊的眼望着深水湾豪宅外一望无际的漆黑海面,如此浓重的夜色令他感到不安。
    想起当年和合图遇到一些麻烦,与他交情不错的蒋震出手相助才令社团渡过难关,再后来洪兴也遇到关口,程泰讲义气,将油水肥厚的铜锣湾大半地盘交由洪兴关照,蒋震过身后一直都由蒋天生替自己打点,他每月只用收一半陀地费和租金,倒也落得个清闲自在。
    而现在蒋天生突然离世,难保一直觊觎这块地盘的东英不会趁虚而入,雷耀扬冷血行事风格他再清楚不过,去年短短时间内就蚕食掉洪兴两大地盘,若是被东英夺走铜锣湾掌控权,绝对是另一番他不想预见的景象。
    蒋天生死在阿姆斯特丹,他预料到雷耀扬会假装不知情,说什么都不知道他当然是不信的,东英向来行事低调,擅长躲在暗处伏击,眼下洪兴龙头一死,无论是不是东英做的对骆驼来说都是益大于害。
    照目前状况来看,难保下一个被对付的,不会是自己。
    越想,程泰神色越发凝重,又拿起电话快速拨通一个号码吩咐起来:
    “文彪,你现在赶紧想办法帮我联系到清迈的蒋天养。”
    “他来或是我去都得,越快越好。”
    挂断电话,傻佬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仔细规划下一步打算。
    他知道蒋天生还有一位胞弟叫蒋天养,这小子血性十足比起蒋天生做事更为狠戾毒辣,只因蒋震当初按长幼顺序把龙头之位交给蒋天生,故而导致两兄弟一直关系不睦。
    而蒋天养远赴泰国自力更生,早已在清迈富甲一方,多年来他并不过问香港帮派事宜,所以即便亲大哥过世他也不一定会返港。
    但现在洪兴群龙无首,难保那些元老和门生不会请蒋天养出山接任坐馆一职,他必须想办法先接触,继续让两方势力互为犄角对峙,和合图才能在这场龙虎斗中获得更大收益,程啸坤往后的坐馆之路也能更加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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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acklondon:美国现实主义作家、探险家,代表作《野性的呼唤》。
    georgeorwell:英国左翼作家、新闻记者和社会评论家,反乌托邦巨着《1984》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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