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虞娇是今上的长姐,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是为人贤达,颇得宗室的葆扬。上林苑春宴这么一年年地办下来,实际上也是由大长公主承个头,内务府出银子,让宗室、勋贵和五品以上的大臣们之间来个高规格的交流。
春宴过后,不乏凑成几对佳偶的,也不乏在开年后职位发生变迁的。是以除了几家没野心的,剩下收到帖子的人家都卯足了劲儿要在春宴上好好交际一番。
若有哪家在上林苑春宴里丢了丑的,必是要被人拿来做新春年禧的谈资,整整取笑上一年。虞泽景早早赶到上林苑,先进去给姑姑见了礼,这才借口寻几个朋友,转回身出来。
只瞧见他一个眼色,守在外头筵席上的一个内侍就微不可见地看向另一边,然后低下了头。虞泽景看向那内侍看的另一边,见承恩伯的庶三子钱文俊也已经过来了,一双桃花眼却溜溜转着,抻着脖子看向女眷那一边席上,不由暗哂了一声。
承恩伯不过是因为家中出了一名太妃,当时甚得先皇宠爱,所以才封了一个侯爵,却只是虚衔,并没有任实职。如今那太妃早已作古,他家中凭女暴发而入勋贵,并没有什么能支撑门户的人才,到了今上这里,早已按祖例降爵,由承恩侯降为承恩伯。
到底是没有什么底蕴的人家,这时候了也不思上进,还想着借女上位。家中娇妾姨娘一大堆,嫡嫡庶庶生了不少,用家里的女孩儿跟京中联姻不少;其实要紧的人家却是看不上他家出身的,他家的姻亲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
虞泽景慢慢啜了一口茶,嘴角挂了一抹讥讽的笑意。秦云昭自己虽然只是一个五品武官的妹子,但是上面有一个国公夫人的义母,这样的身份,再跟钱文俊发生点什么不清不白的事,承恩伯哪会放弃这样的好事,只怕会宣扬得世人皆知,借此粘上来把这事给做成!
钱文俊刚低头取了块糕点吃,再抬眼时正好瞧见入口处又被迎客引来了几名女眷,其中一人小巧瓜子脸儿,秀眉如黛,肌净如瓷,樱唇微微带笑,柔润饱满,一双杏眼儿漆黑莹亮,润着一层水色,让人忍不住心头生怜。
钱文俊在京中从未见过这样一个绝色美人,一双桃花眼顿时直勾勾地盯了过去。
见那女子头上挽了个朝云近香髻,斜插了两支红翡簪子,一只小巧的嵌红宝满池娇,白玉般的耳垂上也缀着两串带了小流苏的红翡耳铛。
身上上穿一件玫红销金织花缎的短袄,下着一条嫩生生果绿十二幅宽摆罗裙,衣裙上都绣着同色系的粉白飞花和几只彩蝶。明明是红撞绿的搭配,行走间却如一枝绿意闹春枝的红杏,美得恣意天成。
明明是个雏儿,却似乎媚到了骨子里。钱文俊心里痒得难受,眼睛瞧着那女孩儿跟着前面的几位夫人走到另外一边去了,连忙支楞起耳朵来。
这种场合,要是哪家女孩儿出挑,男宾这边自然少不了有议论的。钱文俊果然听到了身后有两个在低声说话:“瞧见没,刚才进来的是成国公府的女眷。里面最漂亮的那个,就是成国公夫人最近收的义女,听说姓秦。”
另一人恍然大悟了一声:“原来是她!听说她哥哥就是边陲一个从五品小武官,乡野里长大的人儿,也不知道搭上了什么线,让成国公夫人认了她当义女,倒是草窝里飞出金凤凰了,如今跟在成国公夫人身边学了几天规矩,借着那身好皮相,就要在京中给她寻户人家好发嫁呢。”
从五品武官的妹子?跟自己的身份也勉强配得,不过还有成国公夫人义女这一层身份,想来以后还可以借着这条线再搭上成国公府了!
钱文俊心念急转,几口把糕点咽下肚子,拿帕子抹了抹嘴角,装作更衣,起身过去了。
先前在他身后议论的那两人齐齐住了嘴,看着钱文俊的背影勾了嘴角:也只有这种不入流的蠢货,才不知道成国公夫人义女跟沈都督定亲的消息。
不过就以这钱文俊寻常的尿性,怕是就算知道了,也想着上前能摸上一手吧。两人相视一笑,也漫步走了过去。
春宴人多,各家所带的下人全都在外院侯着,里面只由内侍和宫女服侍,自然不会像各自下人那么能够尽心。今天这蠢货可是有艳福了,不会让他只摸上一手的……
秦云昭随着义母梁夫人和华家几位嫂嫂先去给大长公主见了礼,寒暄了一阵才入了座,两名宫女低了眉眼一一奉上茶水和糕点。
被置放在秦云昭前面的正是一碟花色造型都极漂亮的千丝白玉酥,秦云昭随手拿着旁边的小银叉子拨了拨,敏锐地听出了身后宫女略有些紧张的呼吸,微微一笑,把手中的小银叉子又放下了。
梁夫人回过头来,亲昵地轻声嘱咐了秦云昭一声:“阿昭,离开宴还有一阵呢,先吃点糕点垫垫。”
这样的宴席,在桌上实际上也是吃不了多少菜的,大家都要风度去了,不过挑上几筷子吃而已,谁会傻着在这里真的吃呢?那样就有些不雅了。
梁夫人是知道秦云昭的饭量的,别看秦云昭长得娇弱,吃起饭菜来也是个狠的,寻常瞧着她吃饭自己都觉得吃得香;怕她在这儿会饿着,所以特地交待一声。
秦云昭笑着应了,眼角余光扫了身后侍立的宫女一眼,手里拿着那支小银叉子无聊地在自己面前那糕点上戳来戳去就是不吃。
果然过得盏茶工夫,趁着秦云昭跟着梁夫人起身跟新近过来的几位女眷行礼寒暄的时候,立在后面照应着这一桌的宫女就躬身上前,轻轻地将秦云昭没动过的茶水换了一盏热茶;梁夫人几人喝过了的,自然也斟上热茶。
秦云昭重新落座后,手持着那杯热茶凑在嘴边,似乎在嗅着茶香,好像也轻抿了一口,宫女站在后面看不太真切,真想稍微移过来一点好看个清楚,远远的就有宫娥带着一名丫环走了进来,略略一停后,径直向成国公女眷这一桌走了过来。
那丫环正是银沙,脸色略微有些发白,向梁夫人等人行过礼后,附在秦云昭耳边说了几句,秦云昭脸色微变,声音不由高了几分:“怎么这么严重了?”
又立即收声,起身走到梁夫人身边,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义母,锦云前些天感了风寒,这几天竟看着有些病重,姚御史府使人来找我,说是锦云想跟我说几句话儿,也好……让我开解开解她,免得她见病一时不好,有些胡思乱想……”
梁夫人也吃了一惊:“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到这地步了么?”
前些天宫中才下了圣旨,赐了姚锦云为四皇子侧妃,只等出了正月就要办喜事,太医应该更是会尽心的,居然会到了病重的地步?
阿昭是姚锦云的手帕交,姚御史府上这会儿专门使人来请,怕是姚锦云那里看着凶险,想着把阿昭请去跟姚锦云说上几句话,圆了女儿这个心愿吧。
梁夫人略一思忖,心中憾叹,连忙起身:“我带你跟大长公主那里去告个罪,就说…就说海霞郡主那里急着找你有事,你要先告辞。”
大长公主办的喜气洋洋的春宴,若说为了姚锦云遗言而去,那就不吉利了。梁夫人另外寻了个由头,亲自送了秦云昭出去。
钱文俊一直在附近逡巡,好容易瞧见秦云昭离了席,却又是跟了梁夫人一起出来,神色匆匆地往正堂去了;并不能靠近过去,只是悻悻地顿足,等在外面,企盼着美人儿一会儿就出来。
秦云昭却是告罪之后,就由宫娥带着出了上林苑,银沙和碧螺扶了她上车,马车径直往姚御史府上驶去。
这一番变故很快就报到了虞泽景的耳朵里。虞泽景气得暗骂了一句:“这小贱人倒有些运气,居然又逃过了这回!”
只得收回了原来布置的人手;见莱国公府也过来了,上前跟舅舅、舅母和表哥几个见礼去了。
宝怡郡主独孤玉蝉跟在最后面,一见到虞泽景就冲他眨了眨眼睛,见虞泽景微微摇了摇头,顿时有些不乐,眼睛往女眷席上略看了一遍,见成国公府女眷那边并没有看到秦云昭,待要想问,大家又都要过去正堂跟大长公主见礼了。
不是说那狐媚子今天必会来参加春宴的吗?独孤玉蝉只得压下心中的疑惑,先跟着父母进去了,只对虞泽景以目示意,让他呆会儿等着自己来寻他说话。
在外围溜达的钱文俊远远瞧见又有一个妙龄少女过来了,乐呵呵地走近,待瞧见是独孤玉蝉,连忙隐回了一棵花树下。
宝怡郡主他是认识的,可不是他这种人能够招惹的,正想转回席上先喝口热茶,抬眼看到另一边的虞泽景正看着宝怡郡主那边。
钱文俊偷眼一瞧,心里暗哂了一声,这表哥表妹眉来眼去的,中间定是不清白,早先还不如干脆凑作一堆还好些。如今一个已经娶了皇子妃,一个听说正在满京都里寻亲,莫非还是偷着来得香些?
327.第327章 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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